如今这地方太偏僻,再加上两人都是小胳膊小腿,脚程很慢,一直走到临近黄昏时,才远远看到了几户人家。
“有人吗?”池敬遥走到那户人家门口,拍了拍门。
两人老老实实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头没有人应。
“不行换一家试试吧。”阮包子提议道。
池敬遥点了点头,两人正要离开之时,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谁呀!”
那声音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听起来有些凶。
“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池敬遥开口道。
“自己进来,门没锁。”女人的声音又道。
池敬遥与阮包子闻言便推门走了进去。
两人进了院门并没看到说话的女人,只看到堂屋门口坐着一个小娃娃,那小娃娃看着应该还不到一岁,许是还不会走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自顾自玩儿着。
池敬遥快速打量了一下这院子,推测这户人家应该是猎户,院子里挂着许多晾晒的兽皮。
“呦,谁家的小孩儿?”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池敬遥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对方从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出来,目光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池敬遥和阮包子。
只见眼前这两个娃娃,看着都是六七岁的年纪,一个长得精致漂亮,像个白瓷娃娃一般,另一个胖乎乎的像个小包子,也挺讨人喜欢。
“姐姐,我们想讨口水喝。”池敬遥开口道。
女人听到池敬遥这称呼明显愣了一下,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上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
“缸里有水,自己去舀吧。”她原本正在和面,手上还沾着面粉,是以指了指院中的水缸,让池敬遥二人自取。
池敬遥看了一眼那水缸,心中有些抗拒,不大想喝生水。
倒是阮包子很从容地舀了水喝了,自己喝完还不忘舀了一瓢递给池敬遥。
“我一会儿再喝吧。”池敬遥摆了摆手,下意识清了清自己干涸的喉咙。
这个世界的人约莫是不介意喝生水的,但他有点怕。
倒不是他矫情,而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久了一时之间很难适应。
“你们俩娃娃是外头来的吧?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家里大人呢?”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池敬遥想了想,朝女人说他们是家里遭了难来投奔亲戚,到了地方却发现亲戚搬了家,没有去处。
女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没说什么。
这时院中那奶娃娃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大哭,一旁的阮包子见状忙上前去哄。
小家伙原本哭得挺凶,伸手捏了捏阮包子胖乎乎的脸似乎颇为得趣,便捏起来没完,也忘了哭。
“他饿了,我蒸了蛋羹,正想喂他呢。”女人说罢从厨房端了一碗蛋羹出来。
池敬遥见女人手上还沾着面粉,便道:“我帮你喂他吧。”
女人闻言本有些迟疑,但见池敬遥端过蛋羹,舀起一勺还不忘吹了吹,待温度适中才喂给小家伙,看这架势竟像模像样,于是女人便没再插手。
池敬遥一边喂着那小娃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朝女人问了一些事情。他从对方那里得知,此地是一个叫槐树屯的村子,距离县城约莫得有小半日的路程,离郡城就更远了,坐马车都得一两日。
“怎么,你们想去县城?”女人朝池敬遥问道。
池敬遥点了点头,他还想着那伙人牙子的事情呢,想去报个官。
他毕竟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遇到这种事情会有一种报官的执念,若是不理会心
里只怕会一直惦记着。
“你们俩这小短腿跑到县城得什么时候?”女人开口道:“村西老钱家有骡车,他隔三差五会去县城,村里人有事经常搭他的车,你倒是可以去问问,若是他明天去县城,说不定能捎上你俩。”
池敬遥闻言顿时有些高兴,说实话今日走了这么久的路,他脚上估计都磨出泡了。
池敬遥将手里的蛋羹喂完,又拿着碗去洗了洗,这才送回厨房。
女人瞥见洗干净了的碗,有些意外地看向池敬遥,眼底笑意更浓了些,开口道:“我今天蒸了包子,今晚你们俩留下一起吃包子吧,既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在家里柴房凑活一晚。”
池敬遥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外头的阮包子,然后朝女人连连道谢,心中还不忘默念了一遍好人一生平安。
虽然对方是见他们俩年纪小,又讨人喜欢,这才暂时接纳,但这份善意对如今的池敬遥和阮包子来说,已经算是很难得的馈赠了。
“姐姐,村西老钱家怎么走啊,我想现在就去问问他明天的行程。”池敬遥开口道。
“出了门往西一直走,然后往北拐,门口有两颗大槐树的那家就是。”女人道:“这会儿天没黑,他家若是没人,那就是还没回来,你可以去出村的路边等一会儿。”
池敬遥闻言朝女人道了谢,又叮嘱了让阮包子在这里等着,便一溜小跑出了门。
阮包子原本还有些不放心想跟着,但这会儿那小娃娃又开始哭了,阮包子只得留下哄他。
池敬遥出了门便依着女人说的路走,没一会儿工夫果真找到了门口有两颗大槐树的老钱家,正如对方所料,老钱家这会儿没人。
池敬遥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出村的大路,然后跑到了路边的一处高坡上候着。
他等了许久,待天已经有些擦黑时,才看到远处的岔路口有一辆骡车朝这边驶来。
池敬遥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等了一个小时公交车终于等到车来了似的,忙从高坡上往下跑。结果他因为待久了腿有些麻,于是腿一软,朝着坡下摔去。
就在片刻之前,远处那辆骡车上的两个妇人还正在唠着家常。
其中一个妇人是老钱的媳妇,另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叫容娘,今日搭了老钱的车是去县城给家里病重的大儿子抓药。
说起容娘家里这个长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本应是个活蹦乱跳的年纪,没成想整日病恹恹的,且一病数年。那少年也看过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药,病情却一直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差了。
“这药也拿了不少回了,既然不见好转,要我说还是别给老大吃了。”老钱媳妇道。
容娘叹了口气道:“吃着药总归还有些盼头。”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如试试别的法子呢?”老钱媳妇道。
容娘看着她苦笑一声,道:“他爹和老二素来是不信这些的。”
“怎么就不能信呢,死马当成活马医呗。”老钱媳妇道。
前头赶车的老钱闻言咳嗽了一声,大概是嫌自己媳妇说话太直了。
容娘却也不生气,只无奈笑了笑。
“我听说杨树湾有个姓李的小哥,病得出气多进气少了,家里给他娶了个媳妇冲喜,没出三天那李家小哥就能下床了。”钱家媳妇道:“说不定你家老大也能冲喜冲好呢!”
“老大身子不好,没得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容娘道。
“嗨,如今这世道不好,咱们这又离边城近,那些卖儿卖女的人家还少吗?”老钱媳妇道:“多的是家里连口饭都养不起的姑娘,去你家起码能有口
饭吃吧?”
容娘淡淡一笑,没有反驳钱家媳妇,但似乎对这提议也并不热衷。
“再不行,去找个没了爹妈的小女娃娃当童养媳养着也行,去你家给老大冲喜,总比被人牙子哄了卖去花楼好。”老钱媳妇又道。这些年她跟着老钱来往县城和郡城,见过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事情。
就在此时,赶车的老钱“哎呀”一声,两个妇人循声看去,便见村口那高坡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娃娃突然一个跟头摔了下去。
老钱忙催着骡子快些跑,没一会儿骡车便到了高坡下。
便见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躺在坡下,竟是摔晕了过去。
池敬遥身上还穿着阮包子的外衫,头上又绑了红头绳,旁人看了没谁会去怀疑他是个男孩。
老钱上前看了看,开口道:“好在还有气,只是摔晕了。”
老钱媳妇开口道:“这孩子白白净净,长得可真俊呀。”
容娘伸手在池敬遥的小脸蛋上摸了摸,似乎想叫醒他,可池敬遥却没什么反应。
“这是谁家小闺女啊,天都快黑了还自己在外头。”容娘拧眉道。
“这孩子摔晕了头,不行先抱回去吧。”老钱媳妇道,“赶明若是找不到人家,你干脆就收留了给你家老大做个童养媳,顺便给老大冲冲喜,说不定老大病就好了。”
容娘闻言不置可否,她听了这话倒是没往心里去,家里老大病了这么多年,若是想冲喜也不必等到今日。
只是……容娘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娃娃”,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她这些年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生了两个都是儿子,老大病了数年起不来床,老二成天在外头野,经常几天见不到人影……
“你带回去看看夜里能不能醒,万一摔坏了有什么毛病,明儿一早就让老钱带去县城找大夫看看。”老钱媳妇道。
容娘闻言便点头应了。
反正这村子也不大,若这女娃是谁家丢的,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届时再给人送回去便是。若真是无家可归,总不能让孩子露宿街头吧?
老钱媳妇让老钱赶着骡车将容娘和昏迷不醒的池敬遥送回了家,这才掉头回自己家。
夫妻俩赶着骡车到了村西,便见不远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手拎着两只野兔,肩上还搭着一只狐狸,正朝这边走来。
“这不是裴家老二吗?”老钱开口道。
少年朝老钱夫妻俩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脚下却没停。
“老二赶着回家呐,你娘给你带回去了个小嫂嫂,你倒是该赶紧回家看看。”老钱媳妇笑道。
少年闻言脚步一顿,拧眉道:“你说什么?”
这少年年纪虽不大,眉宇间却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凌厉,任老钱媳妇这样惯爱同人说笑的主儿,见了他也不由收敛了几分,笑道:“没什么,你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老钱赶着骡车走远了。
少年立在原地半晌,面上带着一抹复杂神色。
待他回到家中,便见自己住着的西偏房里此刻透出了昏黄的烛光。
少年将肩上和手里拎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径直进了偏房。
这屋子不大,一进门便能看到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白瓷似的“女娃娃”,“小女娃”长得精致漂亮,躺在他打了补丁的灰布被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冷哼一声,总算明白了老钱媳妇口中那句“小嫂嫂”是何由来,小是真的小,看这长相也不像吃过苦的,说不定还得让人伺候。
更让少年不快的是,
这“女娃娃”来家里的第一天就占了他的老窝!
这小东西一看就跟他八字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