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 电话还是要接的, 就是英勇就义地表情让凌海龙都觉得小朋友好可怜的样子。“父亲……是, 对不起……”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小朋友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是, 我知道了……秋澜师叔。”小朋友没说几句话,手机又回到了曹秋澜手里。
曹秋澜笑容满面地接电话,“师兄,刘师兄怀孕了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也不跟我说啊……”
凌海龙教授的学生们一言难尽地看着曹秋澜,又眼神诡异地看着张深, 大概意思应该是:真的是你亲爹吗?为什么感觉那边那个更像是亲生,而你仿佛是捡来的?
张深无辜地回望, 他知道在他亲爹那里秋澜师叔比他受宠啊。可是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谁让秋澜师叔天赋好, 功课好还身体不好呢?长辈都喜欢这样的,尤其他身体不好, 那就更心疼他了对不对?曹秋澜第一次去天师府的时候,张深刚上小学,他从小就知道秋澜师叔最得宠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 点完菜凌海龙又点了一瓶米酒,完了还问张深:“小伙子刚成年,能喝酒吗?”张深以前还真没喝过酒,有那么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过他也不确定自己酒量如何。
张深不由看了看曹秋澜,曹秋澜说道:“可以喝一点,不要过量。”
刚刚在办公室里一直埋头写自己的论文的女生,此时终于从论文里摆脱出来,也变得活跃多了。看着张深,不由感慨道:“张深好乖啊,不像我弟弟,简直人憎狗厌。”
这种拉踩的事情,张深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回应。他虽然从小修道,却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弟弟这种生物,自己说得,别人附和那就是万万不行的了。大抵就和母校、祖国差不多。
乖巧的小孩大家都喜欢,一顿饭下来,张深已经获得了凌海龙教授五个学生的一致喜爱。并且他们还表示,以后张深到了淮城大学上学,他们一定照顾他,让他有事尽管去找他们。
一顿饭吃完,差不多都下午四点了,曹秋澜和张深也没怎么逛淮城大学,就又回了玄枢观。一来施兰兰到了,他们是应该去见一见的。二来现在回去差不多刚好是做晚课的时间。
施兰兰就是之前曹秋澜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位施师兄,是天师府的一位坤道,目前也是盟威箓。其实她天资不错,原本这个年纪应该已经能够升授五雷箓了,都是生孩子耽误了她!不过即便如此,再过两年,只要不再来个二胎,她也肯定能够升授五雷箓,比许多弟子都强。
施兰兰名字虽然温柔,从前却是一个挺强硬的人,不过生了孩子之后性格倒是软和了许多。以前张深还挺怕她的,不过这几年就好多了。果然见到张深之后,施兰兰虽然训斥了他几句,态度却也并不严苛,很快就放过了这件事情。倒是轻松过关的张深暗暗叹了一口气。
张深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擅自跑出来的决定了,感觉回天师府之后,这种责备还会有很多,天师府那么多长辈呢,窒息!其实仔细想想,他真想来曹秋澜这儿的话,提出来也未必不能成行啊。
突然被自己蠢哭的张深抹了把脸,溜回房换衣服了。做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没用,果然还是只能面对残酷的现实和惨淡的人生。这次的教训告诉他,人既然长了脑子,那就要用来思考!
时间很快就到了度孤法会当天,主法高功是曹秋澜,曹厌和那位少数民族的莫守道长担任护法。另外有经师四名,乐师原定是六位,张深也加入其中,他学的是横笛。高兰兰和张鸣礼负责其他一些杂事,另外胡楠也帮忙做义工,主要是负责接待引导信众之类的事情。
虽然是度孤法会,但因为现在玄枢观有信众了,这又是玄枢观办的第一次法会,还真有
一些信众过来看的。另外,凌海龙教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事,也带着几个学生来了。
按照凌海龙教授的说法,就是这是为了让学生们体验一下传统文化的氛围。学生们十分无语,很想说到底是传统文化还是封建迷信啊?不过想想人家也是正经道观,说封建迷信也不对,再说了老板说的话就是真理,所以他们还是闭嘴吧,就当去瞧个热闹好了。
度孤科仪是在晚上,凌海龙他们去的时候大殿内灯火通明,曹秋澜还没出现。
不过他们一眼就看到坐在乐师团队里的张深,这孩子手上拿着横笛,还在跟旁边的人说话。
考虑到场合并不适合大声说话,几个人便没有叫张深,倒是张深自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朝着他们抱拳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凌海龙等人也回以微笑,觉得这小孩果然十分可爱啊。
引磬三声响声过后,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依然是小开门的音乐响起,乐声中众位道长身穿法衣手捧朝笏排班而入。气氛十分肃穆,就连原本不以为然的凌海龙的学生们此时也受到了影响。
这是凌海龙第一次看道教的法会,也是他第一次看曹秋澜主法,心里不免有些感慨。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曹秋澜为什么当道士了,他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他似乎天生应该站在那里。
凌海龙走神间,科仪已经进行了一会儿,他突然听到曹秋澜的声音唱道:“金炉才焚返魂香,焚唱声音磬韵长。圣号已闻金阙下,幽灵咸都玉毫光。三途五苦离长夜,十类孤魂赴道场……”
这场度孤法会用的是灵宝济炼度孤科仪,整场下来还是很长的,但进行地很顺利。曹秋澜作为高功一步一步有条不紊,他选择的经师、乐师也没有出岔子。法会结束之时,曹秋澜仰头看着以少女鬼为首的孤魂野鬼慢慢飘升,最后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度孤法会圆满成功。
他回过神完成最后的步骤,肃然诵道:“皈依正道!”“回拜师尊!”“用悉庄严!”“福如醮土!”“道场事毕!”“众官圆楫!”“请退仙班!”“乐音暂息!”
随即,曹秋澜先同经师、信众互相拜谢,再率众拜谢众神,随后率众退班。看着最后一个经师走出大殿,凌海龙教授的一个博士生才终于开口说道:“感觉……跟那天见到的完全不像一个人,有点神奇啊。”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然地点点头,平常的曹秋澜和主法的他真的完全不同。
他们正说着话,张深走过来打招呼,“凌老师,你们也来了啊。”他笑容满面,倒似一点烦恼都没有,虽然其实明天他就要跟施兰兰一起回天师府了。而可以预见的是,在天师府必定还有一场风暴在等待着他。即便多数情况下,张乃生倒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但讲道理的人才不好应付呢。
像张乃生这样讲道理的人,同时也很讲原则,他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对他来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会因为你插科打诨或者撒娇摸鱼就能够混过去。更何况,张深也不会对他撒娇。
这个换成曹秋澜或许还有可能,当然即便换成曹秋澜,如果张乃生觉得他做错了什么,撒娇也是混不过去的。张深就更没戏了。将功补过什么的,在张乃生那里也是不存在的,毕竟功能改变犯过错的事实吗?甚至能抹去过错已经造成的影响吗?不能啊!既然不能那就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嘛。
女研究生对着张深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你笛子吹得真好,学了多久啊?”其实她自己也想学个乐器来着,但是真没时间,尤其是读了凌海龙的研究生之后,就更没时间了……
张深笑着答道:“六岁开始学的,十二年了吧?”在天师府,最不缺的就是会各种民族乐器的人了,基本上每个人都会少至一种多则数种乐器。张
深学的就是横笛和古琴,不过他是先学的横笛后来才学的古琴,毕竟不像古筝都戴假指甲,古琴可是直接真的手指上的。
“哇!那怪吹得这么好。那你有去考级吗?几级啊?”女研究生因为想学乐器的缘故,倒是查询过一些基础的东西,至少知道有乐器考级,而且知道一共有十级。她自己不是学音乐的,对音乐的欣赏水平也不是很高,所以就想通过这个乐器等级来了解一下张深的水平。
张深笑得有点无奈,“十级。”这种问题他已经听过很多了,他的古琴和竹笛都通过了十级的考试。但实际上,这个乐器等级考试,本来就是一种业余考试,即便通过了十级也说明不了什么。
张深去考试大概和曹秋澜一样,抱着学都学了的想法。实际上,很多学乐器的人,对这个等级考试完全不感兴趣,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水平低。最关键的是,等级考试,考的只是技巧。
每一个等级的考试,考核的曲目的演奏难度不同,但演奏乐器除了技巧,还需要感情。
尤其是道教音乐,无论是在法会还是平时的早晚课,都需要融入乐师的诚心。
聊了一会儿乐器,一个博士生问道:“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张深笑容不变,“是的,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不过我们下学期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就要请凌老师和各位学长、学姐们多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