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沉默了好一会儿, 声音干涩地说道:“所以说, 确实是我姑姑想要害我了?”虽然昨天就从母亲那儿得知, 自家和姑姑家的亲昵关系水分很大,但真确定了这一点,他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曹秋澜想了想,说道:“虽然我现在已经确定, 你的运势变低,确实是因为这块玉佩的缘故。但倒也未必一定是你姑姑的手笔,或许她也并不知情,只是运气不好买到了死玉。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借你姑姑的手害你。当然,我也不得不承认, 确实就是你姑姑手笔的可能性也很大。”
也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不需要太多的遮掩和隐瞒,曹秋澜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毕竟这间包厢里只有他们三个。田毅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 说道:“我知道了,秋子, 这次谢谢你。”
曹秋澜知道他现在肯定想要早点查清楚真相,也不多废话,说道:“这块死玉就由我带回道观处理了, 这张附身符你随身带着,另外最近有空的话可以来玄枢观上香,对你的运势有好处。”
田毅也不跟曹秋澜客气,收下护身符, 就把曹秋澜和董一言送了出去。他现在心情乱得很,周围的事情也是乱七八糟的,还是等全部都解决了,再请曹秋澜吃饭,好好感谢他一次。曹秋澜也并不在意这些,他和田毅之间的感情,如果他有什么事情,田毅能帮忙的也肯定会帮他。
田毅新店开业的第二天,玄枢观里来了两个客人,正是玄灵观的观主江修睿道长和他的弟子叶正天道长。曹厌来淮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也和江修睿这个淮城道协的会长打过交道。
听说江修睿是来找曹秋澜喝茶的,曹厌也不疑有他,直接就要带他们去后院。
叶正天连忙说道:“曹厌道长,我就不去找曹观主了,请问张鸣礼道长在吗?我找他。”开什么玩笑,他师父和曹秋澜道长在一起的话,那一定是一场腥风血雨啊!他如果夹在他们中间,那必然是要成为炮灰的,他拒绝这样的命运,就让他和同命相怜的张鸣礼道长互相抱团取暖吧。
江修睿不耐烦地挥挥手,也懒得搭理这个徒弟,他今天来找曹秋澜可是有正经事的。曹厌总觉得这两师徒的气氛不太对,不过反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便笑着跟叶正天说了张鸣礼的所在。
虽然曹秋澜才是观主,但实际上负责管理玄枢观事务的曹厌其实才是整个玄枢观最忙的人,他把江修睿带到曹秋澜面前,便功成身退忙自己的去了,才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机锋。
曹秋澜震惊地看着江修睿,喃喃道:“不是吧,你这么着急来蹭一顿茶?”
江修睿眼角一抽,恼羞成怒,谁稀罕曹秋澜一顿茶了?!不过当曹秋澜开始泡茶的时候,江修睿还是诚实地坐了下来,事实上他还真的挺稀罕的,毕竟曹秋澜手里的茶叶是真的好。
喝了一口曹秋澜亲手泡的茶水,江修睿顿时什么气都消了,就让曹秋澜过过嘴瘾好了。
江修睿一边惬意地品茶,一边说道:“你前天介绍过来的那个姑娘,真是……”江修睿突然有点找不到形容词了,他对那姑娘的观感十分复杂,虽说在背后说别人不太好,不过这件事情曹秋澜本来就知道,说不定知道得比他还清楚。而且,也不是什么秘密……
曹秋澜挑眉,问道:“怎么,那位在你们观里闹事了?”除此之外,曹秋澜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江修睿的表情变得这么复杂了。毕竟作为宗教界人士,尤其是像江修睿这种大道观的观主,见识过的人性的黑暗、复杂的东西可是多了去了,总有些人坏事做绝以为忏悔一下就能过去。
开什么玩笑?!他们是道教,虽然他们的因果承负体系比友教复杂很多,但绝不代表做错了事情可以轻松一笔勾销的,又
不是隔壁教廷,不管做了什么事情,只要忏悔只要信主就能得赦免,不存在的!想要洗清自己的罪孽,唯有多行善事、多积功德一途,没有捷径。
江修睿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了,他说道:“倒不是那位李妍依小姐自己闹事,她被吓得不轻,在我们观里也表现地十分虔诚,还坚持一定要做三天的道场超度那些婴灵。虽然贫道觉得她的态度并非对婴灵有什么怜悯之心,而是想要送走瘟神差不多的感觉。”
“但是昨天下午,李妍依小姐的母亲来到了观里,母女两在大殿上闹了一场吵了一架。”江修睿眉头紧锁,表现得很不高兴,如果她们只是在道观里吵架,江修睿倒是还能忍,在大殿上神像前就很过分了。当时,观里的两个坤道上去劝架,请她们到外面去说话。
哪知道李妍依居然抱着大殿上的柱子死活不肯走,她不敢出去啊,身上的婴灵还没走呢。
虽然后来李母偃旗息鼓了,但这也着实是一场闹剧,还有不少香客在旁边看热闹。
“那个李妍依,到底怎么回事?”曹秋澜饶有兴致地问道,难得产生了一点八卦之心,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还和他的好兄弟田毅有关系。江修睿今天本来就是来和曹秋澜说这个消息的,曹秋澜既然想知道,他当然不会拒绝,饶有兴致地把昨天李妍依母女两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
昨天发生的一切对李妍依的母亲柳梅娘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柳梅娘也算是个天之骄女了,她出身在一个小富之家,家境不错但又不复杂。父亲是个武侠迷,梦想就是像武侠里的大侠一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所以才会给柳梅娘取这样一个古风十足的名字。
柳梅娘的母亲也是天真浪漫的人,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却从来没有长大过。所幸,宽裕的经济条件让他们有天真的资本,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柳梅娘,自然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大小姐。长大后,柳梅娘还嫁了一个有点本事又愿意宠着她的丈夫,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生活再顺遂不过。
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柳梅娘对女儿李妍依也十分宠爱,她也一直以为女儿和她想象的一样是个天真的姑娘。然而或许是时代不一样了,或许是现在的诱惑太多了,李妍依没有长成她想的模样。
昨天早上,柳梅娘接到了田妈妈电话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她是真的挺喜欢田毅,也很看好他和李妍依这一对。虽说田毅的年纪是比李妍依大了一些,不过在柳梅娘看来,男孩子大一些才更会疼人。但很快柳梅娘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田妈妈在电话里骂了她一通。
挂断电话的时候,柳梅娘都还没回过神来,她这辈子也没和谁对骂过,在电话里基本上就是被田妈妈骂懵了。等挂了电话,她回忆起田妈妈在电话里说的内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整个人都傻了,不敢相信田妈妈说的是真的,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可爱的女儿居然会变成那样。
但实际上,认真思考之后,柳梅娘又觉得这种事情田妈妈不可能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而且有一点柳梅娘必须承认,自从上大学以来,李妍依和他们做父母的之间的关系确实疏远了很多。李妍依基本上不会跟他们说在大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他们对女儿在学校里的事情确实几乎一无所知。
一开始李妍依说要留在申城工作的时候,柳梅娘和丈夫虽然不舍,但还是决定支持她。
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女孩子也喜欢自己出去闯事业,申城和淮城比起来,经济上确实更发达一些。结果,李妍依在申城工作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收入没有多少,又说想要回来。
柳梅娘和丈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对她自然是千娇百宠,也没说什么,甚至很高兴她回家。
李妍依回来之后,才告诉柳梅娘,说她
其实是在申城受了情伤,被从大学开始就交往的男朋友欺骗了。柳梅娘虽然震惊于李妍依交了男朋友居然没告诉他们,但更多的还是对女儿的心疼。
柳梅娘之所以着急让女儿相亲也是想着能够让她尽快从上一段感情的挫折里走出来,但她可万万没想到,李妍依不止交过男朋友,居然还堕胎过。按照田妈妈的说法,还是足足五次。
柳梅娘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能干出来的事情。她心乱如麻,想起田妈妈之前在电话里说的,女儿在玄灵观的事情,出门就往玄灵观去了。她不信佛也不信道,平时并不往道观去,但玄灵观在淮城市十分有名,她也知道位置。
柳梅娘见到李妍依的时候,李妍依正虔诚地跪在大殿的跪垫上,旁边还有几个道长在诵经。平时的柳梅娘其实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决不会做出在神殿里大吵大闹的事情,但看到这一幕,柳梅娘顿时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断掉了,田妈妈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得到了证实。
她忍不住冲进去质问李妍依,她多希望李妍依能够反驳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误会,田妈妈说的都是假的。但事与愿违,李妍依默认了,然后在她咄咄逼人的一再逼问下也爆发了,她把所做的一切归咎于柳梅娘和丈夫,觉得都是因为他们不够关心她,所以她才会堕落。
柳梅娘不敢置信,也根本想不到她一直以为乖巧可爱的女儿居然是这么想的,没想到李妍依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李妍依对他们十分不耐烦,甚至讨厌他们。
要不是自己身体健康并没有心脏病,柳梅娘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病发了。到底是很私密的事情,无论如何李妍依都是自己的女儿,柳梅娘有心想要给她留点面子,去隐蔽的地方谈。
但李妍依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大殿,柳梅娘看着陌生的女儿,只想把事情搞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周围的视线,来自玄灵观的道长的,来自围观的香客的,她脸上火辣辣的。
柳梅娘这辈子都没感觉到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丢人过,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孩子……孩子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的?他是谁?你告诉我。”
柳梅娘本能地想到了李妍依之前说过的那个欺骗了她的男人,即便现在知道了李妍依瞒了他们很多事情,但柳梅娘依然本能的愿意相信在这件事情上,李妍依并没有欺骗他们。
虽然无论怎么样,堕胎五次对于一个不过才二十三岁的女孩来说,都太夸张了。但与其让她相信是自己的女儿堕落了,柳梅娘宁愿相信,是那个男人欺骗玩弄了李妍依。毕竟女孩子,尤其是李妍依这样涉世未深,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确实是很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
李妍依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的真面目现在已经很多人知道了,她也不耐烦继续在父母前面演戏了,冷淡地说道:“我之前是骗你们的。根本没有什么欺骗了我的男人,我大学四年,再加上毕业之后留在申城的一年,交过的男朋友多了去了,我自己都数不清楚。”
“至于孩子,我也不确定都是谁的,反正是谁的都一样,我又不可能跟他们结婚,怎么可能把孩子生下来?之所以回到淮城,是因为我玩够了,在申城也混不下去了,所以决定回来啃老,顺便再找一个老实的好男人嫁了。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哼,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乖乖女很失望吧?”
柳梅娘被打击地摇摇欲坠,这个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的女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品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旁边的一个坤道把她带到一边休息了,而李妍依的法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无
论她这个人如何,她身上的婴灵总要超度了。后来柳梅娘没再见李妍依,自己下山去了。
现在李妍依的超度道场还没做完呢,不过也不需要江修睿亲自主法,他也不想呆在观里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脆就下山来找曹秋澜喝茶了,顺便把这件事情跟他念叨念叨。
曹秋澜听完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杯子里的茶都有点喝不下去了。
虽然他早就猜到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但真的确认了,还是觉得有点恶心人。
江修睿显然也这么觉得,所以他说完之后就闭口不言了,还猛灌了一口茶水,似乎想要去去那种恶心感。这时,玄枢观的一个坤道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师兄,听说您有客人,这时我刚烤的小蛋糕,给你们当茶点……咦,是全真的道长啊,那就不能吃了呢……”
虽然说是这样说的,但贾静道长还是把托盘里的一盘小蛋糕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子上靠近曹秋澜的地方,盘子里摆了七个一看就烤的很香的纸杯蛋糕,作为茶点正适合。
虽然蛋糕里加了牛奶和鸡蛋,作为全真道士的江修睿道长是不能吃的,但贾静道长才不会因为江修睿道长不能吃,就不给曹秋澜道长吃呢。本来就是做给曹秋澜的,江修睿只是附带的。
对贾静道长和玄枢观的另外两个坤道来说,加入玄枢观最大的福利,大概就是能够近距离地欣赏到曹秋澜道长的美貌了。当然她们知道曹道长已婚,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纯粹的欣赏。
正如多数男性喜欢欣赏美女一样,女性当然也喜欢欣赏美男了,尤其是像曹秋澜道长这样,要美貌有美貌,要气质有气质,要内涵有内涵,要实力有实力的美男。然而欣赏了人家的美貌,多照顾一下人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去动物园围观动物还要买门票呢。
当然,照顾了曹秋澜道长之后,贾静道长也很有待客之道的给江修睿道长送上了一盘坚果,这才让江修睿道长有些绿绿的脸色好转了一些。江修睿道长当然不是在生贾静道长的气,他不至于为了一盘茶点生气,他现在的涵养没那么差。他是在生曹秋澜的气啊,曹秋澜总能让他理智全无!
贾静道长走后,江修睿道长一边剥着坚果壳,一边挑眉问道:“曹道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受坤道的欢迎啊。怎么?你观里收了坤道,你家那位没意见吗?”他还以为以董一言的醋劲该闹一闹的。
曹秋澜拿起一个小蛋糕,对他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以为我家一言和你一样喜欢无理取闹吗?我们家一言是深明大义的好吗?他很清楚贾静道长她们对我并没有任何感情上的想法,有什么好吃醋的?”好吧,实际上,董一言醋是有一点小醋,但他确实不是无理取闹的鬼。
江修睿顿时炸毛,把董一言都都给忘了,怒道:“曹秋澜!你说谁无理取闹呢?!”看吧,曹秋澜道长想要激怒江修睿道长就是这样容易,一句话就够了,百试百灵。
曹秋澜可一点都不怕他生气,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啊。你看你,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你就这么生气,你不无理取闹谁无理取闹?江道兄啊,你都做观主的人了,注意涵养!要不要我结缘你一卷《清静经》?”嗯,他就是故意气江修睿道长的,谁让他这么容易激怒呢?
江修睿道长突然气成河豚,对着曹秋澜怒目而视,不过这回倒是没有吼出来了,毕竟他要真这样做岂不是正应了曹秋澜说他没涵养的那句话?这大概也是曹秋澜喜欢刺激他的原因呢,几十年过去了,江修睿道长的反应还是这样,可好玩了。当然,要是江道长学会了反击,那也很有趣啊。
直到有人进了后院,江修睿才结束了和曹秋澜大眼瞪小眼的举动,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最近很闲啊。”意思大
概是问曹秋澜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才在这里胡说八道。
曹秋澜听他这样说,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贫道突然想起来了,贫道这儿倒是真有一件正事,江道兄稍等一下。”说着,他进了书房把从田毅那儿得到的玉佩拿了出来。
“江道兄看看这个。”曹秋澜把装玉佩的盒子随手搁在桌子上,又把盒子里的玉佩拿出来递给江修睿。虽然说玉佩背后的故事,毕竟是田毅的家事,曹秋澜是交给田毅自己去调查了。但玉佩的来历他却不能不管,让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流通,对他们道门来说算是一个禁忌了。
江修睿愣了一下,接过玉佩,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皱眉问道:“这是死玉?你从哪里来的?”他们这些道士手里当然也会有死玉,谁还没封过几只鬼啊?但如果是这样的死玉,曹秋澜不可能拿给他看。而且,他们手里封过鬼的死玉,多数会放在神前供奉,去除阴气的。
而曹秋澜拿给江修睿的这枚玉佩,上面的阴气很重,江修睿倾向于猜测是从地里出来的。曹秋澜说道:“玉佩是从贫道的一个朋友那儿拿来的,他最近运势突然变差,贫道查看一番才知道是这枚玉佩的缘故。而这枚玉佩,是那个朋友的亲人送给他的,至于送他的人从哪来的就不清楚了。”
江修睿迟疑地拿着玉佩看了半天,才说道:“像是一枚古玉。”但不确定是不是陪葬品。
曹秋澜难得认同江修睿的说,点点头说道:“贫道拿回来之后,也研究了许久,确实应该是一枚古玉。至于是不是陪葬品,贫道倾向于是,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谈到正事,江修睿也是很严肃认真的,他说道:“你是担心,市面上还有这种死玉流通?”
曹秋澜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不错,贫道的担心的正是这个。若是只有这样一枚死玉倒是不要紧,贫道将上面的阴气净化了也就是了。怕就怕,这样的死玉成为有心人手中害人的工具,江道兄在这方面比较有人脉,所以贫道希望能够拜托江道兄查一下淮城是否还有这种死玉流通。”
江修睿义不容辞地点头答道:“没问题,贫道作为淮城市道协的会长,这也是贫道应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