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权的态度让曹秋澜他们忍不住皱眉, 尤其是刘谷灏, 他皱眉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子孙后代的遭遇吗?”那可是他的血脉亲人,真真正正血浓于水的, 而且他之所以会遭受这样悲惨的命运, 也是因为刘权的缘故。他的态度,未免太过于冷血了一些。
“我在乎啊。”刘权回答,只是他的语气依然淡漠, 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他话语里的诚意, 更像是在敷衍刘谷灏,“但我在乎又有什么用呢,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事实,要是不学着放下悲痛, 我早就已经活不下去了,虽然我现在这个状态, 大概也不能算是活着。”
刘权的话让刘谷灏清醒且冷静了下来,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刘谷灏没有继续说话。曹秋澜也没有责怪他的情绪化,是人都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刘谷灏并不算特别出格,没必要求全责备。曹秋澜说道:“继续说你的事情吧。你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后又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刘权看刘谷灏果然不问了, 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否是在嘲讽刘谷灏。不过刘谷灏倒是不在意这个,只当做没看见,也并不想去思考刘权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此, 刘权也觉得有些无趣,撇撇嘴不再关注刘谷灏,转而看向曹秋澜,说道:“就是那么回事呗,你们的人之前应该也遇到过吧,开车的时候突然被迷糊了心智,把悬崖峭壁当做平坦大道,如果没有及时清醒过来,除了死恐怕不会有第二个结局。我那时候就是个普通人,有什么办法?”
“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我自己也没有想通。我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普通人,我是说在玄学的曾层面上是个普通人,我家里人也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那个时代,对你们来说就是历史,我不知道你们的史书上是怎么记载的。反正那个时候,大家的思想转变得都挺厉害的,外来文化的冲击,即便是这个山沟沟里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大家对老祖宗的东西都不太相信了,相信科学,觉得世界上没有鬼神,我曾经也这样想。”
“等我死了才知道,外来的东西也不能全都相信,科学是个好东西,但科学不能解释所有。老祖宗的东西,有些确实是不对,但肯定也不是全错。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我之所以没有去投胎,大概是因为执念吧,我死的太不甘心了,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所以我回到了这里,我才能平平,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心血,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可惜,人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制造局被关闭。”
“杀你的人是谁?诅咒你的人又是谁?”曹秋澜丝毫不被他的抒情迷惑,直接问道。
刘权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往下撇,似乎觉得没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还要从当初小琼制造局成立之初开始说起,涉及到地方和官场的三股势力。”
大家并不嫌弃长,能看见鬼的都默默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刘权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一边回想一边说道:“小琼县这个地方,很复杂,至少当年是很复杂的。设立小琼制造局,是我提出来的,这个地方穷啊,穷则思变嘛。当然我还有一些政治上的野心,如果小琼制造局的提案能够做成,不管是对我个人,还是对小琼县都是好事。”
“但想做事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当时小琼县的地方势力很大。穷山恶水多刁民嘛,小琼县地处偏僻,交通也不发达,可以说是山高皇帝远。”
“中央政权对小琼县的掌控力度很低,当时的县尊是外来的官员,对小琼县的掌控力有还是有的,但不得不受到乡绅们的制约。我
生前原本是小琼县的通判,也是外来的,身上有一个举人的功名,乡试和县尊是同科,可以算是县尊这一边的势力吧,提出这个建议也是为了改变局面。”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提议反倒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了。小琼制造局虽然按照我的意愿成立了,但制造局内部的斗争却比原本小琼县的斗争更加复杂激烈。除了我作为发起人,同时也是本县通判兼任小琼制造局局长之外,另外还有两位副局长,全都是其他派系的人。”
“另外两人,一个姓孙,叫做孙凡。他是当时小琼县的上一级知州大人派来的代表,现在应该叫做市?还有一个姓严,是本地乡绅推举出来的代表,也是一位举人,只是没有出仕为官。”
“开始的时候,我们的斗争还只是政治层面的斗争。但随着国内局势的日益紧张,小琼制造局的种种问题也一一暴露出来,我们的斗争也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升级了。我们原本只是用尽手段争权夺利,但到了最后,变成了你死我亡的生死之争,想刹车都刹不住。”
曹秋澜他们瞅了瞅刘权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想要刹车的悔意。
刘权仿若没看见曹秋澜他们古怪的表情,继续说道:“开始是严天明来找我合作,我们一起弄死了孙凡。孙凡死后,我就一直在防备严天明,他不相信他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会甘心和我共同管理制造局。但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也确实成功了,买通了人刺死了严天明。杀了孙凡和严天明之后,我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但没过多久我就在来制造局的汽车上翻下悬崖死了。我开始也以为是意外,变成鬼之后我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孙凡动的手,他要报复我,大概也有一点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想法。”
曹秋澜等人脑门上仿佛浮现出了四个大字——“贵圈真乱”!
刘权说起这些纷纷乱乱的事情的时候,语气居然还有一点激昂,但很快就有恢复了淡漠,“我和我的子孙后代受到诅咒是后来的事情,下咒的是严天明。”
“我们都死了以后,以前的恩怨就不作数了,全都要重新算。但我们三个人依然是对头,盘踞在制造局里的对头。我们三个都死了以后,制造局自然要重新选出负责人,但我们不甘心啊。”
“我们斗来斗去,斗到死不都是为了手中的那点权力吗?又怎么能够忍受我们时候,有别人来摘现成的桃子呢?开始我们三个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只对继任者下手。”
“弄死了几个继任者之后,制造局就乱了起来,工人也无心工作了,闹鬼的传扬甚嚣尘上,当然这也是事实。慢慢的,我们的实力越来越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成了鬼,他们也放不下那点权力,谁都想要成为制造局真正的掌控者,争斗自然就又重新开始了。”
“当时实力最强的隐隐就是严天明,我和孙凡忌惮他的实力,就决定联合起来干掉他。严天明也不是省油的灯,发现了我和孙凡的合作,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各个击破。”
曹秋澜他们都无语了,这都什么人啊,死都死了还要搞权力斗争,也是世上难有的奇葩了。
但刘权这人大抵真的痴迷于此道,并不后悔自己死都死了还要搞权力斗争,只是懊悔自己没能彻底打压严天明和孙凡,反而隐隐是失败的势头。他继续说道:“当时我和孙凡之中,是我的实力更弱一些,所以严天明显然是想要从我这里下手,我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和孙凡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是不到关键时刻,孙凡肯定是不会帮我的。我们的合作关系本来就并不稳固,如果有机会,孙凡也乐意看到我被削弱。恰巧那个时候,严天明的独子来了。
”
“他是来祭拜严天明的,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来他是严天明的独子,而且他还没有孩子,而我时候被严天明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他恨得牙痒痒,也想要对他还以颜色。”
“只是我的实力,正面对上严天明就是找死,这时候他的肚子撞到我面前来,对我来说可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二来,杀了他吃掉他的灵魂,对我来说也不能增加实力。”
“所以我就杀了他,吞噬了他的灵魂。严天明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儿子的灵魂已经被我吞噬了,连一点渣渣都不剩下。严天明当时就发疯了,但我实力增强,他一时也杀不了我。”
“为了杀我,严天明发疯一样去吞噬制造局那些普通工人和工作人员的灵魂。对此我们原本有些默契,制造局使我们一手创办的,他们默认不对普通工人和工作人员动手。但严天明先坏了这个规矩,我当然也不可能放任他壮大自己,那样死的就是我了,所以我也这样做了。”
“孙凡是最后动手的,大概想的和我一样,既然我们都动手了,他也不能吃亏,不能结果肯定也是被我们吞噬掉。那次之后,整个制造局就变成了一篇死地,别说活人了,就连一只活的动物我们都没有放过。而我们三个的实力对比也因此产生了变化,孙凡变成了最弱的那个。”
“而我则是最强的那个,原本我的打算是先干掉孙凡,为了防止他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谁知道严天明是真的疯了,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用自己的灵魂为媒介诅咒了我。”
“他不仅诅咒了我,还诅咒了我的子孙后代,结果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了?也是因为这个诅咒,我没有办法完全融合被我吞噬的鬼魂的力量,变成了三个人里面最弱的那个。”
“不仅如此,这些保留了部分意识的鬼魂,还时常会拖我后腿,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做到,基本不敢动手。你们也是这个诅咒的既得利益者,若非如此想抓我可没这么容易。”
“当然严天明也没好到里面去,因为诅咒的缘故,他的力量也被极大的消耗,甚至一度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还是后来,我的子孙死后的灵魂回到这里,他吸收了他们的灵魂力量才好一些。”
“而原本在我们三个里面最弱的孙凡,则渔翁得利,变成了最强大的一个。我一度担心他会直接杀掉我们,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好像是失去了对手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我还是不敢出现在孙凡面前,一直躲着他,谁知道他的脑抽什么时候会结束。严天明也和我一样,他倒不是怕死,大概就是希望这个诅咒能够一直存在下去吧。他断子绝孙了,也不希望我的子孙后代好过,好像鬼生就只剩下这个目的了。但也是,毕竟我们都不能转世了啊。”
说到这里,刘权好像终于有了一点后悔的意思,“其实我刚开始吞噬那些人的灵魂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变强,我不能比严天明和孙凡弱太多,不然我就会死。等后来明白了,我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了,我们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有些路,那一步跨出去了,就是万劫不复。人生选错了路,可能还能指望来世,可做鬼的时候选错了路,却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知道是否是天道太过于严苛了。但我还是不想死,即便作为厉鬼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你们即便不杀我,我也要在地狱里呆到魂消魄散吧?”
曹秋澜也无意欺骗他,说道:“确实如果,你是厉鬼,而且这么久的厉鬼,该知道的也都已经知道了。但你的子孙后代,他们的命运是有机会改变的,无论是已经死的,还是活着的。”
“谢谢,您是个好人。”刘权淡淡一笑,虽然说的是感谢的话,但语气和
表情都没有多少感激的意思。突然被发了好人卡,曹秋澜有些无语,不过他也并不需要刘权的感谢。
之所以选择结束这个诅咒、这段孽缘,只是因为刘权固然该是,他的子孙后代却是无辜的。曹秋澜问道:“严天明在哪里你知道吗?”知道下咒人是谁就办好了,只要杀了他就能解决事情。
刘权摊了摊手,无辜地说道:“不知道,自从他给我下咒之后,他就一直在躲着我,当然我也在躲着孙凡。我上次见到严天明,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前吧,还只打了个照面。虽然我现在的实力其实还不如严天明,而且隐患很大,但严天明似乎不想冒险。”
曹秋澜对此也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并不失望。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起了制造局见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比如地板内部发现了沾染了血迹的布料。
刘权闻言愣了一下,似乎回忆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表情还有些唏嘘。
“这个啊,还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开始只是一个意外,后来变成了……惨案?”
曹秋澜等人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刘权便从头说起,“这是制造局施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两个工人发生了矛盾,他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便相约夜间出去说清楚,把事情解决掉。谁知道他们商议的时候发生了肢体冲突,其中一人冲动之下把另外一个人杀了。”
“事情发生之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那人碎尸,混合进建筑材料里。其后未必没人发现这一点,只是死者的人际关系不太好,也没人愿意去深究,这件事情就被这样隐瞒了下来。那个人死后变成了鬼,后来被我吞噬了,杀他的人也被我吞噬了。”
开始倒是挺惨的一件事情,说到最后一句,却让曹秋澜他们无语了。既然问了这事,曹秋澜干脆继续问会议室的那幅照片里的人,还有办公室里那盆诡异的鲜花以及花盆里的鲜血是怎么回事。刘权果然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变成鬼之后没有意外的话,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那幅画里的人啊,是我一个儿子,他死的时间有点久,已经彻底傻了。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自己跑到了照片里面去,好像还以为自己就是照片里的人,我怎么说他都不听。我也没办法,就随他去了。至于那盆花里的血液,是当年接任严天明的人的,人也是严天明杀的。”
随后曹秋澜他们又问了在其他地方发现的残肢、血迹之类的东西,果然全部都是他们三个变成鬼之后制造的惨案。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血腥残忍,令人发指。问完这些,曹秋澜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你还有多少后代,他们又都在什么地方,是什么身份吗?”
这个问题确实是比较难查的,即便国家已经有了完善的户籍档案,但是想要上溯到好几代的祖宗也十分困难,除非他们家有家谱。但即便如此也很难,毕竟现在的人,对家谱这种东西,很多已经根本不在意了,即便有了新生儿也不会想着上家谱,查起来依然十分麻烦。
另外,按照以前的规矩,女儿是不上家谱的,但这个诅咒显然女儿以及女儿的孩子也逃不开。只要身上流着刘权传承下来的血脉,就是诅咒会影响到的对象,能活多久全看运气。
刘权依然是一脸无辜地摊手,“我不知道啊,这么多代过去了,我的子孙也不认识我啊。”
这个刘权倒也没说谎,最开始死去的那些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孙子,他认识对方也认识他。但后来就都不认识了,而且那时候他的儿子孙子神智也消磨地差不多了,也没办法帮他们介绍。开始刘权还有些在意这个,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懒得管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刘权这个态度,让曹秋澜他们实在有
些郁闷,虽然他们并不是为了刘权才决定做这事的。可不管怎么说,最后得利的也是他的子孙后代吧?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让人厌烦。
于是曹秋澜也不想跟他说话了,一伸手把鬼塞回了玉石里,重新放到了神坛面前。就让他黑掉的心肝多承受一会儿神光普照吧,说不定照照还能让他良心发现?
虽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算刘权真的良心发现,后悔了从前的所作所为也已经没用了。曹秋澜去安置玉石的时候,张鸣礼他们就在给看不见鬼的诸位复述刘权说的事情。
等魏元梅他们也都知道了情况,众人才过下来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等他们商量完,这一天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商量之后的结果也很简单,就是明天继续去抓厉鬼。
如果刘权没有说谎的话,那制造局里就还有两只厉鬼,严天明和孙凡。这两只厉鬼,他们肯定是都要解决了。严天明实力应该不强,但他关系到刘家的诅咒,他如果不死诅咒就不会停止。
而孙凡似乎实力不凡,虽然不知道到什么程度,这样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只厉鬼,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肯定不能放任他不管。再说了,董一言也还需要食物来着。
白天的事情有些太刺激了,晚上众人都没有了聊天的兴致,早早地回到了帐篷里休息。
回到帐篷里,张鸣礼第一时间给自己的好基友宋子木发微信,说着说着就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张鸣礼的经历不算少的了,但白天的知道的事情,还是让他想起来就心里发寒。刘权、孙凡和严天明三个人的权力之争,葬送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制造局的人,还有刘权的后代都是。
“……”宋子木回了他一个省略号,他也十分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所幸这个悲剧终于要结束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结束这个悲剧,不要让更多人的受害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