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太太何曾受过这种怠慢, 当即怒不可遏。
孙君昊怕她惹祸上身,赶忙说:“母亲,您先回去, 我来处理这件事。”
孙老太太性子顽固,不依不饶, 尖声骂道:“还有没有理了, 你们一群仙家弟子,居然听信一个魔种的鬼话连篇!我孙儿怎么可能是魔种!当年孙家先祖回清乐城, 专门用手上的黑异书为和璧和耀光两兄弟探过神识, 黑异书都说没有魇。你们宁愿信一个魔种, 不愿信仙器!愚蠢!愚不可及!我看你们算个什么仙家弟子啊!颠倒黑白, 蛮不讲理,怕不是跟这个贱人一伙儿的!”
孙君昊头痛欲裂。
明泽听到黑异书时,皱了下眉。
黑异书是一种玄阶的探魇仙器。
当今修真界,地阶仙器都在九大宗禁地里,唯一的天阶仙器在仙盟手中。用黑异书来判断一个凡人是否是魔种绰绰有余, 堪称权威。
孙老太太见明泽皱眉,当即气焰更甚,森森冷笑道:“好啊,我把我孙儿叫出来,要是你们查不出魇, 也给不出一个解释, 就给我跪下道歉!”
孙君昊头都炸了:“母亲!”他慌乱之下,把孙老太太扯到身后,汗涔涔地对明泽道歉:“抱歉道友, 家母现在过于悲恸, 神智有些失常。”
明泽看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他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被世家宗门养的很好,并没觉得被一个凡人冒犯,只是道:“那把你们小少爷带出来吧。”
孙夫人死死拿着手帕,骨骼紧张到发白。不一会儿,孙家那位卧病在床的少爷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出来。是个七岁大的男孩,脸圆圆的,长得也有些胖。皮肤白嫩,穿着富贵,一看就知道是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养大的小少爷。
孙耀光江金寺回来后就生了场大病,现在脸色也不好,发青发白,眼神闪躲恐惧,手指局促颤抖抓着仆人的衣袖。他看到忘情宗弟子后,脸色更白了,眼眶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害怕到哭出来。
孙耀光扑到孙夫人怀里,呜咽道:“娘,他们是谁?”
孙夫人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说:“耀光乖,别怕,没事的。”她说完才抬起头来,对明泽道:“仙人,耀光出来了。你们看出来他是不是魔种了吗?”
一时间忘情宗弟子哑然。
他们听完章慕诗的话,又见孙老太太态度反常,才强制要求见孙耀光的。
结果现在人真出来,他们却不知道怎么办了。忘情宗给出的宗门任务,基本都是魇已经彻底苏醒为祸人间,他们下山斩妖除魔罢了。
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杀人的新娘不是魔种,真正的魔种还没觉醒。
明泽抿唇,随后道道:“孙耀光,让我看一下你的眼睛。”
魇生于识海现于眼。
孙耀光怯怯不安:“娘……”
孙夫人咬唇,对他柔声道:“别怕,给这位仙长看看眼睛,他不会伤害你的。”
孙耀光这才胆怯地抬头看过来。他在江金寺受了惊吓,犹如惊弓之鸟,清澈的眼珠子里只有迷茫、恐惧、逃避。
明泽心里其实本来就没报什么期望。毕竟只有魇苏醒时,人的眼睛才会变绿。
所以真看到男孩干净纯澈的眼,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孙老太太当即怒道:“现在你们满意了吗?!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
章慕诗用这样血腥决绝的方法就是为了报仇。她拿自己的命换孙和璧的命,她七妹的命当然也要让这个小畜生偿还。三日片刻未曾合眼,就未等待着真相到来的一刻。
她手指攥紧,眼神看向明泽
——魔种横行于世,仙家以诛魔为己任。
她等着明泽出剑,把这个被孙家保护得水滴不漏的小畜生杀死!
她等着明泽出剑,让她混乱喋血的人生得以瞑目!
只是,一秒,两秒,三秒。
冷风卷过她满是泪痕的脸,章慕诗有些迷茫,声音很轻问:“仙人,孙耀光是魔种啊,我亲眼见到他吃了我的妹妹,你们为什么不杀他。”
明泽也没处理过这种事,为难道:“章姑娘,现在还没有人能确定这位小少爷是不是魔种。南泽州有令,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意杀人的。”
章慕诗:“那要怎样才能确认?”
明泽抿唇。
忘情宗一命弟子道:“师兄,要不我们传信给宗门,让宗门来处理这件事吧。”
孙君昊闻言瞬间出声道:“不可,道友,就这么一件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忘情宗。”
其实明泽也不想麻烦宗门。他们第一次接任务就传令求助的话,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笑话。
孙君昊说:“这事既然由我孙家引起,那就由我孙家解决吧。魔种无论修为,都是祸害修真界的大忌。我出关之时,恰好先祖也在宗门中。”
孙君昊道:“这位章姑娘说,先祖包庇后人。我这回传令先祖借一下黑异书,我们亲自来探一探耀光识海是否有魇吧。”
听闻能借到黑异书,明泽愣了下。魇是上古时代神的诅咒,能够窥测到它的仙器,都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之前章慕诗说,浮花门那位孙家先祖给孙和璧吃下一枚珠子可以抑制魇的觉醒。明泽是完完全全不信的。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修士能够对魔神留下的东西做手脚。
章慕诗听到这个建议,骤然尖声反对:“不!仙人不要,不要信孙家!”
明泽安慰她道:“章姑娘放心,黑异书没有人能动手脚的。这次不是孙家人来探,是我们来探。”
他说罢转身,对孙君昊道:“那就有劳孙兄了。”
孙君昊点点头,马上抬袖,一枚白色飞羽便出现在空中。
“去!”
他出声那代表着浮花门信物的飞羽立刻以电光之势飞向南泽州。
宗门之间用以传令的法器都是瞬息万里。
如果不出意料,很快就会得到回复。
飞羽传令出去的瞬间。
整个孙府前院,气氛陷入死寂。
孙君昊怕老太太再口无遮掩,转身道:“母亲,您先回房休息吧。”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她的话,孙老太太再蠢也发现不对劲,没有顺着之前的话对忘情宗众人蛮不讲理。拄着拐杖,叫人搬来一张椅子,面色沉沉坐下。
言卿的第一次宗门历练。
没想到居然不是斩妖除魔,而是站在门口,看这群人你来我往,扯来扯去。
他站着也累,直接靠在了墙上。
竹叶斑驳落下细碎的光,言卿若有所思问道:“谢识衣,你说那男孩是魔种吗?”
谢识衣语调清冷:“你真那么好奇,不如过去看看。”
言卿:“哦。”
他说到做到,还真就从人群末尾,一边喊着“让一下”一边挤了进去。忘情宗弟子只感觉人群中钻进一条滑鱼,有些脾气躁地想扯住他、可是还没碰到,先被一股寒冰之意蛰了下手掌,痛得他立马收回,但细看皮肤上又什么东西都没有,好像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言卿站到了人群中间,他上辈子也接触过很多魔种,不过都不是凡人。
等修
为到大乘洞虚期,人和“魇”是可共存的。或许也不能说是“共存”,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是人吞噬了魇。还是魇吞噬了人、占据躯壳。他们变得有思维,有理智,学会伪装。但魔种天性的嗜杀嗜血,不减反增。
言卿绕着手中的魂丝,盯着那个小男孩看。
明泽突然发现身边出来一个人,稍微愣住:“燕道友。”
言卿说:“明泽兄,你们去调查这个小孩的房间了没。”
明泽:“房间?”
言卿点头:“既然章姑娘亲眼看见孙家的小少爷吃了她胞妹。说明他若是魔种,体内的魇已经开始醒来,日常生活总会有些预兆的。”
明泽恍然大悟,点头,欣喜道:“对,燕道友所言极是。”
明泽对孙夫人道:“可否让我们去孙小少爷居住的地方看上一眼。”
孙夫人面露难色。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家家主苦笑说:“仙长,说来也巧。小儿先前居住的地方,不久前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了。”
明泽诧异:“大火?”
孙家家主点头道:“对。耀光从江金寺回来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日日被夜半惊醒大哭大闹,说房间里有脏东西,我们担心他,便将那间屋子烧得干干净净,耀光如今和他娘睡在一起。”
章慕诗在孙耀光出来后,就一直忍着恨意没有上去亲手掐死他。孙耀光出生便被测出有灵根,是孙家第三位有望修仙的人物,从小被保护的滴水不漏。她之前就一直没能接近他。现在能够杀死孙耀光的,只有那几位仙长。
孙家家主的话落地,章慕诗大笑出声:“脏东西?脏东西?孙耀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跟我说,让你夜夜惊醒的脏东西,是不是就是那个被你一口一口吃掉的章慕月!是不是!”
孙耀光骤然大哭,扑入孙夫人怀中:“娘!我要回去!娘!我好怕我要回去!”
孙夫人也陪他一起哭,哽咽说:“别怕,别怕。”
言卿看着这对母子,轻轻嗤笑一声:“被火烧了?这也太巧了吧。”
孙家家主面红耳赤,不知道说什么。
孙君昊开口解围道:“道友,飞羽传令很快的,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们就等等吧。”
言卿说:“等着也无聊啊,孙道友,我们来聊聊天吧。”
孙君昊愕然:“什么?”
言卿说:“我很好奇,平白无故的。你们先祖几年前为什么会祭出黑异书,专门为孙和璧孙耀光两兄弟测魇。”
孙君昊皱眉道:“当时先祖出门游历,偶然路过清乐,回门一看罢了。和璧耀光是家中嫡系,先祖为他们测一测魇,难道有问题吗?”
言卿:“哦,有道理。”
有道理个鬼。
莫名其妙测嫡系识海内有没有魇,唯一的意义,或许就是在很多年后,有人指认他们是魔种时能嚷出一句“以前测过”吧。
言卿想到这里,觉得好玩,笑出声来。
孙君昊警惕地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明泽作为忘情宗内峰弟子都不让他觉得恐怖。但这个看起来散漫不着调的外门弟子,却让他下意识觉得难以应付。
浮花门的飞羽果然很快,不多时,一阵青色的风自南泽州遥遥刮过来,卷起清乐城的万千灯火,锋利强势,浩瀚笼盖住整个孙家。那是大乘期巅峰的强者,差一步问鼎洞虚。
威压席卷过来时,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双腿颤抖,想要跪下。
作为浮花门的太上长老,孙家这位先祖自然不会亲自过来。
孙君昊是他收入门
下的徒弟,又是他的后人,所以他才那么快给出回应。
与飞羽一起传来的,是一个盒子,那盒子上布着紫龙盘绕的大乘期阵法。
外人一碰即死。
飞羽裂开在空中。
同时传来万里外孙家先祖威严低沉的话。
“事情我已了解清楚,黑异书借给你,查明真相后,即便是忘情宗弟子,也得给我孙家道歉!”
孙君昊大喜,跪在地上双手捧住盒子:“多谢师尊。”
他将盒子打开,瞬间一道混沌黑光照上苍穹。
混沌的雾不知出自何处,蕴藏的造化万千,叫人肃然起敬。
孙君昊本来想直接测的,但是想了想,又把书递给明泽,道:“明道友,你来吧。”
明泽点头道:“好。”
他将黑异书拿在手中。黑异书说是“书”,其实不如说是一团凝成了形状的雾。黑异书只需要元婴期的修士便能启动。
他走过去,取了一滴孙耀光眉间血滴入书中。
闭目,中指食指合并,往里面注入灵力。
血渗入书中。
如果是魔种,黑异书便会变红。
如果是正常人,则血会被雾气完全吸收。
孙府上上下下都屏息凝神。
孙夫人死死攥紧袖子。
孙老太太拄拐杖的手也带了点颤抖。
章慕诗冷眼看着一切,等着真相最后到来。
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黑异书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红雾,明泽睁眼大惊,但是下一秒黑雾翻涌,那血雾好像只是血本身的光泽,瞬息被吞噬、被溶解、被黑异书黑色的雾遮掩的干干净净。
……不是魔种。
章慕诗紧张道:“仙人?”
明泽愣愣地合上黑异书,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愿意去看这个马上就要痛苦死去的女人的眼。她用命换来的复仇,最后居然只是一场误会。
“章小姐……”明泽涩声道:“孙家小少爷,不是魔种。”
万籁俱静。
章慕诗站在风中没有说话,鲜红的嫁衣衬得脸色越发煞白,她噙着泪笑起来,热泪大滴大滴往下落:“不是魔种,孙耀光生吃了我妹妹都不是魔种。那到底怎样的是魔种,孙耀光不是魔种,那么我是吗?”她又哭又笑,最后状似疯癫。就像是最后一根理智被这句话弄断,章慕诗偏头,赤红的眼如索命的恶鬼,死死盯着孙耀光。
孙耀光病体虚弱,被她这么一看,嘴一扁,瞬间大哭起来。稚嫩幼小的手指颤抖,抓着孙夫人的衣襟,崩溃得嚎啕大哭:“娘!我要回去!娘!我好怕!娘!娘!我要回去!”
“章慕诗!”孙老太太脸上还没来得及浮现得意,就彻底被章慕诗的行为激怒。
孙君昊暗舒口气的同时,也有理由出手了。
他袖子一拂,便让章慕诗一介凡人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孙君昊蓝袍白羽,上前一步,满是厌恶说道:“章姑娘,你杀我侄儿,本就是我孙家不同戴天的仇人。刚才由着你胡闹,不过是看在忘情宗的面子上罢了。你现在若还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
章慕诗没说话。匍匐在地上,眼泪流太多已经让她有一种失明的错觉。这一刻,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脑海中两种尖锐的声音交融。左边是女孩山寺桃花阶上的清脆笑,右边是孙和璧跪在地上崩溃的嚎啕哭。
她身躯颤抖,手指也一点一点陷入地里。
纤
云弄巧,飞星传恨。
——慕诗,我饿啊,我饿啊。
银河迢迢暗度。
——魇在我的身体里,它在对我说话,你听到没有!啊它要出来了,魇要活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慕诗,救救我!救救我!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我不想杀她的,我也是受害人,慕诗,你原谅我。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被魇操控了。我根本不想杀人。我只是饿,我饿得不行了。慕诗!慕诗!
忍顾鹊桥归路。
——章慕诗,你这是要干什么?!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孙和璧,我也饿啊。
章慕诗其实对洞房花烛的那一晚没什么印象了。是报复是泄愤是走投无路下的鱼死网破,反正当时她眼睛充血大脑一片空白。
新娘子出嫁是要饿上一天一夜的,于是她空腹梳妆,空腹上轿,空腹握着剪子等到半夜,可那时候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饿,没有渴。
割下孙和璧的肉一块一块入嘴时,也没有感觉。
现在,时过境迁,大悲大恸之下。她在耳边一声声割裂的哭嚎、笑语中,竟然唤起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感官。
腹如火烧,口如铁烤,欲/火重重,垂涎欲滴。
原来。
这就是饿啊。
她眼神迷茫,错觉地用牙齿轻轻嚼了下,恍惚回忆了洞房花烛夜那一晚的味觉。
饿。
孙和璧……原来当时,我是真的饿了啊。
孙老太太冷声道:“我孙儿本就在江金寺受了惊吓,现在又经你们这一出,回去之后怕不是要病情加重。你们作何交代!”
明泽将黑异书合上,神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刚欲开口,旁边忽然搭上一只手,苍白秀丽,说不出的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燕卿腕上的红线垂落黑异书上时,那黑雾似乎凝结僵硬住了。
言卿拿过黑异书,手指敲了敲,垂着眼笑道:“黑异书不能做手脚,魇不能做手脚,但人的识海可以做手脚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地阶天阶的窥魇仙器都不能私有的原因。每种仙器验魇的方法都不同,碧云镜是照镜,流光琴是听声,黑异书是测血。鬼知道当年,那位大乘期巅峰的孙家先祖有没有料想过今天,在这血里动了手脚。
“燕卿兄,你要干什么?”明泽警惕道。
孙耀光看似扑在母亲的怀里害怕地发抖大声痛哭,可是泪眼婆娑中,还是趁着所有人不备,悄悄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言卿就趁他抬头的这一眼,手中的红线成长蛇,隔空狠狠刺穿他的脑门。
“你在做什么!”
“耀光!”
孙家人骤然怒吼。
言卿:“借点血。”
他红线收回,直接将尾端的血甩在黑异书上。这一回黑异书像是慑于某种恐惧,运转的非常快,黑雾翻涌,最后——纯粹炽烈的赤红之色,几乎把整片天空照亮。
魇!
孙耀光是魔种!
本来还震怒不已的孙家人顿时脸上褪去全部血色。
孙耀光哭得更大声了。
孙老太太气急败坏骤然辱骂道:“你做了手脚!你对耀光的血做了手脚!”
言卿嗤笑出声:“孙老太太。做手脚这种事——只有把魇藏起来的,没有能凭空变出来的。”
明泽愣住了:“燕兄,这是怎么回事。”
言卿道:“你们取血取的太浅吧。”他把黑异书丢给明泽,淡淡道:“既然已经测出是魔种,现在可以杀了吧。”
明泽点头。
九宗三门当年早就下规矩,凡是魔种,格杀勿论。只是他刚要动手,孙君昊却护在了孙耀光面前。
“不,明道友手下留情。”
明泽紧皱眉头,不肯退让:“既然已经查出是魔种,孙道友你这是打算包庇?”
孙君昊苦笑:“不是……我没打算包庇。只是道友,就算小侄是魔种,可是他现在还没来得及作恶啊。”
明泽说:“什么都没做?那江金寺——”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孙耀光像是重回噩梦,骤然啼哭出声,他绝望崩溃地大喊:“是二哥逼我的!他杀了人,他在吃人!他拉着我一起,他逼着我咽下去!是二哥逼我的!好难吃,那味道好难吃啊娘!救救我!我好怕!娘!我回来一直在吐,娘!救我!——”
孙君昊听得闭上眼,叹息一声,出声说:“他不过一个七岁小儿,哪来的能力杀人。如果章姑娘所言属实,章家七姑娘应该是和璧杀的。”
“和璧当时逼着亲弟弟生吃人肉,耀光他从江金寺回来后就大病一场,魂不守舍,现在还没康复,也是受害人。而且害死章七姑娘的和璧已经以同样方式惨死,算是冤有头债有主。”
“明道友,”孙君昊抬头,轻声说:“耀光又做错了什么呢……他虽是魔种,可他什么恶都没来得及做,甚至被逼着吃人肉,到现在精神都不正常。秦家有言,魔种未必都会害人,没有谁生而为恶。魇不是他们能选择的,我们凭什么这样决定一个七岁男孩的生死,在他还没做错事的情况下。”
“若是今日害死章七姑娘的是耀光,哪怕他才七岁,我也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不让他长大继续害人。但在这件事里,耀光是可怜人。”
“我知道你担心放任他留在凡间会伤及无辜。”
“放心,我会通知先祖,将耀光送往四百八十寺囚禁起来。”
“还请明道友,今日放他一命。”
四百八十寺是紫金州三家所立,用于“除魇”,用于给尚未作恶的魔种一线生机,天下谁都会给一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