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

    老式居民区, 一厨一卫一室一厅的结构。

    苏不语里里外外把家中检查了一遍，除了多了一个游戏睡眠舱, 一切都跟他记忆中的家一样。

    虽然家中是一室一厅，但在苏不起成年后，苏不语就把那间客厅收拾出来, 当作自己的房间，把唯一的卧室让给苏不起。

    眼下，他正坐在沙发床上，两手指尖相贴，抵在脸前。

    阳光从窗户洒进，夹杂着窗台上的茉莉花香。

    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假？

    如果有游戏舱的话, 一定是虚假的吧？

    可是, 任务呢？第二关的任务在哪里？

    苏不语正想着，门锁突然发出被人转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门口。

    门锁被扭开，背着书包进来的少年并未注意到坐在沙发床上的苏不语。

    少年正低头从鞋架上拿下拖鞋换上。

    他刚刚换好鞋，偶一抬头，正与苏不语四目相对。

    “我去！”少年捂着心口后退一步, “哥，你怎么悄无声息地坐在那儿啊，吓死我了！”

    苏不语喃喃：“苏不起？”

    少年将钥匙扔到鞋架上, 书包挂在架子上，走了进来。

    “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苏不起警惕地盯着他, “该不会又要跟我开什么玩笑吧？”

    被开玩笑的明明是他自己。

    苏不语盯着苏不起问：“你怎么回来了？”

    少年瞪着眼睛：“今天是周五啊，大学下午就一节体育课，我上完就跑回来了。”

    “哥，你怎么了？”他伸出一只手在苏不语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几？”

    苏不语一巴掌糊上去。

    苏不起笑眯眯一缩手，让苏不语打了个空。

    苏不起转身进厨房：“我看锅碗都没动过位置，你是不是早上又没吃饭？啊，我就知道……你等着我给你做。”

    苏不语皱着眉看他的背影，问道：“咱们家的游戏舱……”

    “你又玩游戏忘了时间？”

    苏不起戴上粉色的围裙，从门口探出头，抱怨道：“那你还每次都说我，明明连你自己也受不了游戏的诱惑！”

    苏不语：“唔……这种全息网游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苏不起：“刚出来不久，里面也就只有一款金字海游戏，亏你还能玩这么久，那种打打杀杀的游戏有什么意思。”

    苏不语脚一抬，直接架在了沙发扶手上，他倚着另一面的沙发扶手，慢吞吞道：“我想在游戏里挣钱。”

    苏不起没出声。

    过了会儿，苏不起才道：“挣这么多钱做什么？我现在有奖学金，还去做家教挣钱，承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足够了，等我毕业挣钱了也能养得起哥哥你，哥哥你就好好养老就成了。”

    苏不语轻笑一声：“你才挣几个钱啊。”

    “哥！”苏不起不满地叫嚷了一声。

    “反正我不用你挣钱，也不会花你挣的钱的。”

    苏不语又笑了。

    他在阳光中慢慢闭上眼，闻着花香和渐渐散开的炒菜香气。

    那个神秘人到底要做什么？要让他沉浸在这虚假的梦幻中吗？

    苏不语的呼吸渐渐放沉，一副已经睡着的模样，可是他的头脑却清醒的很。

    过了会儿，他听到了一阵极力放轻的脚步声。

    苏不语没有动。

    脚步

声越来越近，在他的身旁停下来。

    一抹光从他眼皮上滑过，苏不语差点乱了呼吸。

    他拼命抑制自己的条件反射，等待着苏不起的反应。

    过了会儿，苏不起似乎“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把菜刀拿过来了啊，啊，对了，先给哥哥盖点东西，就这么睡了会着凉的。”

    他说着就将菜刀放回厨房，却找了条毯子搭在苏不语的身上。

    苏不起回到厨房里，将做好的饭菜放进烧热的蒸锅中，想要保持一定温度，等待苏不语起来吃。

    他自己则随意拣了两口饭菜，又拿了些家教用的书本，背着书包离开了。

    “咔嚓”一声，门阖上了。

    苏不语坐起身，站在窗边往下望，不一会儿功夫，苏不起便从楼里出来，走向了小区外的车站。

    他这是要去当家教了？

    苏不语又去看蒸锅里的东西，里面只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和一碗盛好的白米饭。

    他看了菜刀一眼，将饭菜全吃了。

    之后，他直接躺进游戏舱中，准备玩一玩这个“金字海”游戏，可他刚躺进去，上面便显示一行小字——

    【您因游戏时间过长身体机能开始下降，特封锁您的账号24小时。】

    下方还有一个倒计时时间，时间显示17:12:07。

    苏不语不敢忽视这里任意的小细节。

    他猜这个时间是在说他任务完成的倒计时时间。

    苏不语忍不住笑出声了。

    “明明连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只剩下十七小时了。”

    苏不语从游戏舱中起身，经过书架，准备下楼溜达一圈。

    可是，他一打开大门，外面是一片黑暗，好像他活动的地方就被圈在了这个房间中。

    他重新退回来，又在屋内晃悠了几圈。

    即便已经百年不见这些东西，可只要身处这个房间，往昔的记忆都在不断翻涌上来。

    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熟悉的——花是他亲手种的，桌子是他捡的又重新粉刷的，书架是他找了几块三合板自己钉的，上面的书也都是他读过的。

    苏不语的手指划过那些书的书脊，点到哪本，他就能想到其中的内容。

    他的手指在《浮士德》上停住了。

    他当年特别喜欢歌德的作品，一部《少年维特之烦恼》，一部《浮士德》，两本书足以够他从少年读到老年。

    他尤爱《浮士德》。

    难道线索会藏在其中吗？

    苏不语立刻将《浮士德》抽出来，仔细检查内页，可里面没有任何线索，上面只有他用贴得便利贴所写的感想。

    苏不语叹了口气。

    “你这鬼东西到底给我出了一个什么难题？”

    苏不起的出现让他以为这又是一场自相残杀，结果这都只剩下16小时了，苏不起却没有再次出现。

    如果他的弟弟不是这个关卡的主角的话，那谁又是呢？

    苏不语一回头，望见桌面上的镜子，镜子里他眉宇舒展，神色懈怠又懒散，好像并不在意是不是真的能够找到答案。

    他皱了皱眉，然而，镜子里的他即便皱眉也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哎呀，被抓到弱点了呢。”

    苏不语揉了揉太阳穴，低声笑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里即便是一场虚幻，他仍旧迷恋这里。

    虽然他站在金字海顶端，虽然他可以在金字海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切，物质财富也比现实更加充裕，可是，他仍旧缅怀着过去贫苦的一切，因为那时他和他弟弟两人互相扶持的情感记忆。

    他野心不大，只是想跟亲人过幸福快乐的平凡小日子，有好闻的饭菜香，有宁静的烟火气，这才是人间值得。

    苏不语一时出神，手里没了轻重，手中的的书本砸在了地板上。

    苏不语立刻弯腰捡书，里面却落下一张没有粘牢固的便签，上面写着——

    “我满足了，请时间停下！我就输了。”

    浮士德博士与魔鬼梅菲斯特同行，梅菲斯特将满足浮士德博士所有愿望，在他死后会取走他的灵魂，待他说出“我满足了，请时间停下！”的时候，便是魔鬼取走他灵魂的时候。

    他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满足了这一场虚幻，那么便是魔鬼取走他灵魂的时候。

    如果这就是任务——与魔鬼的赌约，那他要怎样才能赢？

    苏不语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问自己：“那要怎样才能打破这一切？”

    美好的东西真是脆弱。

    他闭上眼睛，站在屋子中央。

    直到开门身再次响起，苏不语才缓缓睁开眼睛。

    “咦，哥，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苏不起毫无心机地朝苏不语笑了一下，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袋子朝他晃了晃，“你看我买了什么？”

    苏不语一步步凑近，“买了什么？”

    苏不起咧嘴一笑，阳光满满，“今天结了家教费用，我给哥你买了沃柑，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

    苏不语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先回答了：“你花那么多钱买这个做什么，现在这个又涨价了吧？”

    苏不起吐了吐舌头，坚决道：“没呢，我看打折才买的。”

    说着，他背过身子，挡住苏不语的视线，将袋子里的小票偷偷扔掉。

    苏不语：“……”

    他在金字海中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被苏不起的小动作蒙混住了，那他也就不是苏不语了。

    嗯，谁让他现在叫苏哔哔呢？

    苏不语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掏出一个圆滚滚的沃柑握在掌心。

    他慢慢剥着皮，沃柑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苏不语掰开一半递给苏不起。

    苏不起笑着接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两人一同吃起了沃柑，浓郁的汁水在唇舌间辗转。

    苏不起眉眼弯弯，看着苏不语眯起眼睛。

    “哥哥，今晚想要吃点什么，我去买菜好了。”

    苏不语笑了：“什么都好，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苏不起眨眨眼睛，语气轻快道：“那就决定好了，今天就用哥哥最不喜欢的食材做菜，哥哥，说好的你都喜欢吃啊。”

    苏不语还是第一次被人坑到，坑他的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笑眯眯地看着苏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亲弟弟的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不起一个寒颤，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却满脸笑意，“惹不起，惹不起，大佬，我认输，我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苏不语挥了挥手：“不急，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可是……”

    “我想知道你在学校里怎么样。”

    苏不起轻松道：“学业嘛……对我来说都是小case。”

    苏不语笑了一下：“我也相信你……毕竟你是我的弟弟嘛，我的聪明才智你也该继承几分。”

    
苏不起一脸无语。

    苏不语又絮絮叨叨问了苏不起很多事情，衣食住行……琐碎又平淡。

    苏不起实在受不了了，“哥，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好了，干嘛这样啊。”

    他甩了甩胳膊：“你这么关心我，我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苏不语笑了笑，格外好脾气：“好，那我就不说了，你去做饭吧。”

    苏不起怀疑地打量他，但是什么也没发现，只好撸撸袖子做饭去了。

    苏不起熟练地挽起袖子，拿着菜刀切菜，动作流畅自然。

    苏不语靠在料理台边，眨了眨眼睛，仔细看着。

    苏不起拿出一根肠切了切，熟练地捏起一片，转身塞进苏不语的嘴里。

    他笑得眉眼明亮：“好了，哥你就别看了，我很快就会做好。”

    苏不语说：“要不我帮你切菜吧？”

    苏不起抬起双手，比了个“X”。

    “不行，绝对不行，你天生就是跟食物不对付的体质，沾过你手的食物就不好吃了。”

    苏不语无奈了：“喂，哪有这么夸张，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

    “对不起，哥，我错了，但是这个位置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苏不语：“好吧——”

    他的时间还剩下8个小时。

    苏不起切了一会儿菜，发现背后没有声音。

    他小声问：“哥，你生气啦？”

    这时，门被拉开了。

    苏不起猛然回身。

    “哥！”他语气慌张，“你要去哪里？”

    苏不语平静地关上门，说道：“只是听到门外有声音，看一眼而已。”

    苏不起这才吐出一口气。

    苏不语抱着手臂，歪头问：“奇怪了，你这么怕我出去做什么？”

    苏不起一扯嘴角：“我这不是好久没跟哥你相见了嘛，我、我不想看不到哥哥。”

    “是这样啊。”

    “嗯。”

    苏不起转身继续切菜。

    苏不语没说话，看着他将一道道菜肴做好，即便只用冰箱里的食材，他今天做的菜也格外丰富。

    苏不语好奇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苏不起乐了：“我回家的日子难道不是好日子吗？别人家孩子回家，家长都会做一大桌好吃的，再咱们家就只好我给你做喽。”

    两人接着吃饭。

    苏不起突然抬头：“哦，对了，冰箱里还有果汁，我这就去拿。”

    他倒了两杯果汁，一人一杯。

    苏不语举起杯子跟苏不起一碰，两人同时将杯子凑到嘴边，却谁都没有喝。

    “哥……”

    苏不起低下头，轻声问：“我不是做梦，你真的是我哥吧？”

    “嗯。”

    苏不起清浅地笑了一下，“要喝吗？”

    苏不语低头看了一眼杯子，“你给我的当然要喝了。”

    他看着苏不起的手，“你呢？你也要喝？”

    苏不起笑了：“我恐怕要舍命陪君子了。”

    还剩下5小时。

    苏不语修长骨干的手指捏着杯子底端，微微倾斜，用自己的杯口撞了一下他的杯壁。

    “干杯。”

    苏不起喃喃：“不，不要喝。”

    苏不语笑容加大，他伸出手按住苏不起的脑袋，慢悠悠说道：“要相信我啊。”

    两人对
视。

    苏不起抿了抿唇，许久才“嗯”了一声。

    两个杯子再次相碰，两人都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肚子泛起一阵阵疼痛。

    苏不起眼中泛起一阵水光，他伏在桌子上，控制不住地哭泣：“对不起，哥……”

    苏不语手掌握拳，手腕青筋凸出，却依旧懒洋洋笑着，“胡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这都是我的选择。”

    “弟弟啊，你要相信我，哥哥经过的试炼场比你吃的饭都要多。”

    苏不起“噗嗤”一笑，“你该不会是因为运气太背，一天三顿进试炼场吧？”

    苏不语闭目，呼吸渐渐粗重：“我虽然没有一天三顿，也基本上是每隔一天就会进入一次试炼场，我手中的特殊物品多，又想疯狂刷试炼场，就这样了……”

    “千万不要跟我学啊……”

    苏不语因疼痛，大脑一片空白。

    朦胧间，他听到一个声音——

    【第二……完成……】

    不知道那个扮演他弟弟的人是不是白起，不论是谁，他和对方都算是过关了。

    ……

    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周身黏腻。

    苏不语睁开眼，棚顶是雪白的天棚以及刺眼的灯光。

    他则赤条条地漂浮在一滩银色的溶液上，后脖颈刺痛。

    他保持着漂浮的姿势，把后脖颈上的东西拔下来，那是一截章鱼触手。

    苏不语随手捏了捏，知晓这只是一只仿生章鱼，他的触手相当于通讯电缆，让他得以进入赛博空间。

    赛博空间便是一个有信息技术搭建起来的虚拟平台，那里就像是全息游戏舞台。

    刚才那两场试验都发生在赛博空间里，都不是他真正的身体。

    现在这个才是。

    苏不语轻声道：“我不是撒谎，我是一名医生。”

    话音一落，一件白大褂便空荡荡地套上了他的身体。

    他的脖颈上还挂着听诊器，衣兜里还有一把手术刀。

    完美极了。

    苏不语游到银色溶液的水池边，爬了上去。

    他湿湿的脚掌“啪啪”排在白色瓷砖上，留下一个个湿乎乎的脚印。

    他推开这片空间的大门，进入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

    那里，他的队友、他的对手、他的弟子都在等着他……可惜，是被触手吊在天棚上那种等。

    还没有等苏不语问你们怎么这么狼狈，所有看向他的人都露出了一脸“卧槽”的表情。

    米小青大声道：“你……你那是什么打扮啊！”

    “唔……”

    白色大褂沾湿后贴在身上……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儿。

    远处高台王座上的男人，朝苏不语端起了红酒杯，慢悠悠说：“别那么说嘛，吾倒是觉得这副打扮很不错。”

    男人朝苏不语眨了一下眼睛：“所以，伟大慈悲又善良的苏不语啊，你这是在诱惑吾吗？”

    苏不语嗓子一梗，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

    高台上带着国王冠冕，穿着燕尾服，带着白手套和单片眼镜的男人微笑又温柔地说：“对不起，要让你失望啦，吾只爱吾自己。”

    沈昨非忍不住喷道：“你们两个难道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长得一模一样？你们真是这样认为的吗？”他鲜红的眼眸泛着喜悦与恶意，“吾可比这个伪君子可爱多了。”

    他抬起手指，戳
了戳自己头顶的王冠，笑眯眯说：“吾可是这里的王，这片金字海的王啊！”

    苏不语：“身为王，迫害我，让我从身体到心都在痛就是你的目的吗？”

    “娱乐吾是你应尽的义务。”

    他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单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慢慢摇晃着红酒杯。

    “毕竟，这片金字海可是供养了你们好久。”

    苏不语“呵呵”一声。

    米小青忍不住在空中晃悠了一下，可绑着她的触手牢固的很。

    “苏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谁！你们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苏不语：“这个问题……我也很早就想问了，是你吧！一直看着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