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不在了？”
“去打乒超了？”
“被王超拐走的？”
江城市队训练基地中，白发白须的鄂北省乒乓球队总教练蒋天生，面对江城市队总教练罗志红，发出了灵魂三连问。
这一刻的他很愤怒。
因为他对于武力这名球员已经关注了多年，并且设计了一整套培养方案，他非常看好武力。
正因为看好，所以他才没有急着把武力招入省队，而是让他在市队把基本功打磨到完美无瑕的地步。
而今年省队往国家队递交选拔名单的时候，他也没有填武力的名字，因为他觉得武力是大器晚成的类型，过早把他放到一个激烈竞争的环境中去，会让武力过早的去考虑战术体系问题，反倒错失了夯实地基的好时光。
如果用修仙理论来类比的话，蒋天生认为普通球员筑基只能筑三层四层，但武力是那种能筑九层的人，武力其他天赋不算好，唯有筑基这一项天下无双，若是错过这个打基础的阶段，这人的特殊天赋就浪费掉了。
不得不说，蒋天生还是有眼光的，当初国家队来江城市打公开赛，就曾经让五名主力轮番虐过武力，国家队大佬们也是在旁边看着的，更别说***来江城市队基地养老，旁观了武力整整三年。
但国家队大佬们没一个人意识到武力的特殊，唯有蒋天生看出来了。
正因为看出来了，蒋天生才更觉得武力奇货可居，他是想亲自培养一个世界冠军，放个大卫星的。
但是现在，人不在了？被王超拐到乒超去了？
这跟直接去国家队有什么区别？过早让武力去打乒超那些形形色色的对手，会让这孩子过早的考虑战术体系的问题，而忽略基础，这会误了孩子的前途啊！
蒋天生不能忍。
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黑桃q老板范小凡的办公室里，对着话筒怒吼：“这件事情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给你个说法！”
范小凡一时间很懵逼，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哦，没错，年前王超确实打电话给他，让他把武力给签了，当时他还纳闷着呢，问王超是不是签得有点草率。
说实话，对于武力这名选手，他真没当回事儿。
毕竟他已经签下王超了，这属于真龙已经入手，谁还看得上蛟龙？
随后范小凡又有点委屈。
实际上武力去哪儿是他的自由，理论上说蒋天生管不着，而且武力来黑桃q是签了合同的，拿的还是溢出的高价，无论怎么看范小凡这个老板都算是仁至义尽，你蒋天生哪来的立场跟我吼？
但这话范小凡不敢说。
因为蒋天生是鄂北省队总教练，黑桃q却在鄂北省混饭吃，虽然双方没有直属上下级关系，但蒋天生却也隐隐算他半个顶头上司啊。
而且范小凡心里清楚，蒋天生这种老派领导通常是不怎么讲规章制度的，他们更喜欢讲的是良心和公道，今天蒋天生这么愤怒，显然是武力这事儿戳到他的痛处了。
范小凡自然不知道蒋天生在武力身上花费的心血，他只知道，这事儿自己必须给蒋天生一个说法，否则，那位爷将会发动他可怕的人际关系，搞得黑桃q不得安宁。
不要怀疑，蒋天生的确有这个能力，因为他当年为华国乒乓做出过巨大贡献，他跟华乒教练组的关系非常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蒋天生执意要做一件事情，哪怕蔡国栋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只要别太过分，蔡国栋依然会捏着鼻子给蒋天生帮忙，完了还会帮他擦屁股。
老蒋同学就是这么吊！
……
除了在儿子蒋龙的事情上稍稍有点以权谋私之外，蒋天生其实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国家队选手，但因为天赋有限，并未能成为绝对主力，只是勉强入选国家一队，跟随华乒大部队一起拿过一些团体赛和双打比赛的奖牌，这些荣誉放在外协会当然值得供起来当做传家宝，但是放在华乒这种地方，基本上就跟没拿差不多。
如果要做个类比的话，他当初的地位比如今的严平安、方晓波和邹正宇还要低一等。
但当时整个华乒都面临瑞典老瓦的压力，在世界范围内并没有形成绝对性的统治力，所以华乒的球员们反倒比现在团结，大家尽量不内耗，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再后来蒋天生年龄渐长，实力上已经无法提升，完全失去了对外作战的能力，而当时华国乒乓方兴未艾，无论乒超还是乒甲都并未成形，不存在离开国家队去打职业联赛这条路，于是他面临着转行的问题。
华国体委对国家队乒乓球员还是有优待的，因为他们毕竟为国家荣誉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时候蒋天生有两个选择，第一是直接转为国家队助教，从此成为类似公务员的存在，吃皇粮，包分配，后顾无忧。
第二是在体委的安排下就近选择一所帝都的一类大学，挂个号，拿个大学研究生文凭，然后去体委相关部门挂个职，同样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蒋天生都没选，他主动给当时的华乒领导提交申请书，申请转为陪练。
当时华乒也是初创不久，并没有完善而明确的陪练一职，只是球员之间偶尔会互相模仿外国选手的打法，来做相互训练。
是蒋天生第一个主动阐明了何谓陪练，并且自己去做第一个专职陪练。
从今以后，他将再不去打任何比赛，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新闻中听到他的名字，他只待在国家队基地，陪各种选手打各种风格的针对性训练，他将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这份申请书让华乒领导很震惊，也很感动，他们找蒋天生来谈话，谈了一下午，最终他们被蒋天生说服了。
蒋天生是热爱乒乓的，但他觉得自己实力不足，眼光不够，还没有资格当助教，强行去当的话，会误人子弟。
至于拿文凭这条路他压根就没想过，因为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乒乓球。
于是他最终成了华乒一名陪练，从27岁一直陪到40岁，他虽然实力不算太强，但对各种打法却都很精通，尤其擅长模仿其他选手的球路风格，所以，后来华乒教练组一致公认：“小蒋”是咱们国家队最好的陪练，没有之一。
他是华乒有史以来在职时间最长的陪练，陪了整整13年，而其中长达八年的时间内，他都在不断模仿老瓦的打法，到后来，据队内跟他打过球的人说，他打得已经有老瓦至少七分神髓了，他若是去打世界大赛，说不准以三十多岁的高龄还能拿几块奖牌回来。
但全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华乒基地里藏着这么一个人，蒋天生也并不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任何人。
老派选手的纯粹是当代年轻人很难想象的，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名英雄。
他见证了乒超和乒甲的建立，也曾经有很多人来邀请他去打联赛，但他全都拒绝了。
值得一提的是，年轻的蔡国栋也曾经享受过蒋天生的陪练，当时的蒋天生已经是华乒国家队内最好的陪练，而蔡国栋只是一名新人。
他们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
再后来，蒋天生年龄太大，必须退役了，华国体委和华乒教练组为了感念他的付出，直接把他送到了鄂北省队副总教练的位置上。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为他铺路搭台。
果然，三年后，原先的总教练退休，蒋天生直接接任，随后一干就是近二十年，直到今天。
这十多年里，他兢兢业业，为国家队输送了不少的人才，直到王超出现，他开始连续碰钉子。
最初是儿子蒋龙坏了事，欺负了王超，导致王超临时起意，离开市队，前往乒甲。
——没错，蒋天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蒋龙逼得王超没办法，王超应该会沿着市队--省队--国家队这条路前进，因为这才是华国乒乓球员晋级的正道，至于打职业联赛，那是失去了追求的球员为了赚钱而去做的事情，目标不够纯粹，信念不够伟大。
赚钱哪有为国争光重要？
为此，在王超去黑桃q之后，他几乎天天骂蒋龙，骂得蒋龙后来都不敢回家吃饭。
因为过于懊恼，他把蒋龙每年下基层选拔苗子的资格给无限期停掉了。
而当王超在直播中大放异彩时，他更是一次次把旧事重提，即便蒋龙不在身边，他也要打电话过去骂，惹得老伴都跟他发了好几次脾气，问他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儿子。
他不是年老啰嗦，也不是天生话痨，他只是觉得可惜了王超这样一个天才。
这孩子在乒甲都能打得这么好，那如果进省队好好打基础，徐徐图之，未来还不得上天？
每到这种时候，省队另外几名教练就会劝他：没事，还有武力呢。
也唯有听到武力的名字，蒋天生才会心平气和。
他去年年末的时候专门做了一份极其详尽的特训计划书，想着等到今年三月份把武力召入省队，开始亲自特训，为此，他在二月中旬提前来到市队基地，想要看看武力当前的训练状况。
然后他就听说武力被拐走了……
在给范小凡打完电话之后，蒋天生余怒未消，忽的想起乒超已经开赛一周，便赶紧找来赛程，结果发现黑桃q正好已经打过一场，明天上午还要打一场。
于是他让人找来黑桃q的比赛录像，直接翻到武力的部分，认真观看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他看完全部视频，内心的愤怒已经不可遏止。
他发现武力打得很烂，在面对魔都火凤队的三单时，完全无力招架。
而那场武力与耿帅搭配的双打，更是乱七八糟，全无配合，各自为战，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蒋天生眼光很好，他看得出，火凤队那对双打组合完全是可以给黑桃q这边剃光头的，但打到最后，却故意放水，让了一个球。
于是蒋天生更加愤怒。
他看好了三年的苗子，被人拐到乒超赛场，第一次出场就要被人让球啊……
他抓起沙发上的手机，决定再次打电话给范小凡，这一次不但要把范小凡骂到狗血淋头，还要让范小凡把王超叫过来，然后……额，跟王超好好聊聊。
毕竟他对王超是有歉意的，而这次武力被王超拐走，严格说来，属于去年王超被自己儿子逼到乒甲的后续余波。
老将对人才还是很客气的，他只打算跟王超深谈一波。
但他还没来得及拨号，就发现有电话打了过来，居然正是范小凡打过来的。
蒋天生接起电话，语气不善的“喂”了一声。
“是这样的，蒋老。”范小凡在那边说话小心翼翼的：“今年才刚开赛，所以武力的竞技状态不是那么好，加上我们的王超选手刚从港区回来，也没时间跟武力一起练习双打，所以明天上午的比赛我估计会很难看。”
蒋天生脸黑成了锅底。
怎么着，你专门打电话过来，是要告诉我，黑桃q不但第一场球输得很惨，第二场球还准备继续惨败？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挑衅我？
好在范小凡也是精明人，听到这边一声轻哼，立刻知道不对，声调迅速上扬：“但是！”
他喘口气，怕蒋天生中途发飙，便语速极快道：“但是四天之后我们客场打鲁省力能俱乐部，您可以先看看，等看完了您再决定要不要对付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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