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那东西有拇指大小,乍看像是颗黯淡无光,外表不怎么平滑的珠子,仔细观瞧,却是一个小巧的‘鼎’。这迷你的‘鼎’,正是我昨晚按照瞎子的指示,从那假山石穴的诡庙中盗出的香炉!
方才一撮毛收拾那黄皮子的时候,我蓦地想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凶灵夺舍是需要人的元阳精气不假,我这阳世恶鬼身上的阴气远比阳气浓重,静海更是个彻头彻尾的死鬼。那夺舍的凶灵怎么就反其道行之,吸着我俩不放呢?
再仔细一感受,就觉出‘齐瞳’并非是真正要吸收我和静海的气脉,而是有一道难以形容的暗流,正以我的身体为媒介,缓慢导入齐瞳的口中。
有了这个发现,我立刻就想到,这夺舍的凶灵哪是要吸干我和静海,它想要的,根本是那诡庙中香炉里的香火供奉!
果然,我只把香炉在‘齐瞳’眼前一晃,他立刻就松了口气,仰面大张口鼻,不住的猛吸。
我心说你是真想瞎了心了,老子好歹是个阴倌,不说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可也容不得你违背天道,夺活人的舍!
“你想要,那就给你!”
我作势要将那香炉往他嘴里扔,暗中却是手指快速一翻,来了个偷龙转凤,将另一颗浑圆的暗红色珠子丢进了齐瞳口中。
‘齐瞳’本来还欣喜若狂,可珠子一入口,立时觉出不对,想要吐出来,我却已经再次捂住了他的口鼻。
“香火供奉你就甭想了,这三足红蟾的内丹,倒是可以送给你享用!”
‘齐瞳’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更加疯狂的想要挣脱。
我又哪里肯功亏一篑,只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死死地捂着他口鼻不撒手。感觉他挣扎的力道越来越猛,索性一咬牙,将那香炉朝着‘一撮毛’抛了过去。
‘一撮毛’反应极快,没等香炉落地,一个纵身便张口将香炉囫囵吞了下去。跟着半空中一个旋身,就蹿下了假山,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瞳’在头一次被我捂住嘴后,末了看眼神,已经明显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此刻被我强行喂入蟾珠,挣扎无果,又见香炉被‘一撮毛’吞了,也不知是不是气急攻心,身子剧烈的抽搐了两下,两眼翻白,竟没了动静。
我担心齐瞳本人真被捂死,不得已小心翼翼松了手。
哪知刚一撤手,齐瞳的眼珠又翻了下来,定定的看着我,竟是惨然一笑,哑声道:
“好二哥,你当真是一条活路都不给我啊。”
听他开口说话,我吓得魂都快飞出来了,哪还顾得上他说的是什么,急忙又要去捂他的嘴。
这一次,不等我碰到他,他就浑身猛烈的抽了起来,同时口吐白沫,不断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我见势不对,稍一犹豫,快速念诵法诀,右手二指并拢,在他双肩和头顶各拍了一下。见他阳火显露,虽然虚弱缥缈,却无阴火之相,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齐瞳终于止住了抽搐,眼睛也恢复了常色,但瞳孔明显有些涣散,身子仍不住的颤抖,同时口中不断含糊的叫着:
“蛤蟆,好多蛤蟆,爸,我害怕,蛤蟆咬我,我害怕……”
静海的声音幽幽传来道:“徐老板,你也真够可以了。明知道他害怕蛤蟆,却将那红蟾内丹喂给他。他受了惊吓,神魂所发出的力量,固然能令那夺舍的凶煞不能得逞。但那蟾珠本是三足红蟾经年修行所得,此刻融入他的灵台,恐怕他穷其一生,脑海中都会一直显现三足红蟾的过往经历了。这人……废了。”
我明白老和尚说的‘废了’是指怎样一种状况,见齐瞳抖如筛糠,精神濒临崩溃边缘,咬牙捏住他颈间动脉。只不消片刻,齐瞳就因血脉阻断,晕死了过去。
我颓然坐在假山顶上,大口喘了一阵,刚要招呼窦大宝上来帮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回头一看,愕然发现癞痢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爬到了假山上。
见他神色与平常截然不同,我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你就是凌和平?”
静海也在这时说道:“他被脏东西附身了,那东西,应该就是先前附在你身上的那个?!”
‘癞痢头’只是呆呆望着地上的齐瞳,片刻,身子一动。
我下意识的提起了防备,不料‘癞痢头’却是动作僵硬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走到齐瞳身边,小心翼翼的替他穿在身上。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等到替齐瞳扣上最后一粒扣子,上半身猛地向前一栽,但随即就又挺了起来,眼神快速的转动间,如大梦初醒般看向我:“那家伙走了?”
等把齐瞳从假山上弄下来,癞痢头才告诉我们,他在楼梯间昏迷的时候,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看不到那人的样子,但却通过那人的目光,看到了齐瞳。他看到‘自己’跟着齐瞳,来到还没有竣工的假山旁,跟着齐瞳上了脚手架。
据癞痢头说,他那时虽然有些意识混沌,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人的一切感受。跟随齐瞳爬上脚手架时,甚至已经感觉到,齐瞳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然而,他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并没有感受到恐惧,也没有心灰意冷,只是有一种疲惫已久,终于找到寄托和归属的安稳。
癞痢头先前说,‘他什么都看到了’,最终还是指,他亲眼目睹,又或者说是亲身遭遇了齐瞳的亲生父亲,凌和平的经历。
六年前那个周日的晚上,凌和平按照约定,再度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寻觅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却最终被齐瞳亲手谋害,浇筑在了假山里。
癞痢头说这些的时候,很是一反常态,从头到尾竟没有半句废话。三言五语把话一交代,居然丢下所有人不管,拔脚就跑了。
白晶冷眼看着他溜走,回头问我现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先把齐瞳送去医院?
我苦笑不跌,问她除此之外,是否还有更好的主意?
等一行人上了车,我刚着急忙慌的换回自己的衣服,癞痢头忽然打来电话,急着问了我一个他自认为关乎自身的问题后,又告诉我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