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带着一股寒气卷进了狼营。
“关上门!”
丽芙远远地叫道。
她裹着一张厚毯子缩在沙发里, 整个人倚向熊熊燃烧着的火炉,肚子上抱着个取暖水袋,手里还捧着热咖啡。
房间里除了她还有负责人卡恩和另一名研究员尼亚特, 三个人刚刚把所有设备从帐篷搬到后方的双层建筑里, 运动的时候尚不觉得冷, 闲下来只觉得骨头都像有针在刺。
等约翰在沙发上坐下,卡恩才从笔记本里抬起头, 顺手扯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示意他擦擦胡子上因为冰晶融化流淌下来的水液。
“谢了。”约翰胡乱抹了一把,松了松领口,“镇上积雪积了16尺, 哈夫洛克家的房子塌了半边,这几天说先不过来了。物资也很难往外运,我开摩托先装了一点, 不然营地里肯定很难......“
“昨天晚上停了两小时电。”丽芙说道。
他们不得不把壁炉烧得很旺, 三个人都挤在壁炉边上睡觉, 直到天蒙蒙亮才下到第二栋小楼里去把备用电机搬了过来。
到处都是坏消息。
不过这些不是最坏的消息。
“班加没了。”约翰告诉卡恩, “我来之前稍微往东拐了一点去碰运气,正好看到坡地狼群围在那, 就拿望远镜看了看。”
三个研究员一时都被震住了。
好半天, 丽芙才艰难地问:“怎么突然没了呢?”
约翰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能说出自己看到的画面——
“我前天看到的时候它还好好的, 今天看到时已经躺在一块石头....大半个身体都被雪埋着,冻得很硬, 身上露出来的部分倒没什么伤痕......”
“这可怎么办?”尼亚特忍不住说道。
班加是坡地狼群的阿尔法公狼, 去年和谷地狼群打架时表现得非常勇猛, 咬伤了对方阿尔法狼的前腿, 结果才刚过去大半年,它自己也踏入了死亡之门。
坡地狼群要乱了。
交/配季节刚刚过去,阿尔法母狼莎拉怀着身孕,没法在这时候去接纳一头新的公狼,又碰上今年诡异的天气,三月里还是冷得掉渣,怎么想都是难上加难。
所有研究员都心情沉重。
卡恩在笔记本上画了两条横线,闷声不响地走到地图边上,盯着他们标记出来的比较粗略的领地范围图。
这一年是失去的一年。
被他们看着长大的七八个狼群都在不断重组,活动范围也在不断改变,南边的褐岩狼群有三个成员被枪/杀了,中间的谷地狼群也死了好几头狼,北边的松树场狼群连领地都没保住。
半晌,他说道:“我今天下午出去转一趟。”
“去找狼?”尼亚特说,“干脆我们都别闲着,天气预报说接下来还有一段更苦的日子,到那会儿估计连门都出不去了。”
的确。
入冬以来不是在下雪就是在下雪的路上,温度一天比一天低,气象预报远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忧虑,这明明是现实世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电影《后天》直接被复制出来了。
北美灰狼很能抗寒,但它们也不是完全不怕冷。
班加的死讯让卡恩对其他狼群也充满了担忧之情,他不仅在担心寒冷的气候本身,担心狼没有东西吃,还更担心这样厚的积雪可能会在山区里造成严重灾害,给某个狼群甚至某几个狼群以毁灭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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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
知道自己出去看了也许也帮不到什么忙,但去找一圈,大致看一看,至少不会在接下来几天枯坐着心飞到外面去。
这么想着,四个研究员都行动了起来。
在八公里外背风坡上的树林里,安澜也在想着和研究员所想的一样的事。
昨天下午狼群吃完了最后一点牛肉,原本打算在入夜之后外出狩猎,尽量多补充一点能量,好熬过寒冷的冬天,但这次狩猎却未能成行。
倒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没有机会。
从前半夜开始就有群狼在东边嗥叫,声音又凄厉又悲伤,不仅让谷地灰狼和松树场灰狼心有戚戚,还将一整片树林中的猎物都惊得躁动不安。
大家都知道有狼死了。
从狼嗥听来,死去的是坡地公狼王。
安澜余光看到母狼王抬起脑袋,看向远方。
这头被人类称为“莫莉“的大家长还没忘掉当初发生冲突时的场景,眼睛里闪着一些冰冷的东西,但类似的际遇似乎又让它对坡地母狼王产生了一些同情。
不过阿尔法狼毕竟是阿尔法狼。
一点点同情不足以让它放下对坡地狼群的警惕,在嗥叫声响起来后的半小时里,母狼王就率先站起来朝东边的平原走去,其他十四头大狼也没有任何问题地跟在了它背后。
先前说过,狼群对领地的保护是动态的。
当它们认为某段时间中某个方向上会有大量入侵危机时,往往会加强对那个方向的巡逻和监管,尤其是交/配季节过去、新生儿马上要被诞育的时候。
阿尔法狼的离去绝对是混乱之源。
这天后半夜,狼群在树林和原野的交界处停下,开始为自己整理临时栖息地点,预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安澜和宽耳待在一起。
两头母狼在厚厚的雪堆转圈踩着地面,用前爪刨雪,后腿踢雪,尾巴扫雪,最后制造出一个低于边上雪面的小坑,足以容纳它们两个窝起来躺在里面。
雪坑在遮挡寒风和锁住温度的方面作用不错,再加上披着冬毛,又跟姐妹依偎着彼此,安澜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除去时不时响起来的嚎哭声之外,这本来该是个平静的夜晚,但在天刚蒙蒙亮、夜空中还镶嵌着几颗碎钻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睡梦中忽然有一股暖意。
安澜不是被冻醒,而是被热醒了。
周围的大狼们还在沉睡,胖胖的呼噜声奇响无比,简直就跟拿着麦克风对在鼻子边上一样,最离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家庭成员被它吵醒,只有放哨的黑狼生无可恋地坐在那里——
然后对上了她的视线。
眼看安澜从雪坑里站起来,这头大狼也跟着警惕起来,左右转动脖子,似乎在看有没有被它漏察的危机。
等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成员,往树林外的原野上走去时,它犹豫片刻,站起来又坐下,到底还是没有跟在后面,只是发出小声的疑问的嗥叫声。
安澜没有回答。
事实上,她的内心已经被不安填满。
站在这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山上不仅气温有所上升,就连一直在喧嚣着的狂风都停了下来,整片空地上安静得吓人。
这肯定不是个好兆头。
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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