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沉默的是奈落。
“欢迎, 欢迎。”换掉了那身战国时代的服饰、如同现代时髦青年的奈落慢条斯理地鼓起掌,朝表情阴沉的医生露出一个带点戏谑的笑,“校医工作清闲, 还有位置可以晒太阳哦,无惨。”
“看来曾经有好几个孩子的你,在这里充分展示了父爱呢。”鬼舞辻无惨冷笑着回应, “过家家玩得挺开心啊,奈落。”
吉田·过家家领头人·松阳笑而不语, 并不生气。
“要说孩子的数目, 我可及不上你。”奈落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也能获得你的血液,与你组成大家庭,真是厉害啊。总共多少个?”
“那你记得自己吸收了多少低劣的家伙吗?”青筋暴起,鬼舞辻无惨杀气腾腾、狰狞地反问道。
奈落:“…………”
鬼舞辻无惨:“…………”
他们瞪视着彼此, 阴冷与恶意毫不保留地倾泻,整片空间都压抑又沉闷。
魏尔伦和织田作之助虽然没有感到畏惧, 但多少还是有点苦恼的。
这样的同事和同事关系……会影响到工作的吧。
将伞挂到架子上的神名深见装模作样地将拳头抵在嘴边, 道:“好好, 以和为贵嘛,感情交流最好私下里解决,可不可以?”
“……”
鬼舞辻无惨和奈落沉默地扭开脸。
“两位老师好,我是神名深见,叫我神名就可以。”神名深见满意地点点头,笑着介绍自己, “是一家餐厅老板, 这次送无惨来工作地点, 顺便和松阳与奈落小聚一下。”
他看上去温和无害, 没有在场所有人那样沾过血的、根深蒂固的气质,比鬼舞辻无惨更像来当校医的,后者像随时能解剖人的变态。
魏尔伦和织田作之助都不算好奇心充沛的家伙,一个一心只有弟弟与亲友,一个只想认真工作,在神名深见表露出善意后,并没有询问“为什么他与这些人认识还关系很好的样子”,而是平平静静地接受、并也有来有往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神名深见并不打扰他们,朝吉田松阳笑了笑,就退出办公室去逛学校了。
反正有松阳在,无惨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动手。能轻易将死亡送给他的人,能让他感觉面临生命危险的人,连共处一室都让他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跳窗逃跑。
而神名深见嘛,当然是明知这一点、却还恶趣味将他塞过去的黑心上司了!
——虽然人都是他演的。
……
他慢悠悠地沿着楼梯走下去,思考着酒厂那边对“叛徒重新回到横滨、还加入慈善组织”这件事的反应——这取决于拉弗格什么时候知道、并在什么时候告诉酒厂。
说起来有点好笑,琴酒是酒厂的头号杀手,行动组的负责人,工作范围有灭口、收账、暗杀、清除……天南地北四处飞,卧底杀得组织内部和外部对其大名如雷贯耳。
结果拉弗格进了组织后,信息收集和审讯技术让他在寻找卧底和问出机密上干得风生水起,琴酒几乎每次都来迟一步,工作反而更多了。
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酒厂 killer已经在美国和fbi对狙好几天,而拉弗格前不久还在东京郊外放了场烟花,把酒厂的研究基地摧毁得只剩一个大坑。
神名深见对此感到苦恼。
苦恼的并不是拉弗格的目的,而是对方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好歹是同位体,虽然关键节点以之后的发展不一样,但相似的能力证明在某个时间以前,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也就是说,奠定一切的观念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拉弗格在他的过去选择了更恶劣的那一部分作为行事准则。
而神名深见秉持的则是不那么坏的准则。
无论是和系统合作开马甲,还是本体演无害青年,都只是为了在打发时间之余享受生活——这样的享乐利己主义而已。
另一个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揉着眉心,放下手后朝出现在面前的两名少年微笑,道:“好久不见,中也君,太宰君。”
“神名先生。”太宰治向他点头,而中原中也因为惊异而慢了一拍。
对任何与吉田松阳有过接触和关注他的人来说,神名深见只是一名厨艺精湛的年轻餐厅老板,性情温和,很有些童心未泯,在横滨不过待了几日,此后的存在感几乎没有。
“刚才我看见你和另一个人走在一起,已经见过松阳了吗?”太宰治问道。
“已经见过了。那是我的一名顾客,”神名深见笑起来,“因为被前东家盯上所以无法找到正常的工作,所以我就将他推荐到给松阳这里当校医了。”他快乐地说着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胡话,“大概签完合同,今天就会正式入职,他的医术非常好哦!”
太宰治:“……”
完全不能细想,鬼舞辻无惨会是能安心当校医的家伙吗?
“校医啊……”中原中也很能理解为什么会多一名校医,“他的名字是?”
“无惨,鬼舞辻无惨。”神名深见朝他们眨眨眼,“他的脾气不太好,还请你们之后多多包容,告状也完全可以朝着松阳。”
……还真是鬼舞辻无惨啊。太宰治一时间想不出怎么评价这事,面前的青年从任何细节看都与黑暗搭不上边。
因为认识松阳,所以推荐顾客“鬼舞辻无惨”来学校当校医,符合逻辑,但最关键的一点是——鬼舞辻无惨怎么会和一名普通老板认识、还带能接受对方推荐工作的?
考虑到吉田松阳的人际关系……这件事,其实是虚的决定吧?
“好啦,要是想认识无惨,之后时间多得很。”神名深见将手背在身后,“今天的天气真是热到让人融化,狛神呢?”
“狛神在游泳池里泡澡。”中原中也说。
“那我们去看看它吧!”
太宰治暗暗地叹了口气。
只有自己在好奇,实在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
吉田松阳做的太好了,虽然与港口afia存在商业合作,但那些不好的事都被挡在了学校外面,为孩子们提供的学习场所和条件也不受影响。
这样的人,他并不想怀疑。相对应的,神名深见这个从外地来的人,他也不是很想去探究了。
反正他只是一个未成年人嘛。
***
夜晚降临,港口afia的五座大楼已经陷入黑暗,而首领办公室亮如白昼。
因为接到某个消息而来到办公室的森鸥外刚推开门,便看见了在落地窗前站立的虚的背影。
窗外是明月高悬,清辉洒下,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漫向远方。
而虚却像是站在地狱的彼岸窥视人间的死神。
“首领。”森鸥外说,“您觉得今晚的夜色如何?”
虚转过身来,那双猩红的眼瞳平静无波,道:“可见度高,不错。”
“真是实在的想法。”森鸥外笑着说,“我觉得很适合与亲密的人一起散步,与白天相比,这可凉爽多了。”
虚的目光放在他身上,似乎是打量的同时思索了一番,片刻后他弯起眼睛,道:“你有吗?”
森鸥外:“当然,我有亲爱的爱丽丝~不过想到夜晚不安全就会担心呢,爱丽丝那么可爱!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虚:“呵。”
森鸥外:“……”
一声笑里意义丰富,森鸥外难得被噎到,有点小小的尴尬。
他轻咳一声,顺着原本的话题接下去,道:“那么首领你呢?说过自己有弟子,以前总有过一起在相似的夜色下散步的经历吧?又或者现在还有吗?”
这无疑是有些冒犯的问题,不过森鸥外敢问出口也是有原因的——虚的脾气和耐性好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感情。
“有过,有。”虚简短地说,“我们的眼睛看着同一个月亮,不必再一起散步。”
倒是让森鸥外有些意外了。“看着同一个月亮的眼睛”……这种说法听上去还挺浪漫的?
“关系真好啊。”他发自内心地说,内心的困惑却更浓重了。
对方做首领做得很好,不暴虐不霸道,甚至有认真地为员工提供良好待遇,促进横滨里世界秩序建立……但这一切,却不是出自个人的**。
虚融入不了、也没有兴趣融入热闹繁华的世界。
他的物欲低到不可思议,无论是金钱、美酒还是美人,都不属于他渴求的事物;而情感方面,他人悲惨的、值得同情的遭遇,又或者令人幸福和喜悦的事物,也只会得到他漠然的注视。
这样的人竟然会有弟子、亲密的人?而他坐在港口afia的办公室的理由,真的是“为了我过上期待的平静生活”——这话连鬼舞辻无惨都不信。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虚并没有对“关系真好”这个感叹做出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鬼舞辻无惨回到了横滨。”收回思绪,森鸥外开门见山地说,“他要在那所学校当……校医,是你安排的吗?”
即使自己做过地下黑医,说到“校医”时他也还是忍不住哽了一下。
毕竟这和搞人体实验的无惨完全搭不上边。
“是我,也不是。”虚平静地说,“松阳会看管好他的。”
你之前还让人盯着鬼舞辻无惨不能靠近学校……而且现在完全不掩饰、光明正大地叫起对方的名字了么?
想到异能特务科最近的意向,森鸥外不知为何感到了幻觉般的胃疼。
“那么……叫‘神名深见’的青年呢?”
和太宰治的疑问一样,森鸥外也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餐厅老板,能让鬼舞辻无惨坐着他的车来、理由还是被他推荐工作的旗号?
“他没那么普通。”虚意味深长地说,“[乌鸦]的新人对他非常关注。”
森鸥外:“……”
所以鬼舞辻无惨不行了,就推出来又一个能影响到[乌鸦]的人?
黑衣组织伸到横滨的手都被砍光,但因为在美国发生的大事件,在罪魁祸首加入黑衣组织后,该知道的也都差不多知道了。
那个人的能力和样貌至今不明,空有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代号,但能让上千人在同一时间选择死亡、让城市陷入混乱,将大国面子扔在地上摩擦——详细信息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反正是非常恶劣的恐怖分子兼国际罪犯,每个国家都忌惮无比。
也因此,在知道对方在东京后,不光国际方面关注,就连日本官方都发愁得很。
森鸥外在脑内回忆了一下“神名深见”这个人。情报不是很足,据说餐厅有宣传网页,他没看。
如果真的是能和【sectator】对上的人,那还真得夸一句演技不错,连那么多人都瞒过去了。
“异能特务科想和组织开会,”抛出消息的虚并不关心他会怎么想,直接换了话题,道,“你觉得怎么样?”
“……组织里的异能者比较多。”森鸥外收敛思绪,认真道,“而且最近产业也在发展,需要异能营业许可证。”
虚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港口afia是极道组织。”他说,“为什么要得到官方认可?”
这是发自内心的疑问。
神名深见也想这么问。
日本的□□本来就是合法的,就算组织里有异能者也不必非得向官方低头。
更何况这里还是连政府都不能深入插手的租界横滨。
就算因为战败,日本的异能者受到限制,影响到港口afia的可能性也不大。
森鸥外回视那双冷漠的猩红眼瞳。
“因为我希望横滨变得更好。”他微笑着说,“官方背书有利于组织发展。”
虚也露出一个笑。
“很好的回答。”他冷酷地说,“但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