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一手勒住马缰,鹰一般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这座恢弘壮丽的帝都。
大明朝的帝都,我来了。
大元,终究要在我的手中复兴了!
也先弯刀跃马,他身后无数瓦剌兵马人喊马嘶,正在北京城的九门之外安营扎寨。
这些瓦剌人的脸上,看不见如城内明军那般大战即将到来的紧张之情,都是相当的轻松。
甚至,还有不少的嘻哈谈笑之声。
没有人觉得,现在的明军有能力抵挡住他们的一次冲锋。
土木堡一战,给了他们所不该有的自信。
对城内的大明君臣来说,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在也先看来,北京城已然成了褪去衣衫的女子,任凭他怎么揉捏,所以是根本不着急。
连二十万主力都在土木堡被自己击败,北京城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又怎么是他手中战无不胜瓦剌铁骑的对手呢?
现在的也先,更多是站在高处,如翱翔于天上的雄鹰一般审视着眼前的猎物。
“太师,要直接攻城吗?”
“不用,把他们的太上皇牵来。”也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不屑,扬鞭指向前方,沙哑着声音说道:
“让他最后看一眼,北京城现在的样子吧。”
伯颜帖木儿这时策马上到小坡之上,相比于也先此刻的冷静,他却显得十分兴奋。
“哈哈哈,直接进攻吧,大家都想晚上就在城内喝酒吃肉!”
中午才抵达城下,放出豪言晚上即可入城,如此的轻描淡写,视城内十团营为土鸡瓦狗。
这,便是此刻这些瓦剌兵马源自于土木堡一战击溃明军二十万主力来的自信。
他们能拥有这样的自信,说到底还是源自于朱祁镇。
一个将“恢恢天朝,极盛之天下”变成如今模样,整个历史上也绝无仅有的战神级别大帝。
“对这样一个京城,怎么能如此的野蛮?”
也先眉头微蹙,将马鞭收起在身侧,冷笑说道:“我要用无尽的屈辱,来一雪大元上都之耻。”
所以,他拒绝了弟弟伯颜帖木儿的提议。
也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没有直接派兵马围攻,而是命令大军在九门之外安营扎寨,摆出一副继续谈判的架势。
很快,朱祁镇被带到土坡上。
现在的朱祁镇,褪去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没有身上那环身的明黄金甲包裹,他不过是个灰头土脸的俘虏。
两个月前,他还是恢恢天朝的正统皇帝,执掌天下,无数臣民都要卑躬屈膝、奴颜献媚。
可这两个月,发生的一连串大事,让他失去了所有。
御驾亲征、群臣苦劝、倚信王振、不断改道、朱勇殉国、兵败土木堡、叫关叩门……
紧接着,一个令他的天彻底塌掉的消息。
他的弟弟,庶仲子出身的郕王朱祁钰被尊奉为皇帝,年号景泰,坐上了自己曾经的位置。
而他,不过是个被遥尊的太上皇。
太上皇,这是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也先正在不断摇摆着这块堪堪遮掩住他最后尊严的三角布,耀武扬威的去给大明的文武百官、天下子民去看。
也先目视前方,沙哑的嗓音,已难以掩盖住他内心的激动之情。
“你看到了吗。”
“前面就是你的都城,现在只需要一声令下,它就会轻而易举的灰飞烟灭。”
“多么恢弘壮丽的帝都,可
它现在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朱祁镇愣愣听着这些话,有些不置可否,更有些毫无所谓。
他早已经被骁勇善战的瓦剌骑兵打怕了,在他眼里,这些瓦剌骑兵就是所向披靡。
连他的二十万大军都败了,京城又有些什么,毕竟曾经是做皇帝的,更心知肚明。
也先瞥了一眼,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这全都是因为你,我的太上皇。”
“要不是因为你信任王振,来回改道,让你的大军疲于奔命,我还找不到那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是瓦剌部民永远的朋友,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回到大明的时候,仍然记得。”
朱祁镇麻木的听着,曾身为皇帝的尊严早就任人践踏。
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眼中闪烁起一丝希望。
但是很快,随着也先得逞一般的大笑声传进耳中,这仅存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
大明都要没了,还谈什么回去?
就算回去,还能有人拥戴自己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朱祁镇没有人去问,现在周围这些虎狼一般的瓦剌人,更不会回答。
也先根本不在乎朱祁镇的想法,只是对一旁说道:“我看西直门的守军最为薄弱,派一队骑兵过去,叫他们投降。”
“告诉他们,我手中有他们的太上皇,尽早投降,一切都还好商量。”
在任何人看来,这件事都是一件美差。
伯颜当仁不让的说道:“让我去吧,我去城门前会一会这些绵羊,或许连围攻都不用!”
言外之意,他居然觉得明军真的会投降。
其实不只是他,前来围城的每一个瓦剌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十分意外的情况。
他们占尽了优势,据那已经死了的小太监喜宁所说,现在的城内,不过是几万的老弱病残。
披甲可登城而战的,连两万人都没到。
“好,你去吧。”
......
守在西直门的十团营都督唤做刘聚,也是和石亨一样,战败下狱论死,但临时被释放出来戴罪立功。
只不过石亨是败于瓦剌大军,现在看来,这也的确情有可原,换谁去也是同样的结果,实在罪不至死。
而刘聚战败的却并不是什么强悍的敌人,不过是福建农民邓三茂在正统年间领导的一支起义军而已。
邓三茂能在极端情况下击败刘聚统率的朝廷围剿主力,的确是有一些军事素养。
可身为领兵将领的刘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却败于农民军之手,无论如何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刘聚自少年时起便是一个孤僻的人,双亲早亡,是被他的叔父、御马监太监刘永诚抚养成人。
这也就造成他这个人的性格,极其的沉默寡言。
就连心腹的亲兵,都难以知道他真正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