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洛湘还是告别碧虚湖这片伤地,与太阴殿一启程,前往她上辈子另一个伤地——仙界。
不,现在的她境通明,格局打开,深谙“男人只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已经没任何事物能伤害她了。
从今后,受伤的只是别人。
比如苏无涯,竖着进来,挨了洛湘一剑之后,就只能奄奄一息地横着出去了。
程仙官被人押在一旁,目送情敌生无恋地躺上担架,头不禁涌起了一丝希望。
柔声唤道:“阿湘,这人如此待你,当真是罪应得。你放,回到仙界后,我一定好好补偿……”
“啊?你叫我吗?”
洛湘停下脚步,困『惑』地偏了偏脑袋,“是,我一直都想问——”
“——你究竟是谁啊?”
程仙官惨然变『色』,她又认真补充道:“我说,前世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也不打算回想。这位大哥,执着太苦,我劝你还是放下吧。”
程仙官急道:“为什么不回想?你根本不知道,前世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
洛湘想也不想便道:“因为仙官姐姐骂你啊。她骂的都不是好人,我相信她,当然不能和她唱反调。不你给她道个歉,让她别骂了?”
程仙官:“???”
——你为我想挨骂吗?
——我为什么不让她别骂了,是因为我喜欢吗?
“噗……哈哈!!”
众仙官看这副狼狈相,纷纷将脸转向一边,免自己笑得太猖狂,在洛湘前破坏太阴殿形象。
“我还是头一次看,镇星殿的人『露』出这副表情。就像吃了那个啥一样……”
“聂仙官,你骂得好,你骂得好啊!”
“能不能再多骂点?我付钱!”
“我赞成!我加钱!”
“我出双倍!”
杨箐也忍俊不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聂昭道:“对了,关这位程仙官,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
聂昭先是一怔,旋即反应来,“前辈是想说,此人已被关入天牢,却莫名出现在凡间,这件事不寻常对吧?按理来说,若想外出,须得阮仙君点头才行。”
杨箐颔首道:“不错。你若疑虑——”
“这什么疑虑的?”
聂昭毫不迟疑地接口道,“论经验,论智谋,阮仙君远在我之上,她办事自她的道理,用不着一一向我报告。至她为何放走这个废物……”
“我猜,阮仙君是想‘变废为宝’,让助我一臂之力吧。”
回顾这一路的经历,碧虚湖作为修仙大派,外岁星殿保驾护航,内春晖峰蛇鼠一窝,潜入谓困难重重,稍不慎便暴『露』行踪。
若不是程仙官从天而降,与苏无涯情敌相、分外红,轰轰烈烈大战三百回合,吸引了天工长老乃至整个碧虚湖的注意力,聂昭一行人的调查也不如此顺遂。
这两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草包,在不知不觉间,被阮轻罗筑成了一道挡风的墙。
对此,聂昭只想真诚意地说一句:
——谢谢你们,恋爱脑!
但谢归谢,牢还是回去坐的。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杨箐赞赏地点点头,“轻罗没看错你,你果然聪明机变,与她灵犀。不这一次,除了声东击,我们还另外一个目的。”
聂昭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我听说若带人出狱,须五曜上神出担保。莫非……”
杨箐:“不错。为这位程仙官作保的,正是的上司——镇星殿主事,承光上神。”
聂昭:“哦嚯。看不出来,这小废物还挺排。”
也就是说,承光上神为了给自小辈出头,不惜放下身段作保,让阮轻罗答应放出狱。
但承光上神没想到,这位情圣在作死一道上天赋异禀,刚保释就玩了把大的,与凡人争风吃醋不说,竟然还大打出手、殃及无辜,被太阴殿当场抓获,实现了一日之内“二进宫”的壮举,刷新了天牢历史记录。
如此一来,作为的担保人,承光上神一张老脸被打得啪啪响,立时在阮轻罗前矮了一截。
刚愎自用的脾气,想必今后一段时间都绕着太阴殿走,无暇对碧虚湖一事横加干涉,更不再为程仙官求情。
想到这一节,聂昭不禁真赞叹道:“阮仙君了。”
杨箐莞尔:“哪里。你如此奋不顾身,我们这些做前辈的,自当为你铺平道路。”
如今碧虚湖之事尘埃落定,刚保释的情圣也重归大牢,结局谓皆大欢喜。
所人都满意,只程仙官本人一脸懵『逼』,好半天才反应来:
“你们……你们利用我?你们放我出来,就是为了利用我扰『乱』碧虚湖,还想给承光上神下套!好啊,此事我一定……”
聂昭:“你一定记在里,带进天牢,告诉你身边的每一位狱友,让们引为戒,切莫再像你一样精虫上脑、猪油蒙,落得个贻笑大的下场。”
程仙官:“???”
——你怎么骂个没完呢!
——虽然不知“精虫”是何种妖物,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
杨箐亲切地提醒道:“屡教不改、为祸人间,依律当押往堕仙崖正法。遗憾,能回不了天牢了。”
聂昭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抱歉前辈,是我业务不熟练了。”
“什么?!”
程仙官显然业务更不熟练,闻言仿佛迎头挨了一记重拳,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恐惧,“不、不能,承光上神最是爱惜下属,不容许你们这样……”
杨箐笑道:“这便是你不懂事了。承光爱惜下属不假,但更爱惜自己的脸啊。”
程仙官:“你——”
杨箐:“还愣着做什么?我与聂仙官谈正事,赶紧堵上嘴拖下去吧。”
“呜呜呜呜嗯嗯嗯嗯……!!!”
“呜嗯!呜呜嗯嗯嗯嗯!呜呜呜嗯嗯嗯!呜呜……”
(翻译:阿湘!你看我一啊!我真的爱你!救命……)
这是程仙官最后留下的遗言,惜没人听懂。
“前辈。”
聂昭也不再理,沉下脸转向杨箐道,“若我所料不差,此事处置容易,追根究底却难。回到仙界之前,咱们须得拟个对策。”
杨箐点点头,『色』样些凝重:“我明白。倘若当真是,仙界只怕又迎来一场风雨。而且,深受天帝和承光上神青睐,承光视如亲子,天帝视如亲弟,还不知能不能……”
“仙官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是谁?”
洛湘好奇地举手发言。
“……”
暮雪尘没开口,但从茫然不解的目光来看,也怀样的疑问。
聂昭摇头不答,只扬起脸向杨箐一笑:“前辈,我个想法,还需亲自验证一番。你先带洛姑娘回去,让雪尘陪我走一趟吧。”
……
说是“陪我走一趟”,实与杨箐一行告别后,聂昭就将向导的重任交给了黎幽。
“黎公子,拜托了。你应该知道,去哪里才能验证我的猜测。”
黎幽欣然答应:“你是去找‘’参与的证据吧?我里数,随我来便是了。”
“师妹,不妥。”
暮雪尘沉着脸『插』话道,“终究是妖魔。才的童谣,你也听了。”
聂昭当然听了。
马萧萧,前路迢。
车辘辘,鬼火摇。
蒿里首丘狐,太长下略。
这首鬼气森森,与说是儿歌、不如说是儿童邪典的歌谣,将“首丘狐”与“河边骨”并列,用来指代黎幽和另一位魔头——自号“罗浮君”的白骨桥。
事实上,对疑似罗浮君引发的『骚』『乱』,黎幽确实展现出了足与匹敌的力量,仅凭一支竹笛就镇住了所发狂的弟子。
……虽然这支竹笛,也样放倒了大半友军。
反来说,黎幽与罗浮君一样,都是不限量、不捉『摸』的危险人物。
暮雪尘对的戒备和担忧,的确不无道理。
若在往,聂昭或许好言相劝,但她刚摆平一桩大事,难免起了点玩,便一脸促狭地冲笑道:
“无妨。雪尘与我行,我放。倘若黎公子真歹意,你保护我不就行了?”
“我……”
暮雪尘冷不防噎了一下,大概是血气上涌,脸『色』一瞬间些泛红,“是四凶之一,妖都之首,实力不小觑。仅凭我一人……”
“——既然如此,再加上我如何?”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聂昭回头望去,只白袍翻飞、白发飘拂,一道通身雪白的人影落在前,正是一路与们行的叶挽风。
碧虚湖之事告一段落后,叶挽风没留在怀雪峰,也没接受向南飞收为徒的邀请,而是交还弟子令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门派。
“剑仙胸怀天下,自然游历四。”
半点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坦言道,“既然你们还事办,再行一程也未尝不。”
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聂昭:“况且,我对她……”
“什么?”
暮雪尘和黎幽齐刷刷地表情一僵,瞪大双盯住了。
“我对她的黄金屋感兴趣。”
叶挽风来了个戏剧化的大喘气,才将后半句话完整吐出,“水草丰沛,环境优美,大为,我还没布置出一座理想的仙府。”
众人:“……”
你就这么爱玩园建造吗???
“……也好。你在,至少能保护她。”
经叶挽风这么一搅和,暮雪尘略微放松了紧绷的表情,勉强『露』出点笑意,意让黎幽为们一行人引路。
聂昭没想到当真,又感动又好笑,一好声好气地安抚,一忍不住自问:
从理『性』上来说,黎幽这个“魔头”多次出手相助,态度端正,觉悟超凡,俨然是个无挑剔的发展对象,她对的信任充分证据支撑。
但在此之上,连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内深处,她对黎幽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告诉她“这个人值得『性』命相托”。
这种毫无缘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的信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
一日后——
“到了,阿昭。这就是你找的地。”
黎幽将们带往的目的地,乃是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位群魔盘踞的险境——艮洲深处的一座山谷。
“咦?”
这山谷分明坐落在魔界央,但聂昭刚一踏入,便感觉到一股清澈纯净的灵力,令人精神一振,比起仙界之而无不及。
“黎公子,这里是……”
“此处便是魔族死者的安息之地,名为‘清净谷’。”
黎幽淡淡解释道,神『色』间罕地流『露』出一丝肃穆,目光越山谷,投向远彤云密布的天空。
“艮洲清气稀薄,姽婳劳劳力,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地,通阵法凝聚灵气,化浊为清,让族人不必在浊气长眠。”
“慢着。”
叶挽风突然『插』话道,“魔族不寻常生灵,生来便与浊气为伍,浊气为修炼之源,为何葬在这里?”
“生来……”
黎幽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若能,谁不想生在好山好水,生来就通天的坦途?只惜,在一个碧虚湖,内门与外门尚且境遇悬殊,更何况‘仙’与‘魔’呢。”
说罢便迈开脚步,抛下一头雾水的暮雪尘和叶挽风,负着双手径直向前走去。
边走边转向聂昭:“接着说姽婳的事吧。上一次仙魔大战,魔族伤亡惨重,大魔媸皇战死,留下两个年少的儿,也就是姽婳和姽姝。”
“姽婳骁勇善战,威望极高,快便继承了她母亲的地位,成为了如今的息夜君。”
“至姽姝……”
提到这个名字,黎幽端正的庞抽搐了一下,“正如你们所知,她与重华上神相恋,为此不惜和长姐断绝关系,最后闯入两军阵前,死在了自将领手。”
“对了,误杀她的魔族大将悔恨不已,后来也自尽了。”
聂昭:“……”
山间万籁俱寂,唯风穿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和着黎幽平静舒缓的话音,好似一首古老的歌谣。
在聂昭听来,这首歌反反复复,只一句歌词——
【是,魔族大将又做错了什么呢?】
黎幽继续道:“姽姝死后,姽婳奋力杀出重围,带回了妹妹的遗体,和族人一起安葬在这片土地。重华几次想夺走遗体,碍姽婳阻拦,都没成功。”
“阿昭,你能理解吧?姽婳与仙界隔着血海深仇,即使原谅了爱上仇人的妹妹,也不容许妹妹与仇人‘生衾,死『穴』’。”
聂昭重重点头:“我理解。虽然立场不,但这的确是情理之的想法。”
“……”
暮雪尘和叶挽风走在她身后两步,静静交换了一个“我不理解”的神。
们不明白,聂昭为何来魔族墓地,又为何与黎幽追忆这段胃疼的悲恋故事。
就在们提出疑问之前——
“阿昭,停下。前魔兵。”
或许是姽婳布置的阵法缘故,清净谷云雾弥漫,五米开外人畜不分。
们沿着山路走了约莫半炷香工夫,只前浓雾稍霁,隐约浮现出一座巍峨高大的铁门,及灰蒙蒙一片幽灵般的人影。
一人高声喝问:
“来者何人?我等奉息夜君之命在此镇守,若前往祭拜,速速报上名来!”
“这怪了。”
黎幽眯起双,『露』出个狐狸似的狡狯笑容,“你是哪儿来的新兵,竟连我都不认得?想来是雾气太浓,你再仔细看看……”
“且慢。”
聂昭抬手拦住黎幽,镇定自若地上前一步,“我叫王大锤,我弟弟王二柱子葬在这里!请让我进去扫墓!”
“王大锤?”
魔兵原地愣了一拍,但快便反应来,公事公办地点头道,“好,你进去吧。”
“……”
这一关得太轻松,暮雪尘反而生疑虑,“师妹,小诈。”
黎幽回头笑道:“不必担。清净谷的守墓人都是姽婳亲自挑选,熟知墓地每一位死者的姓名、来历,甚至亲朋好友。对来客,们只随口一问,便知对是否真。”
暮雪尘一怔:“当真?”
叶挽风接口道:“如此说来,这里当真个死去的魔族,名叫‘王二柱子’?”
黎幽笑意更浓:“那当然……”
“——没了。”
后这句话,时出自黎幽与聂昭之口。
就在开口这一刻,恰好走到魔兵身边的聂昭伸出手去,一把按住了的天灵。
“所,我好奇。”
她带微笑,好像捏碎对头盖骨一样收紧五指,指尖扣在脑门上一下一下地敲。
“本该熟记每一位死者的守墓人,为何连没‘王二柱子’这件事,都一无所知呢?”
“这、我……”
那魔兵浑身一震,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牙关打颤的格格声淹没了。
因为就在此时,终后知后觉认出了黎幽的孔:“你……不,您,您是……抱、抱抱抱……”
魔兵:“?”
抱抱?什么抱抱?
“正是。”
黎幽和颜悦『色』地点点头,“你们几个,应该不是姽婳安排的守墓人,而是罗浮君的手下吧?真正的守墓人,想必已经不在世上了。”
“既然如此,还请替我向白兄问好,顺便转告——”
“虽说我和无冤无仇,但盗人遗体、毁人清净,连昔日袍都不放,实在是一桩冠绝千古的缺德事。”
说到此处,慢条斯理地抬起一只手来,并指如刀,头也不回地挟住了身后刺来的长剑。
“这样的缺德事,即使没阿昭,我也是管一管的。”
接着,指尖不经意般微微一屈,那剑锋便“锵”地一声折断,调转矛头,朝向背后偷袭之人疾飞出去!
“呃啊!”
电光石火间,只一道血箭冲天而起,魔兵放声惨嚎,捂着孔仰天倒下。
“睛,我的睛!!”
“你——大胆!明知罗浮君名号,还敢在此放肆?!”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杀了们!”
魔兵势不对,纷纷亮出兵刃一拥而上,将狭窄的山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这道“密不透风”的包围网,只维持了一秒钟的时间。
就在下一秒,暮雪尘和叶挽风的手便时按住刀与剑,鞘掠出两道冷锐的白光,好似两弯新月在空交错,瞬间撕裂了黑压压的人墙。
“道友,究竟发生何事?”
叶挽风动手比动脑更快,手一剑挥出,脑子还没转来,“罗浮君为何杀害守墓人,派人占领这片墓地?抱香君说‘盗人遗体,毁人清净’,又是怎么回事?”
“叶道长,你话本看得太少了!回头我给你推荐几本《病娇反派爱上我》、《大佬黑化之后》,只领精神,你也能参透关窍!”
聂昭一边挥舞天罚锁,将包围自己的魔兵撂倒在地,一边抬高嗓门回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附身向掌门,与魔族狼狈为『奸』的不是别人,正是掌管岁星殿的重华上神!”
“放仙凡两界,只才能不着痕迹地控制碧虚湖。也只,才能在我们皮底下消灭一切证据,全身而退。”
“而利用碧虚湖压榨凡人、收集灵力的目的,无论怎么想都只一个……”
聂昭停顿了一下。
说出接下来的推测,她需极大的毅力和忍耐力,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不至当场辱骂出声。
五曜上神之能,搜罗几吨灵石炸着玩都不成问题,本不需用这种手段囤积灵力。
据聂昭所知,仙界只一种颠倒阴阳、扭转乾坤的禁术,非千万生人之灵力不能成。
那就是——
“我认为,重华上神能已经与罗浮君合作,从墓盗走了姽姝的遗体,企图让她复生。”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伟大的、永垂不朽的,真爹该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