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百足虫,死而不僵”。
重华条神中虫,即使挑枪尖,『插』地里,也不会轻易放弃挣扎。
只见他维持着倒栽葱的姿势,一手撑住地面,一手紧握着刺穿口的魔枪,全身灵力灌注于双臂,企图将自己和枪尖一起往外拔。
“本座……岂、折里!”
泥土中响起他含混模糊的低语,不像神仙,倒像是恶鬼的诅咒,“你们……竟敢冒充姝儿……”
“来都来,别急着走啊!”
聂昭一不做二不休,手腕一提,天罚锁便像蟒蛇似的一圈圈缠上去,将他严严实实包成个茧,别说手脚,连寒『毛』都探不一根。
若平时,面对重华上神样的对手,即使有武器加成,聂昭也未必占据上风。
但此刻不一样。
座重华与姽姝的爱巢中,“姽姝”——艾光天然免疫一切束缚,方才那一枪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真真切切刺穿重华的命门。
一旦破防,就相于解除神族身上的无敌buff。
接下来再要动手,情就简单。
“都给我……退下!!”
重华自知处境凶险,情急下无计可施,再也顾不上隐藏座秘密花园,通身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来,如惊涛拍岸、巨浪排空,瞬间席卷整座庭院,将聂昭连同满园花草一起吞没其中。
“……”
庞大的灵力铺天盖地压向头顶,聂昭顿呼吸一滞,耳中响起阵阵嗡鸣,天罚锁几乎脱手。
“xiao、xin……!!”
那道肤都没长全、好像生排骨一样的人影见状,即抢上来,再次挺□□向重华——
“慢着!”
聂昭从喉咙里绞一线喊声,天罚锁腾空而起,千钧一际架住枪尖。
“他还有用!不可杀他!”
“不错。”
重华以为『露』怯,虽然脑袋还扎地里没拔来,胸口血淋淋的大洞也没补好,但嗓音里已经带上几分胜券握的的从容,“虽不知你是何方魔物,但此地是仙界,若是杀本座,你也劫难……你做什么?!”
他不口还好,一口反倒捅马蜂窝。
那红白交错的“排骨人”浑身一颤,仰头一声凄厉刺耳、不似人声的悲鸣,肌肉虬结的胳膊高高举起,魔枪应和着动暴涨到八尺长,再一次朝向重华胸口挥落。
“ni……gai、si!wo……”
他艰难地把话说到一半,那张没有嘴唇的“血盆大口”才长舌头,“我今日杀你,便从未想过,还要活着回去!”
“黎公子!”
聂昭灵力重压下支起身体,一手猛拽锁链,将裹成蚕茧的重华狠狠拔来,借着惯『性』抛上高空。
“我明白!”
黎幽现粉『毛』狐狸本相,后腿往聂昭肩膀上用力一蹬,整只狐高高跃起,半空中与重华短兵相接,然后——
使一记强有力的回旋踢,将他猛地踹到墙上!
重华:“?!!”
照理来说,他虽然身负重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手对付十来个仙官不成问题,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只可惜,聂昭不是寻常仙官,黎幽送来的“黑猫”也不是普通灵宠,而是他体内魔元的化身。
一次,他们打定意要给重华坟头添一把火,从一始就没打算让他好过。
“……”
排骨人——艾光一枪挥空,见他们一边挽救重华狗命、一边毫不客气地把他球踢,不禁大茫然。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一会儿救他,一会儿揍他,是干什么?”
“干他啊!”
聂昭趁机抢上一步,张双臂拦重华身,“艾将军,你听我解释。”
“你……”
画面唤醒艾光误杀姽姝的理阴影,他浑身肌肉一僵,好似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地钉原地。
“等等!你叫他什么?什么艾将军?”
重华震惊不他下,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背上还踩着一只秤砣似的胖狐狸,脊椎骨吱呀响老半天,愣是没动弹分毫。
他刚黎幽一脚踹中小腹,整个人几乎拦腰折断,俊秀苍白、难掩病态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一手捧一手捧肚子,俨然是一幅世界画——《西施痛经》。
对不起,辱西施。
画面着实有些辣眼,聂昭也懒得看,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光道:
“艾将军,我知道是你。我还知道,你所以复活,是因为姽婳和艾芳设计调换遗骨,让你顶替姽姝。”
“们想必都明白,你独自深入仙界腹地,只有与重华同归于尽一条路可走,也没指望你还活着回去。但是——”
聂昭目光炯炯,其中闪烁着近乎热切的火光。
“我偏不喜欢种结局。不光是你,还有凡间那些因重华而死的人,原本都应该活着。”
“包括你内,现还活着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话说得斩钉截铁,饱含真挚,就连身经百战的艾光也一时气势压倒,情不自禁地应道:
“那你待如何?”
“简单。”
聂昭“啪”地打个响指,头也不回地一甩胳膊,指尖正戳着重华脑门的方向。
“神族天赋异禀,灵力超凡,尤其擅长自我再生,近乎不死不灭。”
“既然他榨取凡人灵力复活亡妻,那么一次,就让他血债肉偿,用自己的血肉躯给受害者续命吧。”
“艾将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他带回去做成永动机?”
“……”
重华:“???”
听听,是人说的话吗???
“……”
聂昭回过头冷冷瞥他一眼,用眼神表达“上神,我不做人啦!”。
“等等、等一下,聂昭。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你要背叛仙界,将我交给些妖魔?”
重华如遭雷殛,顾不得维护上神的仪态与威严,嗓音惊骇和恐惧拉得又尖又细,其腔调凄楚悱恻、百转千回,几乎可与朱公公媲美。
还是头一次,他如此真切地受到“恐惧”。
刀斧悬于顶,命数系于人,生死祸福都由不得自己掌握,原来竟是般恐怖的一桩情。
——他生来便是神族,高居九天上,向来都是宰他人生死的一方。
——样的情,怎么会落到他头上呢?
“怎么,我看上去像玩笑?我们关系有么好吗?”
聂昭回过头去,故诧异地瞪大眼睛。
“我然是认真的。你看,为将你研磨成一袋好肥料,我还以附骨木为原型,精设计款‘神力永动机’,准备请艾将军带回去如法炮制呢。”
说着随手『摸』一枚玉简,故意重华眼晃两晃,晃得他瞳孔和尖都跟着颤抖。
自然,研制“神力永动机”(神力=以神族为动力)是黎幽的手笔,设计图也用不着艾光捎带,但聂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重华的机会。
重华的确折磨得不轻,满头白散『乱』,冷汗浸透衣襟,一双黑眼珠向外凸起,看上去狼狈不堪,再也不像言情剧里的英俊男角。
唯一适合他的角『色』,可是变身的青蛙王子。
他咬牙切齿道:“聂昭,你疯!本座执掌岁星殿数千年,身份何等贵重,岂容尔等宵小践踏?你本座和清玄一样,是你想抓便抓、想杀便杀的吗?若是天帝和承光上神知晓,定不会善罢甘休……”
“用不着你说。”
聂昭不耐烦地一摆手,“要不是你‘身份贵重’,就凭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情纠纷,分量还没有艾将军的胸肌大,也动摇仙凡两界?重华上神,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重华怒道:“放肆!”
聂昭:“放你爹的肆重连环屁。让你爬你就爬,别跟我搁装x,我人有个『毛』病,最见不得别人我面装x。”
重华:“……”
黎幽:“……”
叶挽风:“……”
好像有一种地图炮扫『射』的觉,应该是错觉吧?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
现场笼罩一片轻松祥和的氛围中,是人是鬼都秀,只有艾光个老实魔一脸懵『逼』。
他脸皮还没长完整,除懵『逼』外也做不其他表情。
艾光生得人高马大,矗立聂昭面就好像一座铁塔,低头向看去时,只觉得个小仙官弱不禁风,怕是一口气就吹跑。
然而,就是样一个看似柔弱可欺的小仙官,排山倒海的重压下站起身来,挡他和重华上神间,告诉他“我会让你们活下去”。
不知为何,对于近乎天方夜谭的设想,艾光丝毫没有怀疑。
或许是因为聂昭曾幻境中扮演艾芳,一言一行都染上他熟悉的气息;
又或许是因为无须扮演,便设身处地体谅受害者的情……
总,听着明快利落的声音,艾光只觉得神清气爽,混沌蒙昧的头脑逐渐恢复清明,充塞胸臆的悲愤、怨毒与不甘,都像日光下的积雪一样消融。
“不行,我不答应你。”
但与此同时,他很快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我若带他离,仙界其他人赶来,你百口莫辩。息夜君麾下行,生死自担,决不牵扯旁人。”
聂昭微笑道:“你不用担。我人最怕死,既然敢走一步险棋,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话说回来,其实还得谢重华茧自缚。
座秘密花园是整个仙界的禁地,不仅众仙官避而远,就连天帝也怜恤重华丧妻苦,从来不岁星殿安装监控摄像头,以免打扰他哀悼亡妻。
重华本人更是谨小慎微,唯恐走漏消息,用重重法阵把整座庭院包装成仙界秦皇陵,三步一机关,五步一『迷』障,除非秦始皇亲自从棺材里坐起来门,否则谁也不擅自闯入。
换而言,是一个“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绝佳密室。
重华邀请聂昭入内,原本是对凡间的一系列行动嗤以鼻,有嘲笑折辱一番,让亲眼目睹自己如愿,亲身体会上神与下级仙官间的云泥别,然后再亲手捏碎的神魂。
座与世隔绝的密室里,捏死一个蝼蚁般的小仙官,对他来说实轻而易举。
左右死无对证,后太阴殿追究起来,闹到天帝面,还不是全凭他一张嘴?
然而,重华没有想到——
同样的情况,其实也适用于他自己。
即使他喊破喉咙,也无法为自己搬来救兵。
因为他死无对证,所以一切全凭聂昭编排。
他抡圆胳膊挥的每一记耳光,都以十倍力道狠狠扇回自己脸上,直扇得他鼻青脸肿,打落的牙齿和着血一起倒流,不上不下地哽喉咙口,掐断他最后一口气。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聂昭张扬、明媚,如同满园花海一般灿烂的笑容。
他恨极怒极,目光几乎聂昭脸上剜洞来:
“身边跟着种古怪灵兽,还将烛幽的天罚锁运用自如……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可只是个普通仙官,太阴殿没人有种本!是谁指使你来的?是不是……”
“你问我?”
聂昭眉目弯弯,笑容明亮耀眼,比一旁货真价实的妖魔更像妖魔,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肢|解成一盘猪下水倒进油锅。
“我说来,你千万别害怕。”
重华:“你说什……”
聂昭:“是我中伟大的党,和全天下受苦受难的人民指使我来的。他们告诉我,要推翻你腐朽落后的封建王朝家的崽子。”
“你现不懂也没关系,因为接下来,你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一边为人体电池接受劳改,一边从零始学习我们的社会义。”
“祝你重获新生,上神。”
“你——”
重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身后传来一阵轰然巨响,彻底淹没他穷途末路的诡辩。
要进入秦始皇陵,除秦始皇亲自起来门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成吨的tnt将墓『穴』夷为平地。
现代没人会用一招,但仙界就不一定。
“快!快进去!”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逐渐有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响起,由远及近,直奔殿内而来。
“找到没有?滚,别挡路!我们急着救人!”
“!!!”
重华头一动,场就要亮嗓门,“救……”
“聂仙官到现还没来,说不定遭遇什么不测!快进去找!”
“方才殿内那么庞大的灵力,我们都觉到!聂仙官灵力平平,使不种招数,一定是重华上神对动手!”
“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定会禀报天帝,弹劾岁星殿草菅人命、残害同僚!即使面对重华上神,我们也会争辩到底!”
重华:“???”
不,别听他们颠倒黑白!!!
残害的是我,需要救助的也是我啊!!!
个聂昭,根本就不是什么软弱无力的小仙官,是——
“艾将军,快走!”
伴随着聂昭声呼唤,重华只觉浑身一轻,竟是艾光一枪挑起,好像林冲挑酒葫芦似的挂枪尖。
“姽婳家的小朋友,随我来。”
黎幽一跃跳上艾光肩头,抬起爪虚空中挥舞,然后两爪一分,“呲啦”一声撕一道裂缝,其中隐约可见熟悉的魔界风景。
“去吧。通过里,你就回到姽婳身边。”
黎幽扭头望向艾光,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其中盈着点近乎慈祥的笑意。
“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您是……”
艾光先是一惊,随即恍然大悟般点头,“我明白,谢您手相助。抱香君,您与位小仙官的大恩,来日我定会报答。”
说罢他利落转身,挑着年货一样来回摇晃的重华,大踏步朝向连接仙魔两界的狭缝走去。
重华嘶声喊道:“不!你们不如此待我!我要见天帝,让我面见天帝!我做一切都是为姝儿,我还没有见到,我……”
但一切都太迟。
深不可测的黑暗吞没他,就如同数十年来,附骨木吞噬无数凡人的『性』命一样。
便是他爱情故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