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猛然起身,怒喝。
李元吉丢下了被打懵了的清瘦医官,冷冷的道:“父亲带此人过来,是来羞辱儿臣的吗?”
李建成也跟着起身,喝斥道:“元吉,你放肆了,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李元吉冷冷的看向李建成,“他让我当众宽衣解带,不是羞辱我是什么?”
李建成喝道:“他只是实话实说,什么时候羞辱过你?”
李元吉看向了孙思邈等人,冷声道:“孙先生,以及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皆为我诊过脉,皆认为我没有暗伤,也没有暗疾。
为何到他这里就出现了岔子,难道他的医术比孙先生和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还要高吗?”
李元吉此话一出,一众太医们纷纷点头。
有太医更是当场点破了清瘦医官的心思,“人有暗伤,气血必定有亏,望闻问切之下,可以诊断的清清楚楚。
无需宽衣解带,查看周身。
此人分明是看圣人关心殿下,有意借此博一个富贵,所以才这般说。”
其他的太医闻言,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李元吉心里称其为蠢货,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清瘦的医官,选了一个最错误的地方、最错误的时间、最错误的人来博取权势和富贵。
李渊要是安排太医和医官们一個个到齐王府诊病,那他回去禀报李渊的时候,这么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李渊让所有人一起到齐王府诊病,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表不同的见解,那就有问题了。
孙思邈,一众太医,都确定了李元吉没问题。
你一个小小的医官,跑出来怀疑李元吉有问题,要李元吉宽衣解带检查。
你不仅得罪了李元吉,也得罪了一众太医和孙思邈。
你能成,你厉害,那岂不是显得孙思邈和一众太医无能了?
孙思邈不在意这些,但一众太医能不在意,他们会说你好话?
“果真如此?”
李渊在太医开口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太医们一起开口,“臣等以人头担保。”
他们诊过李元吉的脉,确认李元吉没有问题,所以他们敢跟李渊打这个赌。
“好,好的很,敢在这件事上跟朕耍心眼,朕就让你多长几个心眼。”
李渊怒极反笑,咬着牙说。
别看李渊在此之前什么话也不说,就以为李渊并不重视此事。
相反,李渊比在场的任何人都重视此事。
他只是被李世民软软的顶了几句,心里有气,又不好一股脑的撒在敢跟他硬顶的儿子头上,所以才沉默不语。
如今有人敢拿这事,戏耍他。他真的怒了。
“刘俊,欺君该如何治罪?”
李渊厉声质问。
刘俊赶忙走到前面,躬身道:“杀头,株连!”
李渊怎么可能不知道欺君该如何治罪,他之所以问刘俊,就是要从刘俊口中听到‘株连’二字。
有刘俊背书,此事传出去了,百姓们即便是觉得他下手重了,也不会说是他不仁,只会说是刘俊向他进了谗言。
“那就杀头,株连!”
李渊下令。
守在殿门口的千牛备身们冲进殿内,押着刚刚回过神的清瘦医官就往外走。
殿内有人噤若寒蝉,有人幸灾乐祸。
李渊开了杀戒,威风就上来了,在千牛备身们押着清瘦医官离开以后,瞪着虎目,冲着李元吉喝道:“该查还是得查!”
言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虽然清瘦的医官欺君了,但他的话李渊听进去了。
李渊不允许李元吉有任何问题。
“建成、世民、孙先生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李渊通过李元吉此前的话,也意识到了李元吉在顾忌什么,当即让殿内该退下的人都退下。
殿内的人还没几个敢在这种情况下去捋李渊的虎须,所以齐齐退到了殿外。
李渊在殿内就剩下了他们五人的时候,瞪了李元吉一眼,“快脱吧!难道还要我帮你?”
李元吉还是很难为情。
毕竟,在他看来,在一群人眼前遛鸟,跟在四个人面前遛鸟,羞耻程度是一样的。
但他也清楚,李渊是铁了心要看,他不动手的情况下,根本打消不了李渊的念头。
“儿臣觉得在此处宽衣有些不妥,不如我们一起去温池里宽衣洗漱一番,如何?”
李元吉打消不了李渊的念头,就只能邀请李渊去洗澡。
这样的话,也不会太难为情。
李渊皱眉,刚要拒绝,就听李世民突然道:“我们一家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说过话了,不如就借此机会,坦诚相待,畅所欲言,如何?”
李世民不是在为李元吉说话,而是有自己的心思。
李渊见李世民开口了,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其实他在李世民和李元吉回京的那一日,就想将儿子们凑在一起,开一个‘家庭会议’,打一打温情牌。
给李世民一些补偿,消除李世民对他的怨念。
只是当时李元吉脚底抹油跑了,他没开成。
如今李元吉主动提出一起坦诚相待的聚一聚,倒是一个机会。
“老夫就不用去了吧?”
孙思邈可没有跟李渊父子四个一起去洗澡的心思。
李渊大手一挥道:“我们不懂医术,看不出元吉身上有什么问题,先生还是随我们同行吧。”
孙思邈看向了李元吉,希望李元吉帮他解围。
但李元吉仰头看起了武德殿正殿的殿顶,他就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李渊在孙思邈答应了以后,一马当先的出了武德殿正殿,在殿外一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吩咐刘俊派人去温池做准备。
然后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他们父子要坦诚相待,畅所欲言。
李渊丝毫没藏着掖着,因为在他眼里,这种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开无遮大会都不藏着掖着,跟儿子们一起洗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殿外一众人听到父子四个要去洗澡,大致也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必然是李元吉觉得难为情,不愿意宽衣,所以才提出了一起去洗澡。
众人觉得李元吉有些矫情了。
宫里的男人,行房的时候都有一堆人看着,脱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不过,李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他们就不好议论。
“你们各自回宫吧。”
李渊遣散了众人,带着三个儿子,外加一个孙思邈,赶往了温池。
温池设在一处殿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上百人沐浴。
李渊一行赶到的时候,温池里面已经放满了温水,还撒上了花瓣,两侧还有无数的侍婢和宦官们守着。
有挑着熏香炉的、有捧着干爽衣服的、也有捧着汗巾的。
反正侍婢和宦官们手里捧着的东西很多,一眼是看不清的。
李渊到了以后,吩咐人留下了衣物,然后让他们都出去了。
李渊率先宽衣解带,大大方方的走进了汤池。
李建成、李世民也没有任何犹豫。
李元吉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了,当即也跟着宽衣解带。
只是等他脱干净了,李渊、李建成、李世民齐齐停下了动作,盯着他猛瞧。
尤其是重点部位,居然开始反复观察了起来。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觉得有些膈应。
李渊可不管这个,当即对李世民吩咐道:“世民,去拿个烛台过来,我有点没看清。建成,你去请孙先生凑过来,好好看看。”
李建成和李世民从善如流。
李元吉人都麻了。
不等李世民拿来烛台,就噗通一声跳进了汤池,溅起了一片水花。
李渊骂骂咧咧的道:“我是你老子,该看的我早都看过了,还揪过,你有什么可避着我的?!”
李元吉把头闷到了水里,就当没听见李渊的话。
李渊哼哼着招呼孙思邈到近前,问道:“孙先生刚才瞧过了吗?有没有问题?”
孙思邈硬梆梆的道:“没问题……”
李渊沉吟着道:“那他为何不跟妙言那孩子同房呢?”
孙思邈略微思量了一下,缓缓道:“齐王殿下常年征战在外,时刻保持着警惕,一时半刻难以放松。
夜半有人将他惊醒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暴起伤人。
所以才不愿意跟王妃同房。”
李渊愣了一下。
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愣了一下。
因为这种情况,他们经历过,也亲眼目睹过。
所以孙思邈提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们立马明白了李元吉为何不愿意跟杨妙言同房了。
也因为他们经历过,亲眼目睹过,所以他们也知道这种情况的严重性。
这种情况在史书上,被称之为‘兵火失心’,后世称之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又称之为‘战争后遗症’。
孙思邈目睹过多起兵火失心,所以将此事按在了李元吉头上,为李元吉解围。
比起李元吉跟他说过的那些原因外,他觉得这个原因,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会更容易接受。
“此症不好应对啊。”
李渊张了张嘴,叹息着道。
孙思邈点了点头道:“臣为齐王殿下开了一副安神养身的药,缓解此症。臣会对外宣称,是为齐王殿下开了一副助其长寿的药,避免有人借此诟病齐王殿下。”
李渊微微动容,看向了孙思邈,感慨着道:“孙先生有心了。”
孙思邈不仅为李元吉‘治病’,还考虑到了李元吉的名声,确实是周道。
“孙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朕,朕一定会答应。”
李渊开口许诺。
孙思邈直言道:“臣并无所求。”
李渊沉吟着点了点头,道:“那朕给你记着。”
孙思邈淡然的应允了一句,没有在多言。
李渊在确认了李元吉身体没问题以后,心里的担忧消散了不少。
至于心理问题,他经历过,所以他清楚,只要李元吉彻底放松以后,就会好起来,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忧。
李世民在李渊确认了李元吉身体没问题,眉头舒展开了以后,缓缓的凑到了李渊边上,淡然笑道:“父亲,我们似乎好久没有坦诚相待,畅所欲言了。”
“嗯……二郎啊……”
李渊在放下了对李元吉的担忧以后,顺势考虑起了该怎么跟李世民说话,给李世民什么补偿,才能让李世民忘记他之前的许诺。
但是没等他开口,李世民就主动凑上了前,他准备来一个顺水推舟。
李世民却没给他机会。
李世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指着肩膀上的一处箭伤笑问道:“父亲还记得这一处箭伤吗?”
李渊脸色大变,李建成脸色也跟着变了,李元吉在水里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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