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安是个敏感,且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人每次的欺辱,对他来说都不亚于一场凌迟。
同样的,他也不喜欢被人同情。
沈二小姐两次撞见他狼狈不堪的一面,但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类似可怜他的表情。
包括第一次给他银钱的举动,她说的是“那几个人赔给你的医药费”,而不是“拿着钱去看大夫吧”。
一样是给了他银钱,可是前者让他觉得那是他应得的,后者只会让他有一种被人施舍的感觉。
不管沈二小姐是不是无意之举,他都感激她。
是的,对于王明安来说,相比沈易佳救了他,显然没有比给他留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值得他感激。
按宋璟浩说的,他那册还来不及送去书肆的话本子,应当就是上次被堵在城南时落下的,沈二小姐捡回家,又恰巧被宋璟浩认出是他的笔迹。
知道自己冤枉了人,王明安动了动唇刚想道歉。
这时课室内传来一阵喧闹,是夫子来了。
浩哥儿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大嫂不就是想要卖话本子吗?他也可以写!
沈易佳不知道浩哥儿因为她的一个交代就下定决心要自己写话本子。
让她没想到的是,上午萧若水才跟她提过的元小姐,下午她就见到了本尊。
“元大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你这琴摔得太破了,我们铺子的师傅根本就修不了啊。
再说你这琴瞧着普普通通,也不是什么名家古琴,有这修复的银钱还不如重新买一把新的,音色上保准比你原来这把还要好上几倍。
这样你有了新琴,也不用来为难我们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琴坊的掌柜苦口婆心的将一对主仆送出门。
说罢不等那小姐开口,就不容置疑的将手中用布包着的琴塞回了丫鬟手中。
丫鬟被掌柜的态度气得跳脚,注意到自家小姐黯然神伤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忙安慰道:“小姐你别难过,这京城又不是只有这一家琴坊,我们再去别家问问,一定可以修好的。”
元瑜婉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连思琴斋都修不好的琴,还有谁家能修好?”
丫鬟一噎,思琴斋是这京城最好的琴坊,若是连他们都修不好,确实没有谁家能做到了。
想到什么她气鼓鼓的看向铺子:“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是二小姐提前来跟这掌柜打过招呼,不让他们给咱们修呢?这琴不就是她故意……”
“好了,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说。”元瑜婉打断她。
丫鬟跺了跺脚:“小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元瑜婉眸子暗淡了下来,哪里是她脾气好,只不过是她能看清形势罢了。
祖父去世后,元家就再也没有能为她做主的人了。
所幸的是,她马上就要出阁,等她出了元家门,以后跟元家,就再也没了干系。
……
沈易佳前几日定制的两个冰鉴定好今日可以取货,用过午膳她就拉着宋璟辰一起出了门。
也是巧了,铜器铺和思琴斋在同一条街,但是铺子前面的路又不算宽,元家的马车停在那挡了路,他们的马车就过不去了。
南风只得将车停下,准备等前面那辆马车离开了再过去。
沈易佳嫌弃车厢里闷热,将车帘掀开,于是就将这幕看进了眼里。
看着那主仆二人上了马车离开,沈易佳转头问正在看案宗的宋璟辰:“相公,跟萧若水大哥定亲的是元家哪个姑娘?”
宋璟辰抬起头,拧眉想了一会才道:“元家大小姐。”
曾经的元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过世的元老太爷更是官拜内阁首辅,可惜到了儿孙辈没有一个能顶事的,如今已有没落的趋势。
实际上说不顶事已经算轻了,元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能约束家中子孙一二。
他这一走元家是彻底乱了套,单单宋璟辰回京这十来天就已经听说过元家闹的不少笑话。
什么叔侄抢一个花魁,兄弟同御一女,这些宋璟辰根本说不出口,同时也怕会污了沈易佳的耳朵。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宋璟辰问完正色道:“他们家的事你别打听。”
“哦。”沈易佳乖乖应下,想了想将萧若水大哥的事一股脑说了。
萧若水认定沈易佳不是多嘴的人才会跟她说家里的丑事,不想人家转头就说给了人家的亲亲相公听。
要是知道她会这样,萧若水一定打死都不会说一个字。
沈易佳完全没有揭人短的负担,美人相公又不是外人,当然可以说啦。
宋璟辰知道她不是对元家好奇才放下心来,拧眉道:“据我了解,萧祺睿不是那般不知轻重,任性妄为的人。”
他一连用了两个词,可见他对这事的惊讶。
“你跟他很熟吗?”沈易佳很疑惑,按理说美人相公从小在京城长大,应该会有很多朋友,可是她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谁。
宋璟辰摇了摇头:“不算熟,他比我年长几岁,曾经一起打过几次猎罢了。”
“那你跟谁熟啊?”沈易佳突然很好奇这个。
宋璟辰看她这样眼巴巴,求知欲望满满的样子只觉好笑,他轻咳一声:“没有,你相公我太优秀了,没有朋友。”
他也是一时嘴快想打趣一下,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耳尖微红。
不过沈易佳没发现,反而恍然大悟的点头:“难怪。”
随即又一脸心疼得扑进宋璟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相公你辛苦了。”
都说高处不胜寒,就像她前世做为院霸,那是打了多少架,流了多少血才换来的。
优秀的人是不需要朋友的!
宋璟辰:……
车厢内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路过的人听了都不由侧目。
南风尴尬的站在马车旁,纠结要不要提醒里面的两位主子该下车了。
还好这笑声并未持续太久,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沈易佳探出个头,想到什么又转头问:“方才听元大小姐主仆的对话,她在家中也不受宠吗?”
一个也字,让宋璟辰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幸好,这丫头穿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沈家。
转而又想到这丫头跟着自己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心里更难受了。
“相公?”沈易佳看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担心的唤。
宋璟辰回过神,解释道:“元大小姐是元家大爷原配所出,至小是被元老太爷带大的。”
曾经元老太爷跟人喝酒时,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惜我家大孙女不是男儿身,不然我元家何至于此”。
想必那时候他就料到了元家的没落之路,话中尽显无奈之意。
这句话刚传出来的时候,元大小姐在京中也热门过一段时间,若不是她早早有了婚约,想娶她的人不在少数。
只不过没过多久就销声匿迹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定是有元大夫人,也就是元小姐后娘的手笔。
“那这萧祺睿还真是不懂得珍惜。”沈易佳鼓了鼓腮帮子道。
许是元大小姐跟原主的身世太过相像,沈易佳不由自主的就站到了她那一边。
虽然她不知道元阁老有多厉害,但是吧,能支楞起一个家族的人一定很优秀,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把元大小姐跟优秀二字画上了等号。
宋璟辰揉了揉她的头:“好了,这婚事不是萧祺睿一个人说退就能退的,你也别瞎操心别人的事。”
他没说的是,就算萧将军拗不过儿子同意了退亲,以元家那些人的做派,不趁机要个十万八万的银子都说不过去。
所以这事从头到尾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元大小姐,可是这又与他何干?
沈易佳想着确实不关自己的事,叹了口气不想了。
铜器铺子的伙计原本还想着是哪个那么不懂事将马车堵在自家门口半天不动,正要出去说说,让停远一点,沈易佳就下来了。
一看到沈易佳,黑脸伙计立马换上笑:“哎哟,夫人您来了,您定的冰鉴都做好了,就等您来取呢。”
两个冰鉴有沈易佳大腿那么高,眼看到了。
沈易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才用上冰鉴已经有点晚了,京城到了八月中旬温度就会降下去,也就是堪堪还有半个多月的样子。
不过看沈易佳兴致勃勃的小模样,宋璟辰没忍心出言打击她。
反正这东西到了冬天还能用来做盛放热水或者木炭,做温食之用。
沈易佳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当即大方的付了银钱,在公堂上坑来的,还有从陈氏那拿的,她现在一点也不差钱,最主要买的是她想要的东西。
掌柜乐呵呵的接过一沓银票,这个时候定做冰鉴的人可没有几个,沈易佳一出手就要两个,也算是大客户了,近千两银子呢。
注意到一旁伙计还在盯着自己手中的银票流哈喇子,掌柜没好气的踹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人一起帮这位夫人将东西搬上马车。”
“不用,我自己来。”沈易佳摆手阻止了,她的东西她自己搬。
掌柜的想说这个冰鉴有点重,就见沈易佳轻轻松松的抱起来走了,抱起来了~走了~
掌柜和伙计同时张大嘴,良久才合上。
又同时看向一旁一脸无奈的宋璟辰。
你这媳妇也忒彪悍了点。
宋璟辰莫名想到第一次被沈易佳抱起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表情估计跟这两个人也差不多。
他看了眼另外一个冰鉴,抿了抿唇走过去。
伸手,提气!
嗯,很好,没搬动。
掌柜和伙计看他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几分鄙夷。
宋璟辰:……
他运了三成内力,总算将冰鉴抱了起来。
宋璟辰松了口气,不算太丢脸。
然而刚走几步,沈易佳就回来了,她蹙眉从宋璟辰手中接过冰鉴,心疼道:“这东西这么重,让我来就好了。”
宋璟辰: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掌柜和伙计:这话透露出来的消息有点大啊。
沈易佳和宋璟辰上了马车许久,掌柜和伙计还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突然,那伙计一拍额头:“我说那夫人怎么那么眼熟,不就是那个被亲爹诬陷告上公堂的沈二小姐吗?”
掌柜:“所以那长相俊美的男子是?”
“宋大公子啊。”
于是宋大公子的妻子力大无穷,宋大公子在家里等同于娇花一样的传言就像一阵风一样传了出去。
这时候消停了几日的沈家就有话要说了。
“那丫头厉害得很,我们哪里欺负得了她?之前我们说她来家里打人又偷钱你们还不信,嘤嘤嘤。”
百姓:“嘁,哪有天生大力的人,沈二小姐娇滴滴的力气能这般大,一定是小时候干的重活太多练出来的,小时候指不定受了多少苦呢,你们沈家真不是人,沈二小姐真可怜。”
沈家:……
沈易佳听着欢姐儿的学舌,笑得前俯后仰,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还真的就是天生力大无穷。
笑着笑着,转头对上宋璟辰一脸古怪的表情,她收起笑,歪了歪头唤:“宋娇花?”
全家人瞬间被逗得哄堂大笑。
宋璟辰:……
当夜,宋璟辰就让沈易佳见识了他到底是不是娇花。
翌日沈易佳起床的时候,手还抖得跟筛糠似的,唔唔唔,美人相公欺负人。
她起来晚了,墨鸢送几个小的去了书院,李氏在堂屋给家里的人赶制衣服。
她饿得不行,径直去了厨房找吃的,李氏果然给她留了早膳。
她这边正一勺一勺粥艰难的喂进嘴里呢,萧若水就找过来了。
看着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萧若水关心的问:“你手受伤了?”
沈易佳鼓了鼓腮帮子,索性放下汤匙,用两只手端起碗直接往嘴里倒,吸溜吸溜吃完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才道:“你不懂,等你结婚后就知道了。”
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美人相公说的。
萧若水一脸古怪,只听说过婚后腿软的,还真没听过手酸的。
“你怎么又来了?”沈易佳甩了甩手,总觉得萧若水来找她没什么好事。
萧若水确定她手没事,才道:“陪我出去一趟。”
因为萧祺睿的事,萧将军夫妻对她的管束反而松了下来,若不是时机不对,萧若水都要感谢一下萧祺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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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辰:我还是不是娇花了?
沈易佳哭唧唧:不是不是,我才是娇花!
病弱世子的小福妻又甜又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