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行从域回京后,又过了三年,崇宣帝正式将皇位传给太。
崇宣帝在位近三十年,除了中间重病卧床那两年之外,一直勤于政务,留下功绩无数。而如今年过五十,身体依旧不错,精神也还很好。
没人想他会在这时候忽然退位。
概是几年前江慎拒绝诏书的行为让崇宣帝还有余悸,此事在公布之前他没有透『露』半点风声,直接在五十寿的寿辰宴上,当着武百官的面,亲手拿出了诏书。
打了江慎一个措手不及。
但诏书当众颁布,木已成舟,他不再拒绝。
也没必要拒绝。
崇宣帝年事已高,传位是迟早的事,这些年,江慎早为继位做足了准备。皇位交替行十分顺利,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是一派叫好。
但再是顺利,当了皇帝,和当太的时候,都是完不一的。
这日,黎阮拎着个食盒来御书房外,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清晨的院里寂静无声,只有几个小太监在打瞌睡,御书房的门紧闭着,隔着那一扇门,黎阮感觉里面那熟悉的气息。
与江慎成婚七八年,他已不用再维持最初宫时那副少年模。青年一袭鲜红宫装,明媚而耀眼,走哪里都引来旁人的注视。不过以前是正光明地看,现在是不敢冒犯,只偷偷地看。
守在御书房门前的内侍总管见了他,快步走上来,朝他行礼:“君后。”
新帝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后宫,只留中宫与东宫之位。封太妃黎阮为君后,独江勉为太。
太上皇退位后去了京城外一座新建的避暑行宫,当初的总管太监常公公跟着去行宫服侍。现在的内侍总管是江慎亲自挑的,也是常公公的徒弟,姓高。
黎阮问:“高公公,他还没忙完?”
“没呢。”高公公叹了气,“这都一夜没合眼了,您劝劝吧。”
高公公想为他通报,但黎阮朝他摇了摇头,自己轻轻推开门走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亮,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好像屋内的人连天亮了都未曾察觉。黎阮悄无声息合上房门,往屋内走。
江慎一身暗紫衣袍,坐在书案前,正专注地书写着什,然没发现有人屋。
黎阮想了想,把食盒放在坐榻旁的小案上,揭开一点缝隙,让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
江慎眉宇一皱,抬眼,看见了站在坐榻边的人。
他这一夜都没合眼,脸上难掩疲惫,但看见黎阮之后,眼底仍然『露』出了笑意:“不是让你先睡吗?”
“睡什呀,都睡了好几觉啦。”黎阮快步走他面前,不悦道,“已经早晨了,陛下。”
江慎一怔,偏头看向窗外,轻轻叹了气。
“天亮了啊……”
近来北部匈奴跃跃欲试,在边境数次挑衅,百姓叫苦不迭。
匈奴数十年前就曾在边境挑起过战『乱』,那时,是崇宣帝御驾亲征,连着打下数城,将匈奴彻底打回了塞北老家。如今几十年过去,匈奴扩张中原的野从未停止。
这不,趁着中原皇位更迭,新帝登基之际,又开始谋划起来。
边境不知何时就要『乱』,江慎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独善其身。
道理黎阮都懂,但再忙也不不把身体当回事。他低哼一声,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把人从书案前拽起来:“你是不是和还有崽崽待久了,以为自己也是妖怪,不用吃喝不用睡觉的?”
他拉着江慎去了坐榻旁,板着脸:“吃饭,吃完睡觉去。”
“吃,这就吃。”见他当真有点生气,江慎连忙哄他,“别不高兴啦。”
黎阮不说话,把食盒里的两碗小馄饨端出来。
——几年过去,黎阮的厨艺已经从只会煮白粥,步会煮皮薄馅的小馄饨了。不过,在学习期间烧了多少次膳房,就难以计数了。
两人坐着安安静静吃完,黎阮守着江慎把汤都喝了个干净,面『色』才缓和了些。
他本想催江慎先回去休息,可谁知话还没说出,门外忽然传来了内侍总管的通报。
说六部尚书已经在门外候着,等候觐见了。
黎阮眉头一皱,神情又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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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晚让他们来的,要商议应对匈奴之事。”江慎解释道,“你先回寝宫,见了他们就回去,保证。”
黎阮叹了气。
这人以前还总抱怨崇宣帝年轻的时候只顾着『操』劳政务,现在看来啊,他也不逞多让。
可江慎现在是皇帝,任何一个举动都事关黎民苍生,黎阮不阻拦他。
他想了想,朝江慎招了招手。
后者倾身过来,被他吻住了。
轻柔的亲吻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暖流,那暖流经由中灌入身体,顿时扫清了有疲惫。
江慎睁开眼,看见了对方意的笑容。
那是黎阮的灵力。
一吻结束,黎阮抬起头,笑着看他:“从来都是妖采补人,这次反过来,便宜你啦。”
“谢谢。”
江慎轻声说着,手掌拂过黎阮的侧脸,按住他的后颈,重新吻了上去。
.
江慎要在御书房召见六部尚书,这一聊不知要聊多久,黎阮便先回寝宫等待。可刚回寝宫,还没走去,便听见殿内传来喊声。
“爹爹!”
一道身影从殿内跑出来。
崽崽今年已经九岁了。
他模又开了些,身形修,眉宇间也渐渐多了几分俊朗英气,气质和江慎更为相近。
对此江慎很开,表示终于从这小崽身上瞧出一点自己出过力的痕迹,而不是仿佛一个小狐狸的翻版。
不过年纪是了,『性』还是不见沉稳,也还是很黏人。去年他就搬去了东宫,但依旧找机会就往黎阮和江慎的寝宫跑,如果不是江慎执意不肯,他还想黏着两位爹爹一起睡。
黎阮问:“你这会儿不是应该跟着温太傅读书吗?”
从域回来之后,崇宣帝便给崽崽找了先生,是当初江慎亲自点的寒门状元,温良初。
崽崽名江勉,但他的实际『性』与这个“勉”字半点沾不上关系,与江慎小时候也截然不同。这小崽玩,整日和先生斗智斗勇,不好好念书。短短几年,就让当初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愁头发都比过去稀疏许多。
好在崽崽天生聪慧,学东也快,才让状元郎不至于当场请辞。
以,黎阮看见这小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不会又想了什招,从太傅那里逃学了吧?
“不是偷跑出来的。”看出自家爹爹在想什,江勉忙道,“今天是上元节,太傅给放了半天假。”
黎阮恍然:“过节了呀……”
他前几日还与江慎商议,上元节京城里有花灯和烟火,要一起出宫玩的。
不过在那之后,江慎就收了匈奴犯的消息,开始忙碌起来。
黎阮也把这事给忘了。
“们出宫去玩吧!”小崽拉住他的衣袖,眸光微亮。
“可你父皇……”
黎阮犹豫一下,但又想了什,笑起来:“好啊,们出宫。”
父俩一拍即合,等当今圣上和六部尚书人议事结束,离开御书房时,才收了君后捎来的信。
那信是这说的:“带着你儿离家出走了,忙你的,不用管们。”
江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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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两只小狐狸不是真要离家出走,不至于让人找不。江慎跟着沿途留下的线索,很快在城中最的一家酒楼找了自家君后。
后者显然已经等了很时间,江慎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用盘里的瓜在桌上摆图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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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只圆滚滚的小狐狸。
江慎刚一走,他就察觉了。
“你终于来啦。”黎阮眸光一亮,把那好不容易摆好的瓜一扫,拉着江慎在身边坐下,“快坐,让他们上菜。”
在人间多年,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初入凡尘、什都不懂的小妖怪。但就算他懂再多,骨里依旧是那只思单纯,对江慎无比依赖的小狐狸。
柔软的身躯贴上来,江慎搂着怀中人,亲了亲,『揉』了『揉』,才想起哪里不对:“勉儿呢?”
黎阮眨了眨眼,别开视线:“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江慎失笑:“就是因为你总放任他在外面疯玩,温太傅这个月已经找哭诉过三回了。”
“孩嘛,让他玩呗。”黎阮不以为意,“咱们崽崽是妖,寿命着呢,要学东以后慢慢学就是。”
江慎摇摇头,没反驳。
崽崽爱玩,但远比同龄人懂事,知道分寸,的确不需要管太严厉。
江慎今日出宫时天『色』已经快要暗下,随着夜幕缓缓降临,外面街头巷尾挂起了灯笼。黎阮挑的这酒楼在江水边,从三层雅阁的窗户望出去,瞧见江面上放出一盏又一盏花灯。
摇摇晃晃,顺水流向远处。
江慎瞧见这景『色』,才恍然悟:“今日……”
“嘘。”黎阮指向远处,“你看。”
天边炸开几道烟花。
绚烂的烟火瞬间覆盖了整片夜空,久久不绝,引无数百姓驻足观看。江慎从窗户望出去,瞧见那夜幕之中,远方高处的屋脊之上,有一道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应当是……一只小狐狸。
“那小家伙……”江慎惊讶道,“原来跑那儿去了。”
“送你的礼物。”黎阮在漫天烟火里转过头来,在他唇边吻了吻,认真道,“们都很爱你。”
“以,你也要多爱你自己。”黎阮捏住他的脸,『揉』了『揉』,“你啊,就是仗着自己现在还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看你以后年纪了怎办。”
江慎被他捏脸颊鼓起,笑着问:“以后年纪了,你会嫌吗?”
岁月对江慎无疑是优待的,时光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痕迹,但这不代表十年,二十年之后,仍然会是这。
凡人的寿命短暂,走向衰老,是不可避免的。
黎阮中早有准备。
“嫌你做什。”黎阮松开手,不以为意,“你出一根白发,就给自己变一根,生一条皱纹,就也生一条,你时别嫌就好。”
江慎笑起来,在他鬓角摩挲一下:“你怎都是好看的。”
“那可不一定。”黎阮做了个鬼脸,“可以变很丑。”
江慎也学着他做了个鬼脸:“那一定比你更丑。”
黎阮:“幼稚。”
远处,小小狐狸任务完成,从屋脊一跃而下,乘着风轻飘飘飞过来。他本是想从这酒楼雅座的窗户飞去,离近了正好看见,自家父皇把爹爹压在窗边,低头吻了下去。
小狐狸浑身一抖,险些从半空摔下去。
他勉强稳住身体平衡,叹了气,后腿在空中蹬了一下,轻盈跃上了屋顶。
然后默默趴下了。
因此,他也没有听见自家父皇说的下一句话。
“看,还是不让勉儿再慢慢学了。”江慎抬起头,认真琢磨道,“赶紧把他培养起来,早日接任皇位,也好早日陪你出去游山玩水。”
黎阮被他吻意『乱』情『迷』,一秒倒戈:“你说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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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在位时年号崇景。
崇景帝在位仅十五年,推行新政,改革吏治,北定匈奴,开创一代盛世。崇景十五年,他传位给太,独自带着君后离宫,游山玩水,直寿终正寝。
崇景帝终其一生未纳任何妃嫔,与君后恩爱如初,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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