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慈今日从早上醒来身后就跟着一只跟屁貂, 走哪跟哪,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就这么盯着, 间或还若有所思的模样。
眼看着快到晚膳的时间,顾客慈今日是有正事的,索性低头弯腰捞起毛绒绒的一团往胳膊
盘膝在瓦片上坐下, 顾客慈将貂端端正正地摆在正对面的位置, 身侧放着龙吟剑:“别来这套啊,有话好好说,半个时辰后我和东方还要出门呢。”
“你们干嘛去?我也要去!”雪貂条件反射地想要跟着凑热闹。
“唔……要不你换个模样?”
江湖上养貂的人本就不多, 像雪貂这样品相万里挑一的更是难得, 顾客慈本就不是易容, 若是带着雪貂实在是太过惹眼令人联想。
“切。”雪貂身后的尾巴在瓦片上晃来晃去, 将瓦片上的浮灰尽数扫到了自己雪白的尾巴上。
顾客慈看不下去了:“支支吾吾的, 母貂都没你这么拧巴。”
雪貂抽着嘴角不服气的怼回去:“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个女孩子了!!”
顾客慈表情凝固了一瞬,眼神飘忽道:“……不是,你真是个……女娃?”
天可怜见,他一直把雪貂当小子摔打着养啊!这要是个女娃,好像是不兴这种养法……?
“不对啊, 我之前见过主神系统, 那会儿好像是个少年来着……”顾客慈摸着下巴一时间陷入沉思。
雪貂被这么一扯话题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纠结, 开门见山直接道:“他让我碰你的龙吟剑。”
“嗯?”顾客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龙吟剑,下一瞬龙吟剑就被自己的主人扔到了雪貂的面前, “喏。”
雪貂手忙脚乱地用四只爪子抱住龙吟剑, 大尾巴还在龙吟剑上缠了两圈才好歹止住了龙吟剑顺着房檐往下滑的趋势, 转头冲着顾客慈吱吱叫唤:“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什么感觉?”顾客慈像是有些好奇地看着趴在龙吟剑上的雪貂,托着下巴问它。
雪貂迟疑地用小爪子摸了摸龙吟剑上的雕纹:“好像也没啥不一样……这就是那段程序?”
顾客慈点头道:“铸剑的时候一个走神,回过神的时候这段纹路就刻上去了。”
雪貂:“?所以你也不知道这剑怎么用?”
“剑不就是剑么?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就知道怎么用了。”顾客慈向来在很多事情上都十分看得开,哪怕现在不摆烂,咸味多少还是被腌入味了。
顾客慈见雪貂被龙吟剑带着往下滑,伸手握住龙吟剑的剑柄往上带了带。
就是这一瞬间,四肢并用抱着龙吟剑的雪貂忽然尾巴尖一僵,按在龙吟剑上的小爪子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颤抖了一下。
顾客慈敏锐地低头,骤然松开握住龙吟剑的剑柄,沉声问:“伤到了?”说着就要去将雪貂从龙吟剑上拆下来。
雪貂难得乖巧地被顾客慈拎在手里,四只爪爪垂在胸前,一双黑豆豆眼满是无辜:“你刚握着剑,一瞬间的剑气跟电流按|摩似的,还挺舒服。要不……再来一次?”
顾客慈翻了个白眼,顺手将貂放在肩膀上,然后拎着龙吟剑就准备跳下房顶去继续找个合适的剑鞘。
上一个剑鞘才用了没几天就因为接叶孤城的那一剑被剑气划拉得四分五裂,哪怕龙吟剑没有开锋,也没有就这么握在手里的道理。
“我看管家好像把剑鞘送到教主那边了。”雪貂坐在顾客慈的肩头揉着小爪子。
它对顾客慈撒了谎,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不像是剑气,而更像
是一种程序濒临启动的电流刺|激,但是雪貂并不觉得这是主神系统说的毁掉自毁程序,反倒更像是……
程序真正的启动方法。
但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雪貂一边揉小爪子,一边两只jiojio也在互相蹭。
顾客慈抽动着嘴角道:“全是灰,脏死了。”
“不管,你等会去洗澡换衣服嘛。”雪貂说着还用灰扑扑的大尾巴扫着顾客慈的后背,“所以你刚才干嘛不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顾客慈:“……我看你现在聪明见涨啊,回头就给你安排个新老师。”
“你又想把我扔哪去?!我就这么碍着你谈恋爱了是不!”雪貂的爪子握成小拳头得着顾客慈的脑袋开始锤,“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很像是把原配儿子赶出去,一心只想着和新欢谈恋爱的渣男啊!”
“唉唉唉,别锤别锤!”顾客慈抬手挡住雪貂的小拳头,无语道,“你这是什么破比喻……你看看哪家小孩不上学的?这次给你找的是大内皇宫里的,顺便还能满足你看戏的小癖好。”
“不去!我要跟着你们!”雪貂断然拒绝,爪子抓着顾客慈的一绺头发威胁性地拽了拽。
这就是叛逆期不想上学的熊孩子吗?
被揪着头发的顾老父亲沧桑地叹了口气。
“那什么,老顾,你说实话……是不是教主不太喜欢我呀?”雪貂犹犹豫豫了半晌,才有些扭捏小声的靠近顾客慈的耳朵问,“就是,哎呀……我的确挺烦人来着……”
顾客慈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他侧头看了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雪貂,忽然笑了笑:“这个时候东方应该在书房,你觉得如果我这会儿过去捣乱抱他不让他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题雪貂会!
“一巴掌把你拍出房门嵌在树上抠都抠不下来!”
最近许是顾客慈折腾得东方不败烦了,但凡是东方不败有正事要处理的时候,顾客慈只要黏过去捣乱一准要被扔出来。
“那你去捣乱试试?”顾客慈笑眯眯地说着让貂惊悚到倒吸一口气的建议。
顾客慈抬手顺了顺貂毛,缓缓道:“我说再多也没用,你既然想要一个答案,便去自己试试。实在不行就当面问,你知道他的性子,没有任何人能从他嘴里得到半个不顺心意的句子。”
“记住,人心这种东西,从来经不起妄自猜测。”
***
书房里,东方不败正在看着手里的线报,桌面上还有着用剩下的墨汁砚台,毛笔搁在旁边的笔搁上,笔锋湿润。
雪貂站在门边先是探进去了一个脑袋,见东方不败坐在桌后,随即回头看了眼屋外不远处的顾客慈,见他点了点头,然后搓了搓两只前爪,拖着身后的大尾巴溜进了书房。
东方不败哪里不知道雪貂溜了进来,听到房门外顾客慈离开的脚步,以为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在膝盖上窜进一团毛绒绒之时习惯性的抬手低头,然后……
东方不败皱眉看着摸了貂毛的手心沾染了灰尘,问道:“你们两个又去哪野了?”
雪貂翘了翘尾巴:“老顾带我上房揭瓦来着!”
东方不败无语了半晌,从袖中抽出手帕给雪貂身上大致擦了擦,顺手捋了一下雪貂脏得最厉害的大尾巴,将雪貂放在桌面上,淡淡道:“待一会儿,本座忙完带你去洗洗。”
“嗯嗯。”雪貂点点头,十分乖巧的趴在桌上。
说起来,他和顾客慈之间的相处的确是难以定义,但在东方不败面前,雪貂一向是不太敢造次任性的。或许是东方
不败除却在顾客慈身边时气场都十分强的缘故,雪貂总是下意识地表现的十分乖巧,倒是挺像主神系统之前挖苦他时候说的宠物。
雪貂探着脑袋看了一眼东方不败手里的东西,字有些小,依稀能看到几个向问天、西湖的字样,捏着爪子深呼吸了几下,雪貂环视四周一圈,眼睛一亮,开始鬼鬼祟祟地朝着桌上的砚台靠近。
小爪子先是勾搭上了砚台的边缘,扯着砚台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东方不败的视线掠过变了位置的雪貂,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看线报,一边看一边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雪貂的胡须动了动,爪子试探性地在半空中抓了抓,又靠近砚台,见东方不败没什么反应,下一瞬,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就直接伸进了砚台里。
转头看着大尾巴搅和成了墨汁的颜色,雪貂吱吱笑出了声,然后在旁边的素宣上开始划拉,不一会儿那原本堆叠整齐的宣纸就被弄地墨汁沾染,桌面上很快也狼狈一片,缓缓晕开的墨汁已然侵入到了东方不败的衣袖上。
东方不败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今日异常顽皮的雪貂身上。
而那边玩的有些忘乎所以的雪貂顿时一僵。
嘶,怎么说呢……就是,在顾客慈面前捣乱虽然也挺开心,但是绝对比不上在东方不败面前捣乱来的爽,那种心里又有点小害怕却又被纵容的感觉真的让貂上头。
雪貂不敢动了,闭着眼睛等东方不败动手。
混蛋顾客慈,又框我!!
后脖颈一紧,雪貂感觉四肢踏空了几息就被东方不败放在了腿面上。爪爪试探性的踩了踩,雪貂悄悄睁开眼,便感觉到额头被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莫要胡闹。”
随后东方不败便维持着一只手顺着雪貂毛的动作,一只手在桌上找了半天才抽出一张幸免于难的素宣,执笔将就着在雪貂弄得一团糟的砚台上蘸了蘸,行云流水般地简单写了几个字,而后插|进了桌角上放着的玉瓶里。
雪貂抻着脖子看到这一幕,下意识问:“不寄出去吗?”
“不必,会有人来拿。”东方不败此时的衣衫和袖子都沾染上了墨迹,但他却并不在意。
“哦……不会有人假传消息什么的嘛?”雪貂刚说完看着东方不败动了一下的眉毛就明白过来。
在黑木崖上下刚被收拾妥帖,东方不败又武道大成之后,如今日月神教谁敢假传东方不败的命令?
东方不败的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垂眸问膝上黑一坨白一块的雪貂:“说罢,怎么了?”
雪貂见东方不败的反应,肥着胆子伸出爪子勾住东方不败的衣服:“我不想去皇宫,我想跟着你们。但是老顾说我太显眼了……”
东方不败看着雪貂没说话。
雪貂小心翼翼地瞅着东方不败,爪子试探性地又往上勾住东方不败的衣袖晃了晃:“教主~”
见东方不败还是没有反应,雪貂的眼睛闪烁了一瞬,某个称呼张口就来:“娘……唔!”
东方不败的出手十分之快,直接将雪貂吓人的称呼捏住貂嘴憋了回去。
东方不败用眼神传递着他不想听到某个称呼的态度:“你跟着本座。”
达成目的的雪貂连连点头,伸出一只爪子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姿势。
就在这时,卡着时间点过来的顾客慈依在门边,看着书房桌上的一片狼藉,挑眉:“哟,这是玩什么呢?”
雪貂当即窜上东方不败的胳膊赖皮似得窝在东方不败怀里,冲着顾客慈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
动物对善意恶意总是比人类有着更加直观的
感受,身为系统更是如此,就像一开始雪貂就亲近花满楼,因为它知道花满楼的温柔,但直到这时,它忽然明白过来,东方不败或许对它的确是有爱屋及乌的接纳,但是喜欢也的确是有的,不管这种喜欢是不是对待宠物,雪貂忽然就觉得也没有那么重要。
人类的感情那么复杂,为什么一定要上纲上线的去划拉格子出来?做貂有什么不好的?要是它真的变成了人,还能窝在东方教主或者是花满楼怀里美人贴贴吗?!
顾客慈见雪貂那一身的墨汁,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瓷罐,笑道:“院子后面正好有温泉池子,夫人,咱们去洗洗这个脏了吧唧的小东西,顺便给它染个色~”
雪貂一愣。
顾客慈:“怎么?刚不是还在说想和我们一起出去?”
投桃报李,雪貂顿时从东方不败怀里跳下来,站在地上拽着东方不败与顾客慈的衣角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你的老婆!还你!
***
浅色衣裳外面罩着狐裘大氅,一身矜贵的顾客慈在对面坐下来的时候,陆小凤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门口。
“怎么?你又惹东……咳,你家夫人生气了?”陆小凤一脸八卦的凑上来。
顾客慈抢了陆小凤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好气道:“临出门,居然有人给宸王妃递了个请帖,他带着貂去那边玩了。”
陆小凤顿了顿,重复道:“给宸王妃?”
“是不是很有意思?”顾客慈端起酒杯半掩住口鼻,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陆小凤嘶了一声,想起京城里传闻的“足不出户,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宸王妃,喃喃道:“啊这……把霸王花当做软柿子请过去捏?”
“你听过有一个成员全都是女子的组织么?”顾客慈问陆小凤。
“移花宫?”陆小凤第一反应是顾客慈与东方不败喜宴上的那几个武艺高强的女子。
“我的确送了请帖去移花宫,不过目前尚未有回应。”顾客慈也没对陆小凤隐瞒他搅和京城这摊浑水的举动,“我说的是另一个,叫‘红鞋子’的。”
陆小凤表情莫名道:“听倒是听过,这红鞋子作恶不少,但更多的我也不熟悉啊。”
顾客慈顿时幸灾乐祸:“这么说就见外了,陆小鸡,红鞋子里面不过就几个人,有三个可都是你的红颜知己~”
陆小凤:“……?!不可能!”
红鞋子是个什么组织陆小凤是清楚的,一群仇视男子手握不少人命的极端女子里,怎么可能会有他的红颜知己?!
“上官飞燕,欧阳情,还有……”顾客慈拉长了语调,在陆小凤绝望的眼神中补了一个名字,“薛冰。”
陆小凤不吭声了,从顾客慈手里把酒壶抢回来开始倒酒。
顾客慈也没看那红鞋子送来的请柬上写了什么让东方不败起了兴致赴宴,但总归吃亏的怎么都不会是自家夫人。
顾客慈看了眼陆小凤身上的红线,语重心长的安慰:“陆小鸡啊,朋友多了总会碰上有鬼的,红颜多了总有那么几条有毒的,想开点,啊。”
陆小凤:“……”
顾客慈没忍住又说了句:“要不你学学我,只爱一个多省事。”
陆小凤开始闷头喝酒吃菜。
他遇上美人蛇的几率总比寻常人大的原因不是因为他陆小凤倒霉,而是因为陆小凤是个浪子,他知道他给不了寻常良家女子想要的安稳生活,所以从来不会去招惹。
他喜欢江湖快马,与危险共舞的惊险刺|激,喜欢每一个明天都有未知惊险的新奇,这世上有
人渴望安稳舒适的生活,有人终其一生追寻自由洒脱,哪里就有什么对错呢。
两人坐在京城最大酒楼靠窗的位置,人来人往间都将两人看在眼里。
而就在两人正上方的雅座包厢中,叶孤城的面前放着一壶上好的龙井。
他不喝酒,正如同西门吹雪也从不碰酒。
忽然,一阵骚动传来,酒楼大堂内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门口出现的那个白衣握剑的男人。
正是自接下叶孤城七月十五紫金之巅约战后便没有现身过的西门吹雪。
京城堂口对两人胜负的押注已经达到了千金之重,叶孤城此前现身京城杀了唐门的暗算之人,但是西门吹雪却从未现身在众人面前。
在众人的灼灼目光追随中,西门吹雪冷着脸,带着一身的冷冽剑意看向陆小凤与顾客慈的那一桌。
陆小凤此前只知道西门吹雪与顾客慈相交,却并不知两人的关系,更何况此时顾客慈还改换了身形容貌,当即起身朝着西门吹雪打招呼。
西门吹雪站在门口顿了许久才缓缓走过来,看着坐在那正端着一杯酒细品的顾客慈,视线落在顾客慈放在桌面上的龙吟剑上。
想起前两日二半夜摸到他房间威胁他的玉罗刹,西门吹雪握剑的手紧了紧。
要是他不配合玉罗刹的计划,玉罗刹就绝不会让他与叶孤城的比剑顺利进行,还有,听闻顾客慈与叶孤城有过论剑……他也想同顾客慈比一场。
思及此,西门吹雪的表情更冷了。
就在陆小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里,西门吹雪对着顾客慈,在寂静无声的酒楼大堂中掷地有声的唤了句:“叔父。”
正在喝酒的顾客慈呛了一下,连忙抬手止住了差点咳出来的声音。
陆小凤的表情木了,用一种怀疑耳朵的眼神看着西门吹雪和难得有些狼狈的顾客慈。
只见西门吹雪叫出来这一声之后仿佛突破了什么桎梏,面色仍旧冷然,却态度自然地开口:“叔父的境界比之从前又有所精进。”
二楼包厢内,与顾客慈同辈相交,莫名其妙就比西门吹雪高出一个辈分的叶孤城顿住了喝茶的动作,表情莫名。
陆小凤在顾客慈与西门吹雪之间比划了一下,结巴道:“西门,你……你叫他什么?”
西门吹雪落座,用一种何必大惊小怪的眼神瞥了眼陆小凤,平静开口道:“我也是人,有父母,自然便有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