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的人呐,自私自利惯了,
还总是用一副冠冕堂皇的的理由作为借口,
您对我母亲薄情,
对钱氏又能好到哪去,
对香兰更不用提了,
哦,我险些忘了,您对冯蓁蓁或许有了几分真心,
只可惜,冯蓁蓁对您却是弃如敝履。”
柳婉婉慢慢在他面前蹲下身,
“父亲,您说,这会不会就是您的报应,
弃人者,终究为人所弃。
您瞧瞧,您现在身边又剩下了谁?”
“是你,是你,都是你,”
柳贺庭回想自从柳婉柔回到柳家后发生的一切,指着她的手不着力地颤抖,可又觉得难以置信,
“这都是你做的?
你……你这么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柳家覆灭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这不都是你们逼我的!”
柳婉柔痴痴地笑,破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逼近他,盯住他的眼,逼问,
“怎么,现如今,您觉得日子不好过了?
那我呢?
当初我不过是想过平凡的日子,你们有谁成全过我?
我谨小慎微,不敢出错,不敢招惹麻烦,
我在柳府中多年看的是钱氏和柳婉婉的脸色,过的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面对钱氏的伪善,面对柳婉婉的刁难,我都忍了,我没让您为之操心过半分,
因为我想着,我总归是有父亲,父亲总会对我好的,
可我等来的是什么?我等来的是什么!
我敬重你们,可你们呢,你们带给我的是什么?
就因为我忍耐,就因为我软弱,就因为我没抗争,就因为我没去算计,所以我就该死?就该被你们这么对待啊!
父亲,您扪心自问,从前的我可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
可你们呢!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你们轻贱我,舍弃我,
旁人辱我,你们也要跟着践踏我,
你们可有一天把我当做家人!”
愤怒的气焰太浓烈。
柳贺庭在柳婉柔的逼问下面色慌张地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
柳婉柔看着柳贺庭退缩的样子,肩膀耸动时嗤笑,眼底浓烈的恨意滔天,
“凭什么你们对我做的一切,我就要忍耐原谅,
凭什么你们将我推入谷底,我还要独自承受,
我偏要你们也尝一尝人生跌入谷底的滋味。
苟延残喘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所经受的难堪痛苦,我也要让你们一一经历。”
柳贺庭震惊到一句话说不出。
而柳婉柔剜过来的一眼绝情到底,
“父亲难道不知世上因果总有轮回?
既然父亲总说我忤逆,那我这次就忤逆到底!”
柳贺庭胸口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伸手去求柳婉柔,祈求,
“是父亲错了,是……是父亲不好,
你,你把解药给父亲,往后……往后父亲会对你好的。”
柳婉柔自说自话般,
“没机会了,
再也不会有往后了。”
柳婉柔拨开了他的手,讥讽,
“时至今日,难道父亲还以为有可以翻身的机会?”
她笑着,“女儿以为,您应该谢谢女儿,
否则,等到皇上降罪的旨意下来,您未必能有这份轻松。”
柳贺庭气结,猛地吐了口血,心中空有一肚子的话,却没能说出来,眼睛一翻,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
柳婉柔从主院出来,先听到琵琶声。
冯蓁蓁拨着琵琶弦,曲调越发欢快起来,曲落后,扭头朝着柳婉柔一笑,
“想不到,你这副柔弱的外表下,还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我都要佩服你了。”
柳婉柔没说话,也没去理会她的讥讽。
冯蓁蓁起身,朝着柳婉柔的方向,凛然道,
“主人要见你。”
傍晚时分,柳婉柔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夕阳西下,天边空余着暖色的光辉,斜影被拉长。
柳婉柔站到梨树下,抬手轻触了低垂下的枝丫。
一场雨将梨花打落。
零落成泥碾作尘。
腹部有一阵一阵的疼痛,喉间总有腥甜的味道涌上来。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头。
水中映出一道身影,柳婉柔瞧着水中的倒影。
临水照花,终究是一场孤芳自赏。
她瞧着水光粼粼想到了方才的对话。
那人站在她面前,伞沿压得低,让人总瞧不出他的容貌。
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他道,“你毁了我一步棋。”
她苦笑回应,已是心力交瘁,再难作为,
“你要做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空气中静默片刻,伞在空中旋转,那人转过身来,伞沿微抬,露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柳婉柔在微诧间听道他出声,
“他不会感激,不会在意,更不会记得你。”
柳婉柔牵动了唇角,心中泛起的是无边苦涩,
“我知道。”
她只是……不想看他嫌恶的眼神。
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却没办法不在乎他。
她想,她伤到他所在意的人,他应该是恨她的。
低头看着裙摆绣着的浅白色的花。
她忽然又笑了笑。
她又想,可能……不会有恨……
恨意由爱生。
他自始至终都没在意过她。
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她。
鼻间一热,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柳婉柔抬手抹去,就见指尖猩红一片。
血越流越多,身体越来越疼,可疼到了极致,所有的感觉都变得淡了。
一滴血落下来,落在她的衣摆上,正好落在她裙摆的绣花上。
原本白色的花被染红,变得湿漉漉的。
夜色降临,烛光随即燃起,柳婉柔捧着灯盏,看着火舌一点点舔上窗幔,温度逐渐上升。
说来,对连翘做的一切全是因为不甘。
她从来没有得到他的好,可连翘却得到了所有。
妒从心间起,恶向胆边生,怎么都受不住。
而真正将她伤到体无完肤的是他的态度。
这个世上没有会有人记得她。
若她身死,什么都留不下最好。
她不要旁人来处理她的尸身。
她这一生已经受够了旁人的冷眼,听够了流言蜚语,
在她死后,她再也不要注意那些人的眼神,再听到那些话。
她要永远留在属于她的地方。
当夜,京城中的柳家起了大火。
火势连天,整整烧了一晚,到了第二天所有一切都被燃成了灰烬。
京中议论纷纷,说昨夜柳家不知怎的突然就起了一场大火,那火势连天,怎么都扑不灭。
好好的一座富宅一夜之间化成废墟,让人不忍唏嘘。
谈论时不经意提到,自从火着起来,就没见从里面跑出来是人。
大火后更是没见过府上的老爷小姐。
想来……大约是葬身在大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