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知青点之前,司宁宁要先去队里跟赵宏兵报备一声,于是霍朗直接骑车去了赵宏兵家。
自行车在赵宏兵家门口停下,霍朗先一步下车,将自行车固定挺好后又去伸手扶司宁宁下车,“外面冷,你先进去。东西不卸下来也不要紧,都是自己人,没人会拿。”
“那至少也要把箱子给我,从京市回来没给人捎礼物就算了,没道理连自己的行李都没了。”
霍朗只好从车头把藤箱卸了下来递给她。
司宁宁接过箱子,抿着嘴唇娇俏地问霍朗:“你不进去吗?”
“我……”
霍朗刚想说他在门口盯着车,话还没说完呢,赵家门口就出来一个人。
一身深灰长款风衣的莫北站在赵家门口,两页式风衣领口中间,露出一截白色的衬衫领子,配着俊朗清冷的面孔,整个人看着贵气又干练。
此时他长腿一只在外,一只站立,踩着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地站立着。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司……”
莫北手掌攥紧箱子把手,喉结滚动一瞬,目光落在司宁宁身上刚想说点什么,霍朗已经下意识扣住司宁宁手腕,将她带向自己身边。
侧向往前一步,霍朗拦在司宁宁跟前,深邃桃花眸含笑迎上莫北不满的目光:
“真巧,莫知青也回来了,司知青也才刚到。”
莫北菱唇抿起,剑眉不满下压,目光往霍朗身后扫去时,渐渐地又柔和起来。
司宁宁没看见莫北的神情转变,霍朗却看了个清楚。
霍朗不光看了个清楚,心里还介意得很。
他牵着司宁宁往赵宏兵家门口带了带,嗓音沙哑眷恋催促道:“你先去跟队长报备吧……”
说罢目光转向莫北,霍朗脸上神色异常亲和:“我跟莫知青说几句话。”
“……嗯,行。”
司宁宁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悠了一圈,见霍朗神情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点点头跨过门槛。
莫北随她移动跟着侧过身,原还想说等她一起回知青点来着,然而霍朗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莫知青,你应该已经报备完了吧。”
莫北微微一顿,就这短暂的分神空档,司宁宁已经进了赵家堂屋。
他泄气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看向霍朗时,清冷眼眸匿了一丝火气在其中:“你想说什么?”
莫北硬邦邦地问。
霍朗哑然一笑,没跟他孩子一样的脾气计较,只搓了搓头顶发梢浅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莫知青你回来一路周折辛苦,报备完了就先回去吧,至于司知青……”
霍朗话音一缓,脸上好说话的神情忽然敛去,看向莫北的目光里,多多少少带了些只有男人才懂的警告之意:“一会儿我会送她回去。”
曾经霍朗以为,他不会跟莫北这个半大小子计较,可到后来他才明白,醋意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他年长于莫北,或者因为莫北年纪小就可以杜绝得了的。M..
在伴侣这件事情上,男人的占有欲永远胜过一切。
在这世界上,只有他才是司宁宁的归宿,而能将此改变的,只有他死……否则旁人绝无可能。
以前因为莫北小,加上又是霍朗老战友的儿子,还有一个就是霍朗一直没跟司宁宁将感情一类的话讲开,他不知道司宁宁的真实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太多立场和话语权去警示莫北,可现在不一样了。
霍朗已经明确得到了司宁宁回应。
当有了实质上的名分,说起话来,自然腰杆挺直,也有底气。
可这一切莫北并不知情。
莫北春节几天都是在京市南锣鼓巷度过,期间也曾循着地址去找过司宁宁,只是他并没有找到司宁宁,而是从司宁宁的父亲嘴里了解到,早在年前二十九的那天夜里,司宁宁就已经坐上了返南的火车。
莫北不明所以,也曾追问过司震南,但本着家丑不可外扬,司震南并未多说,莫北只能抱憾而归。
之后的几天,莫北从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婶娘们口中陆续听到一些消息,他心里既因没见着司宁宁而感到失望,又因在这样团圆的日子,司宁宁却经历了这样满地鸡毛的事而感到担心。
可因自身家庭的一些缘故,他不能在第一时间往回赶,照顾司宁宁的感受,心里已经难受异常,好不容易到了返乡的日子,千赶万赶,结果在和赵宏兵的交谈中得知,司宁宁并未回生产队,莫北一颗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直到出门再遇到司宁宁,他才从六神无主中渐渐缓过心神,可喜悦还没来得及腾起,他也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霍朗这样当头一棒,敲得胸腔大脑震动嗡鸣。
“我等她,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莫北平了平唇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又是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要送她回家的话?”
莫北周身寒气冒起,气场全开,然而他这点气势在见过大场面的霍朗眼中根本就不够看。
再者,他攥紧箱子把手止不住颤抖的手和手臂,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莫北一直很忌讳自己做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所以在他意识到司宁宁是喜欢霍朗的以后,他一直都在刻意隐藏自身对司宁宁的感情。
可此时此刻,通过霍朗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莫北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
司宁宁和霍朗的感情递进,或许……
他真的没有,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机会了。
可即便是那样。
即便是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当得知一切的时候,莫北仍然从身心上都觉得无法接受。
他盯着霍朗质问,凶悍倔强质问:
“霍队长,你不觉得你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了吗!”
“听着小子。”霍朗神色瞬时冷下,他伸手拉住莫北衣襟,将莫北拎到跟前,“一切向司宁宁看齐,我不希望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如果说莫北是行走在雪夜月光下的孤狼,那么霍朗就是立于高山险峰上的狼王,
他以高莫北半个头的优势,居高临下警告地盯着莫北:“而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和司宁宁也是朋友,远超于你们之间关系的那种朋友。”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一切都表明你才是过分插手,管得太宽的那个。”
霍朗松开莫北衣襟,顺势将他往后一推,“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兄弟姊妹,你要是有骨气,有良心,不用我提醒你,接下来怎么做你清楚。”
“少拿那一套来管辖束缚我!你算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喜欢司宁宁,可现在……这算什么?”
被霍朗戳中痛脚,被迫接纳了一直不肯接受的事,莫北背依门板,眼下发红浑身颤抖地瞪着霍朗,“这公平吗?良心?你有吗?!”
霍朗沉默了。
他当然记得当初在竹林里,他跟莫北说过哪些话。
他确实说过不会跟司宁宁发生什么,可那时他跟司宁宁也并未有过多少的交集。
事情发生在开端,至于后面,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霍朗目光复杂地望着三魂丢了两魄的莫北,说实话,他心里也觉得有些惭愧,可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几句致歉的话能说得清楚的了。
“爱意来得汹涌,感情的事也没有公平可言。”
霍朗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复杂神色,“如果要论公平,那么我想‘公平’一定是攥在司宁宁手上的。”
“如果她选择的是你,那么即使我从心底中意她,我也还是会选择祝福,换言之……”
霍朗忽然抬头,坚定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莫北,“如果她选择的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投入所有去捍卫。”
霍朗话音落下,莫北瞪着他的眼神更加凶狠,身体或许是气的,也可能是怨的,颤抖得也愈发厉害。
话语已经表明态度,再纠结下去也没有意义。
“回去吧。”
霍朗侧身提着自行车靠在院墙边沿,缓了口气,道:
“你大概也不想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这么狼狈吧。”
莫北微微垂下脑袋,沉默半晌,攥紧藤箱迈出步伐。
缓缓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忍辱负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与冰碴子之间,那么冷……
那么痛……
霍朗神情严峻,目视莫北身影绕过巷子尽头的转角,他微微蹙眉,原地深吸深吐了好几口气,将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才又挂起浅浅温和笑意进了赵家院子。
其实返乡报备就是跟队里知会一声人回来了,就一句话的事。
司宁宁之所以进去那么久都还没出来,完全是因为赵宏兵和陈莲米实在太热情了,又是倒水,又是端出家里炒的南瓜子招待,霍朗进去的时候,他们三个正坐在堂屋里唠家常呢。
司宁宁一直脱身走人都不好意思开口,霍朗进来后,赶在陈莲米起身倒水前,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冲霍朗眨眨眼,随后道:
“还好在县里撞上霍朗同志了,要不然我行头那么多,真不知道要怎么拿才好。霍朗同志久等了吧?我这边已经报备好了,这就能走了。”
说罢,司宁宁转身冲赵宏兵和陈莲米笑道:“叔,婶儿,回头有时间我再来找你们唠,霍朗同志还等着帮我送行李,实在不好意让他等太久。”
“唉,唉!去吧,先去吧!”赵宏兵夫妻两人跟着起身送了送,送到堂屋门口,赵宏兵嘱咐道:“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过两天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准备开课提前说一声,我再挨家挨户地去通知。”
“行的叔,过年这几天孩子们估计也玩够了,为了尽早把课程进度提起来,我看呀,初八、初九的就能开,具体时间等我回去跟蒋知青再商量下。”
原本是想提点司宁宁关于上课的事,见司宁宁有章程有安排,赵宏兵微微放心,忙点头道:“行,行行,慢点哈……”
瞅见霍朗推自行车,赵宏兵又问:
“阿朗,你这哪来的自行车?哎呀算了,去去去,先送司知青回去,自行车的事回头再说!”
赵宏兵摆摆手,打发了司宁宁和霍朗。
霍朗也不墨迹,“唉”了一声后,径直接过司宁宁手里的藤箱重新固定在车头,推着自行车跟司宁宁先后往回走。
年后扫盲班还没开课,因此拐去知青点的那一段小道基本没有人烟,两人并肩徐步走着,想起一茬事,司宁宁问:
“刚才你跟莫北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霍朗步伐一顿,缓了一下,随口扯谎道:“他说等你会儿,又嫌你太慢了,就先回去了。”
司宁宁点点头,见霍朗神色紧绷,她“哼哼”笑了两声,拉住霍朗衣袖解释:
“莫北就是性格愣了一点,耐心不大,但其实人不坏的,你别多想。”
霍朗斜眼睨她,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司宁宁认真嘱咐:“或许你应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嗯?”
司宁宁跟着缓住脚步,蹙眉疑惑不解地迎上霍朗目光,“什么?”
霍朗薄唇微抿,将司宁宁的茫然尽收眼底,不多会儿,他继续说道:
“就像你比我更了解早苗一样,男人也比女人更懂男人的心思。”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莫北对司宁宁意图不轨。
说意图不轨有点难听,不过司宁宁能听懂这句话里潜在意思。
司宁宁垂下眼眸微微晃动脑袋,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平时和莫北接触的场景,等将所有事都回忆过一遍后,她发觉似乎是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但应该也不足以达到像霍朗说的那种程度。
心里虽然对霍朗的话仍抱有怀疑态度,但司宁宁觉得,既然已经认可了彼此的关系,就应该尽所能地坦诚、让彼此安心,于是她轻轻点头,无所顾忌地答应了霍朗请求:
“我会注意的。”
司宁宁这句话,足以让霍朗放下所有的顾忌和芥蒂。
霍朗轻轻闭了闭眼,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司宁宁向着他就足够了。
再次睁眼,霍朗又恢复成平常温柔轻言的模样:
“好了,快走吧!我送你回去,就跟队长说的一样,这两天先好好休息,要不然等过几天忙起来了,身体吃不消。”
司宁宁扬眉用力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