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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则回京的这一日,是个炎炎酷暑的日子。
池塘边的垂柳都打着卷儿,晌午的烈日,晒得人怏怏的,打不起什么精神。江晚芙在福安堂里,陪着老太太说话,既是陪着说话,其实也是等人。
先太子的葬仪刚过,虽陆则是打了胜仗回来的,但这样的时候,也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在门外迎他,便只叫了个机灵的管事去城门口候着,有什么消息便叫小厮回来传话。
陆书琇也带着双胞胎回了娘家,因夏天天热,双胞胎只穿了件小褂子,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头,跟莲藕似的。陆书琇正凑趣说着儿子们的糗事,“……其实大的先长牙,偏他是个闷的,平时除了尿了饿了的时候,哼哼两句,其他时候都不爱搭理人的。连伺候的嬷嬷都没发现他长牙了。还是奶妈给弟弟喂奶的时候,喊了疼,嬷嬷掰开嘴一瞧,嫩生生的一颗,跟白米粒似的,来跟我说,一边说,还一边奇道,’按说该是哥哥先长牙才是?’哥哥当时坐在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一咧嘴,也不掉眼泪,就干嚎。我过去哄,低头一看,可不是也长了吗……把我屋里那几个嬷嬷给逗的啊……”
陆老夫人被孙女逗笑了,她这个年纪,荣华富贵也享了,除了盼儿孙过得好,也别无所图了,最爱听这些。
倒是庄氏,护着外孙子,道,“这可不能怪我们团哥儿,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不上心,我们团哥儿明明就比弟弟先长牙呢,是不是?”说着,笑眯眯摸摸怀中孙子的脸颊。
团哥儿不明所以,浑然不知自家娘亲在揭自己的短,皱着小眉头,神情严肃地盯着弟弟。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不说庄氏母女看了,喜欢得不得了,就连一旁的江晚芙,都看得有点眼馋了。
正这时,嬷嬷匆匆忙忙进来了,一脸激动道,“世子爷已经进城了。”
管事看见到叫人回来传话,中间还有一段时间,算算脚程,便是传话的一路跑,那陆则应当也快到府外了。众人一听,以陆老夫人为首的女眷们都起身,朝正门的方向去了。
她们刚到正门,凑巧的是,陆则也正好刚进门。他还穿着行军时的盔甲,江晚芙也顾不及什么规矩,忍不住盯着他瞧,眼睛一错不错的。
陆则好似比走的时候瘦了些。
他原就生得很好,面貌周正,眉目深邃,如今瘦了些后,却并不显得弱气,眉目轮廓更深了几分,整个人较以往,添了几分锐利和威严。
被小娘子这般盯着看,陆则自然不会毫无所察,他进了门,先跟祖母行礼,被扶起后,便也将视线投向了人群中的小娘子,双目一眨不眨,跟钉在她身上似的。
江晚芙被看得面上一热,陆老夫人等人看在眼里,却俱是会心一笑。
本就是年轻小夫妻,又正是情浓的时候,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妻俩这可是三个多月未见了,也难怪惦记着了。
还是陆老夫人咳嗽了声,朝孙儿示意,暗示他别看得太过火了。阿芙如今可是管着中馈的宗妇了,叫他这么看着,在下人面前都没威严了。但老人家到底是心疼孙儿的,不多时便开口道,“你这盔甲穿着也沉,先回去换了吧。”
顿了顿,转头又朝身侧的江晚芙道,“上回你说要拿来我看的账本,也一起拿来吧,正好我明日得空给看了。”
这话自然是给小两口独处的机会了,哪有什么账本啊。
江晚芙红着脸,屈膝应下,“是。”
陆老夫人便笑眯眯点头,然后带着庄氏等人,先回福安堂了。
长辈们一走,陆则连遮掩也懒得遮掩了,淡淡看了眼惠娘。惠娘会意,带着几
个丫鬟走开了,到小门处守着了。
陆则朝前迈了一步,不过一步,他这些时日夜夜思念的人,便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了。他低下头,江晚芙心中虽羞涩,却也抬眸,凝视着男人,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一般。
还是江晚芙先开口,声音柔软道,“夫君,先回去吧。”
陆则扬唇一笑,眉目倏地柔和下来,他心情极好,且对小娘子,他向来是予取予求,十分纵容,便道,“好。”
二人回到立雪堂,陆则先去洗漱。
江晚芙去取他的衣物,回到屋里,便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听得她脸上莫名红得厉害,她红着脸,推开盥室的门,将衣物挂在架子上。屋里水汽弥漫,热气蒸腾,闷得厉害,她脸上热意更甚,正准备出去透透气,便听见屏风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衣服。”他道,片刻后,似乎是嫌下人动作慢,又道了句,“衣服拿过来。”
盥室自然是没下人的。江晚芙也没迟疑,取下架子上的衣服,走到屏风边上。越到浴桶边上,水汽弥漫,越是看不清,但看不清归看不清,江晚芙还是侧过脸,抿抿唇,才将衣物朝浴桶的方向递过去。
哔嘀阁
过了会儿,传来一阵水滴落的声音,像是男人从浴桶里起身了。
片刻,还是没动静,江晚芙递得胳膊都酸了,她心中正疑惑,下一刻,便听到一个笑,那笑声很轻,被氤氲的水汽包裹着,像是都听不清,但下一刻,一只湿漉漉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个用力,她便失去平衡,朝屏风里侧栽了进去,倒没摔着,栽进了个滚烫的怀抱。
……
陆则目光朝下,视线从小娘子略带一丝慌乱的脸上,缓缓滑到她的胸前。
他低下头,温柔亲了亲阿芙的耳垂,便觉怀中柔软的身子一颤,但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却只是轻轻握成拳头,并没有挣扎。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这种事,自然要小娘子愿意才是。
他得哄着她么。
他入浴什么时候要下人伺候过?也就是小娘子心思单纯,才被他骗了一回。
陆则双手一个用力,将怀中人抱起,送到榻上,俯身压了上去。
江晚芙下意识紧闭双眼,身子忍不住战栗起来,身上也跟着热了一样。
“阿芙,睁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到男人声音的江晚芙,下意识睁开眼,白茫茫湿漉漉的水汽中,陆则的五官却那么清晰,连同他脸上那压抑着什么的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江晚芙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有些失控,红着脸抱住面前人的脖子,眸光柔和似水,声音也软了下来。
她抿抿唇,委委屈屈地道,“陆则,我很想你……”
话毕,双唇便被男人攫住了,发生了一点晋江不允许描写的事情。
……
事后,陆则抱着小娘子出了盥室。惠娘见状,也只垂着眼睛,打发婆子进屋收拾盥室,自己去翻了自家娘子的衣裙出来。
原来那身定然是穿不得了。都湿透了不说,皱皱巴巴,不浆洗一遍,哪里还能上身。
夫妻俩没去福安堂,福安堂却也没人来催促,反倒是来了个婆子,说老夫人带着众人去赏花去了,叫他们迟些过去用晚饭就是。
江晚芙听得简直无地自容了,她是再规矩不过的性子。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继母处处盯着,她便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的,后来嫁给陆则,被祖母予以管家的重任,便更加严以律己,什么时候这般胡闹过。
但两人
这么久没见,她又不舍得生陆则的气,便只朝被褥里钻了钻,权当找个墙角钻了。
陆则看她自己生自己气的样子,只觉可怜又可爱,将人抱进怀里,眉眼蕴笑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胡闹了。等会儿我去跟祖母请罪,可好?”
江晚芙抬眸瞪他,无奈她生了双柔情目,盈盈春水般,瞪人也似撒娇,又急了似的捉他的衣襟,急急地道,“你……你不许说!”
陆则去请罪,祖母不就知道……不就知道他们白日……的事情了。
看小娘子真的急了,陆则倒是见好就收,把人欺负狠了,只怕夜里就不理他了,当然,小娘子心软又善良,他略哄一哄,都不用求,说几句软话,她便心软了,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舍得欺负她了。
……
这一天的晚膳,陆家人是在一起用的,连陆书琇都没回周家,只叫婆子回去传话,说有家宴,迟些回周家。等快开宴的时候,陆书琇的夫婿周玉,却是不请自来了。
他虽是不请自来,但他是陆家女婿,倒是没人说什么,陆则亦客气跟他打了招呼。
周玉倒是一副很热络的样子,笑着跟陆则说话。他这人实在极善言辞,三言两句便打开了话题,就连陆二爷这样因女儿之事,对他不满的,都难对他摆脸。
等到宴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因国葬期间,众人也没有饮酒,因此倒没有谁喝得醉醺醺的。周玉携妻儿告别,陆家众人也陆续散去。
见二房、三房的长辈走了,江晚芙和陆则也起身要走,因是同一个方向,陆致夫妇便与他们同行,裴氏轻轻扶着肚子,朝江晚芙伸手,她因有孕,比之前略丰腴了些,笑着道,“叫他们兄弟说说话,我们一起走。”
江晚芙自然上前,轻轻扶住裴氏的手,小心翼翼搀着她。她想起自那日起,陆致对她倒仿佛是恢复了以前的态度,大约也是把心事放下了,兄弟俩联络联络感情,也正常,便含着笑,颔首应下,“好,大嫂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