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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公?主的生辰没几日便到了。
白日里, 定下的戏班子?早早来了,班主拿了选戏的折子?来找府里管事的人,自然是寻到江晚芙头上了。她刚去膳房看了眼, 正要回去,惠娘拿了戏折子?来, 她索性带去园子?里,让丫鬟喊了大嫂裴氏一起, 去长辈们面?前?。
今日虽是永嘉公?主生辰,但?论?辈分,自然还是陆老夫人最高,但?她倒不?倚老卖老, 道,“今日是公?主生辰,还是公?主选吧。”
江晚芙便应下,与?裴氏一起起身, 将戏折子?递到永嘉公?主面?前?, 开口道,“母亲看看想听哪一出?好叫他们早些装扮起来……”
裴氏也含笑在一旁候着。
庄氏见状, 忍不?住感?慨, 同永嘉公?主笑着道,“还是公?主好命。两个儿媳妇前?前?后后伺候着, 我瞧今日这生辰也是办得热热闹闹的。都说生儿子?享福, 我看享的不?是儿子?的福, 是儿媳妇的福才是……”
永嘉公?主嫁进国公?府多年, 和妯娌之间却一贯不?甚亲密,但?此时倒也淡淡笑着,显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陆老夫人闻言, 却是打趣庄氏,“瞧老二媳妇这话说的,这是羡慕人家有?儿媳妇了?你啊,也别眼红你嫂子?,自己抓紧些,不?就?有?了?”
庄氏听得笑起来,半晌才道,“母亲教训得是。”庄氏儿子?陆三郎的亲事,是早就?定下的,定的是沈家幼女,虽还没正式过定,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下陆三郎就?在他岳父手底下做事呢,还时不?时的被叫去考较功课。
赵氏还是一贯的沉默,不?言不?语。
说话间,永嘉公?主已经选好了,江晚芙接过去,叫惠娘拿去同班主说,不?多时,便有?已经做了扮相的角儿上了台。锣鼓一声,正式开唱起来。
因快要入冬了,说是园子?,其实也不?是露天的,选的是一处较大的花厅。设了戏台,但?屋里却是很?暖和的,裴氏就?把儿子?平哥儿也带来了,还有?陆书琇的团哥儿和圆哥儿,被乳母带着在暖房里玩。
一出戏唱完,要重新布置和扮相,陆老夫人年纪大了,说要去歇一会儿。其他人便先去暖房说话。庄氏实在疼自己两个外孙子?,一见就?忍不?住叫乳母抱过来,自己抱了小的圆哥儿在膝上。圆哥儿一点?不?怕生,虽然来外祖家的次数不?多,不?过很?熟络,在外祖母怀里坐了会儿,就?咿咿呀呀地开始“说话”,扭来扭去的。
陆书琇看了眼儿子?,头疼地道,“小的是真顽皮,就?没安生的时候。几个嬷嬷盯着他一个,都盯不?过来。”
庄氏笑眯眯地道,“儿子?是这样的。没姑娘乖,从小就?皮。难带的很?。你问问你嫂嫂,肯定也这么说……”
被点?到名的裴氏忙也点?头。庄氏继续说,“我可?记得,你哥哥小时候,也不?知听了谁说,非要捞我那?缸里的珍珠鱼。我怕下人看不?住,索性把缸给砸了,鱼也送出去了……”说话间,外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正是陆运。
他笑眯眯跟在兄长身后进来,道,“孩儿都这么大了,母亲可?给我留些面?子?,别再提那?老黄历了……”
说着,陆则、陆致、陆运、陆机兄弟四个,还带上了住在府里的江容庭,几人都一并过来给永嘉公?主贺寿了。因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可?避嫌的,只是暖房凳子?不?够,江晚芙就?叫下人搬了些锦墩过来。
等兄弟几个给永嘉公?主拜了寿,坐下后,庄氏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还好意思
说这话。我刚刚还眼红你大伯母呢,人生儿子?,我也生了你。你瞧瞧,你大伯母有?你大嫂、二嫂孝敬着,我呢?还不?知我那?好儿媳在哪儿呢……”
陆运被母亲说得脸上一红,忙求饶了几句,庄氏才不?提了。
主子?们说着话,婆子?带着几个丫鬟送糕点?进来。江晚芙看见一道黄粑竹叶糕,想起永嘉公?主爱吃,便拿筷子?去夹,还没夹起来,就?被一只手轻轻拦住了。
“竹叶性凉,你不?要吃。”她抬眼,就?看见刚刚还在和兄弟说话的陆则,回了头,正看着她,温和说道。就?好像是他虽听着他们说话,却还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她似的。
庄氏和永嘉公?主等人也看过来。江晚芙面?上微微一热,便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什么,收回了手。
倒是陆则,给她夹了块紫薯枣泥糕,才继续与?陆运等人说话。
过了会儿,婆子?来请他们过去。听了几出戏,陆二爷、陆三爷几个也到了,一家子?聚在一处用晚膳,倒也其乐融融。陆老夫人很?高兴似的,只还些许遗憾地道,“老大要是在就?好了。”
江晚芙放下筷子?,悄悄看了眼永嘉公?主,见她眉眼倒依旧淡淡的,像是并没有?因国公?爷的缺席,感?觉难过。亦或者是没叫他们看出来吧。
晚宴结束,江晚芙便和陆则送永嘉公?主回明嘉堂。她下厨做了份长寿面?,等端上来,永嘉公?主看了许久,很?给面?子?地吃了。江晚芙亲自收拾了碗筷,拿出去给丫鬟。
江晚芙出去后,永嘉公?主收回视线,眼神落到一旁坐着的儿子?身上,知子?莫若母,虽在别人眼里,陆则看上去与?平日无异,但?她是他母亲,如何?察觉不?到,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知是为了什么心不?在焉。
“我听你媳妇说,这几日刑部很?忙?”永嘉公?主想了想,开口问道。
陆则回神,点?头道,“在忙秋审的事情,不?过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永嘉公?主听了这话,反倒不?着痕迹皱了皱眉。但?江晚芙已经回屋了,她便也没说什么,只道,“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今日忙了一天,早些歇息。”
这话自然是跟江晚芙说的。虽明面?上是她与?裴氏一起操持,但?实际上裴氏刚出月子?,也没管家的经验,还不?都是江晚芙一人挑着担子?。永嘉公?主虽不?管事,但?心里却是很?清楚的。
江晚芙便起身,同陆则一起走了。
永嘉公?主坐着,闭目想了会儿事,她的嬷嬷却走了进来,低声道,“公?主,宣同来了人,说是国公?爷的意思,带了不?少东西,您要不?要看看?”
永嘉公?主睁开眼,垂下视线,看了眼嬷嬷手中的礼单,目光一顿,又?仿佛是什么都没看,只是掠过一般。
“收起来吧,不?看了……”良久,她平淡地道。
嬷嬷应下,将礼单收起来,退了出去。
……
回到立雪堂,陆则的随从来请他,他便去了书房。天色尚早,江晚芙便也没急着睡下,在屋里整理陆则的书桌。他现下每日都要抄经,夜里没时间,就?会早起抄一会儿,几日没收拾,就?厚厚一叠了,一个字一个字很?规整。问了他,他便说是给她和孩子?抄的,江晚芙便亲自收起来,想着等孩子?出生了,就?给它看。
过了会儿,惠娘进屋来跟她说乳母的事情。江晚芙就?出去坐下听她说。
“……现下选了三个。一个是杨柳胡同的李家,现下怀着七八个月了,前?头干过这活儿,也是熟手了。一个是府里护院曹兴的媳妇,
这个月刚生,奴婢去看了眼,曹兴家的身子?结实,奶水也足,孩子?也养得好,一身奶膘。还有?一个是灶房武婆子?的儿媳妇,倒是没见着人,听武婆子?说,过几日就?从乡下过来。”
江晚芙也是先听,选是选,没见着人也是没准的。还要查身家清白与?否,查有?没有?病,看属相生辰有?没有?相冲的,没那?么快定下来。不?过对不?少人家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活计,轻省不?说,得的钱也不?少。有?的妇人就?指着这个机会来养身子?,府里做乳母,吃的喝的都是上好的,喂得好,除了说好的月例,还能得主家一份不?菲的赏钱。
“先看着吧,最好是府里的,知根知底,也放心些。到时候让白嬷嬷看看……”江晚芙想了想,说道。惠娘也应下。
这时,菱枝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她走得有?些急,浅青的裙摆在夜色下仿佛莲叶。
“怎么了?”江晚芙等她行过礼,便开口问。
菱枝回道,“是吴大夫家里来人了,是吴大夫的侄儿。说要替吴大夫告几日假……”吴别山虽然没住在府里,但?住得也不?远,就?隔着一条胡同,他也只给陆家看诊,毕竟光是陆家的诊金,就?足够他一家子?吃喝不?愁了。所以?他有?什么事,几日不?能过来,都会提前?来告假。
江晚芙点?头,问她,“可?说了是什么事?”
菱枝便小心回,“我听那?人说,好像是吴大夫女儿难产,人没了。”
这话一出,屋里都是一静,江晚芙也是叹了口气,想起吴别山嫁女的时候,她还给过添妆,没想到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正想开口,却听得隔扇外传来瓷器砸碎的声音,接着就?是个带着哭腔的求饶声。
惠娘忙出去看,不?多时,便看见陆则走了进来。他穿着竹青的圆领常服,下摆处却湿了一大片,都快洇成一片深绿了。夜色下都很?明显。
江晚芙见状,忙起身迎上去,叫丫鬟拿陆则的衣服来,道,“夫君,你进去换一身吧。”
陆则仿佛心不?在焉的,走神得厉害,脸色也不?大好看,江晚芙不?由得奇怪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又?唤了一声,“夫君?”
陆则才低头,应了一声,进屋去换衣裳。
惠娘也进来跟江晚芙说话,“……是个小丫鬟,走得急了些,没瞧见世子?爷在那?儿站着,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江晚芙点?点?头,想起菱枝刚刚说的话,就?还是吩咐了句,“惠娘,吴大夫的事,你看着吧。消息确定了,就?送些葬仪过去。”
惠娘应了一声,“哎,奴婢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