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或许是个好官,可是,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在林之月看来,古族林家的骄矜傲骨,绝不会允许它的儿女寄人篱下。纵使有万般艰苦,也不会抛弃一个子女
修仙人的寿命越是绵长,子息越是艰难。每一个孩子对家族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莫说古族林家对小辈的照顾,就现在而言,林黛玉还是林家的独苗苗,然而小姑娘却是清瘦又敏感。
林之月怎能不怒?气得快要原地飞升了!
要不是看在林如海奄奄一息,小姑娘看了也伤心的份上,她还能把话说得更难听。
“爹。”
林如海看向含泪的女儿,看她瘦削的脸庞,面露不忍的目光,心里有个声音萦绕道:“瞧,你的女儿默默承受了多少委屈,她才十岁呀。”
林如海闭起眼睛,鼻尖莫名酸涩,大把的眼泪翻涌而出。“玉儿,爹错了。”
他错了吗?
于百姓,于圣人,他鞠躬尽瘁,流尽最后一丝精力。
于女儿,唯有年节时分,往荣国府送去节礼才会附上几句问好之语,说是至亲之人,还比不上官场的同袍熟稔。
唯有病得快死,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小女儿,她在遥遥千里等待父亲的归来。
林之月没有说话,只是把黛玉抱在怀里,小姑娘呜咽着哭泣,犹如久困的小兽终见天明。
回到姑苏林家老宅,管家便见父女二人眼眶是一样的红,显然方才在车上哭过一场。他老人家也抹了一把眼泪,主人家林如海前夜里找他谈话,预备把家人都遣散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你我呢?老林啊,我不中用了,待回了姑苏,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按着人数,把月银多发十年。该够他们找生活了。”
老管事不舍啊,这么好的主人家,还有那个小姑娘,叫人放心不下。可是林如海有了别的安排,不让他跟着。
管家叹气,收拾打扫了林宅,为主人家备好最后一顿饭食,才领着各人往前院拜别主人家,各自寻出路了。
掌灯时分,青帐下林如海呼吸均匀,唯有不时蹙起的眉头预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遭受病痛之苦。
小黛玉捡了个锦凳乖乖坐下,轻声问道:“爹爹睡着了?”
林如海白日精神,晚间也不觉疲惫,倒是林之月施展了安魂术,强制他歇下的。
“小玉儿,你爹强撑着身体,反而不利于修养。睡着了才好。”
月辉的清光透过窗纱,林之月这才打量起林如海,虽说这人不知保养,倒也是一脉相承的好容貌,髭须稍白,因没有修理,显得一脸沧桑样子。
林之月啧声,黛玉是小辈,这个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他受凡世规矩影响甚深,林之月白日不得不把人骂醒。
“你爹爹的灵台,也有伴生灵源。只可惜”话没说完,便见小姑娘一本正经盯着自己瞧,林之月莞尔一笑,“别担心。”
林如海的体内,伴生灵源乃是一簇文竹,只可惜叶片斑驳,已经结苞快开花了。
竹子开花,那便是要枯死的征兆。
而他体内的嗜灵草,和黛玉的那一支截然相反,坐在灵台上,撕扯着文竹的叶片,别提多猖狂。想来林如海病重,得有它十分的功劳。
林之月是有办法的,在凡界只需给林如海补足元气,达到吸收和被吸收的平衡。
但是光靠她所剩无几的灵药,根本不够,必须去往修仙上界,引出林如海体内的嗜灵草,才能加以根除。
但是前面也说了,嗜灵草得遇灵气便会迅速茁壮,要去修仙界,林如海身体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还要另外说,更不用提嗜灵草根除的痛苦,若是心智不坚定,下场就是生魂俱灭。
林之月愁呀,可她又向小姑娘保证她爹会好好的,哪里能辜负这么惹人喜欢的小辈呢。
咬咬牙,林之月说道:“玉儿,你爹说的那份图纸在哪里?”
黛玉啪嗒几步从床柜子里头翻出一卷图纸。
林之月接过摊开一看,林如海研究了古族的符号,还摸索着把传送阵法图的几处疑似阵眼给写了下来。
这,还挺有天分的。林之月惊异,然后乐了,有时候无师自通,还挺有用的。
前前后后看了,地图就是记录古族林家由传送阵到了凡界一座山里头,又从山里一路辗转,最后到姑苏扎根。
地图并没有什么用处。
传送阵法才是关键。
林之月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醒了过来,否则父女两人不得去了个空啊。
林黛玉呢,又是给爹爹掖被子,又是在火烛旁挑灯花添油,不时又看着姑姑林之月,见她又喜又笑,也跟着开心起来。
而在姑苏林宅之外,贾琏也望着明月遥遥叹气,明儿便是八月十五,团圆佳节,偏偏自己要在外头过。
贾母使人传信,要贾琏好好照顾姑爹。
她老人家还是觉得林如海是死前糊涂,叫孙子贾琏,待林如海去后,把一切安置好了,再把小姑娘接回来。这才是大度的荣国府,思虑周全的贾母。
于是乎,贾琏便依言带着荣国府婆子丫头都没走,拐个弯回到姑苏城。
寒山寺的钟声伴着清明的曙光而来,听闻林家昨日便遣散了家仆,连雪雁也转转绕绕叫贾琏买了下来,紫鹃和婆子们坐了一夜没合眼。
贾琏道:“你们两个,还留着伺候姑娘。”
谁也没有料到,第二日贾琏去林宅探望,便扑了个空。
偌大的姑苏林宅,空空如也。没有久病的林如海,也没有泪汪汪的林黛玉。
前面搬回来那些箱笼积重,都好好的在地上。
贾琏都惊呆了,银两财物,一样也没有带走。
紫鹃雪雁顾不得男人在场,推开姑娘的房门,衣裳不见了,唯有桌上燃过的灯烛和几卷书证明昨夜还曾有人的痕迹。
“姑娘呢?”
紫鹃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同雪雁两个到处去寻。
平素黛玉喜欢的书卷都好好叠在箱子里,她家常作的手帕子也好好待在妆盒了。
什么物件都没有带走,除了衣裳。
紫鹃跌坐在地,看向那妆台,唯有那根玉兰簪子不见了。
“姑娘为何时常戴这簪子,今儿老太太还使人送了京都时新的首饰进来呢?”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时时妆点,时时擦新。”
紫鹃笑啊,姑娘自小是长情的人物。
紫鹃哭啊,姑娘如今怎么弃她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