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前,中州。
雪簌簌落下,无声跌落于树杪间,森然峭壁阻绝了聚灵山庄以南之地。
铃铛声萦绕于耳畔,随着马蹄声渐近,一人一马立于悬崖之上,俯瞰下方。
风动树枝,飞雪飘落。女子抬手,五指拨动,眼前雪粒尽数扫空。还未曾言语,一抹流光掠过她细长眉眼。
来人盖着兜帽,腰间一葫芦酒,平日惯被人取用,外皮叫白日映着微微反着光亮。
“来者何人?”
女子颔首,不卑不亢。
“谢家流婵,特来此地拜会剑师。”
男子闻言大笑,见她腰间一把青剑,似乎还未开封,在剑鞘中没有丝毫剑气。又稀罕女子称呼,他笑道:“人人皆言我逍遥生,枯守山庄饮酒度日,实在人间废材。你又是哪里听说的剑师之名?”
末了又追问道:“会剑师如何?你一女子提剑,实在与某笑话。”
他语气挟带几分自嘲,又有几分挑衅之意,看着形势颓废,谢流婵却不敢不敬,右手着剑柄,往前一拉,半片剔薄的剑面现出。
“好剑!”
这剑上青气弥漫,叫人看了心底也发寒,可见持剑者功力。
逍遥生一声惊叹,收起洋洋姿态。剑随其主,有些剑是主凶未必凶,端看主人如何运用。眼前青剑早已开刃,却是在剑鞘中随主心意,剑气收放自如。逍遥生面上不做色,心底倒不敢小瞧她了。
要知道,真正的剑者,人剑如一,可不是所谓杀人剑与仁者剑可以概括的。
“晚辈在剑冢拾得一分剑意,特来拜会其主。”谢流婵眉目微闭,双指并作,迅疾往前一送,直直指向男子。
这股剑意出来时是一处,飞出却是分为五股,五股气各有不同,或炙热,或冷冽,或柔韧,或坚硬,中间一股气息最是奇妙,竟团着微微发亮的剑意。
凝剑意化形,是为剑灵,指挥着其余四股冲向逍遥生。
但见他乐呵一笑,身体凌空翻了个花,一面吐槽道:“你这戏法倒也神奇,缠人得紧。”
几个翻飞躲闪间便破了剑灵的攻击,还顺势喝了口酒,兜帽下看不清人的眉眼如何。
“剑师不必谦虚,此剑诀还是剑冢中拾得。”
谢流婵遥遥一拜,抬手止住剑灵,知道他今日必是不承认了。
谁都言聚灵庄主逍遥生是个古族出世的废材,可当她去了御剑谷,又进了一线天剑冢,便知道能仅凭几道剑气便把剑冢中的所有异动平息,这个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废材。
谢流婵离去后,许久兜帽下的男子才悠悠一叹,伸个懒腰:“怎么就追到这里来了?”
逍遥生没有应下谢流婵的战,反倒是在海天一的地界,听说了许多谢流婵的传闻,特别是关于殷公子与谢美人的。
而初入梦境的小姑娘林黛玉,也是第一次见到那般少年气质的天骄们。
关于海天一总是有数不胜数的奇闻,最近的一件,便是天骄榜的更名换姓——排名第一位,竟然是个隐匿于一线天的神族。
不过神族从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在迎来送往的客栈大堂,今日聚集着四方修士,有的是瞻仰过天骄榜慕名前来,有的则是为了地仙界首富殷公子的邀约。
这殷公子也是个奇人,双腿俱废,偏偏那张不俗的面容,叫人见之难忘,是个地仙界难得的美男子。
整块冰山玉制成的轮椅轻移,屏风后侍女皆低眉唤公子。
大堂人声嘈杂,雅室内却是平静。
外人见了必然惊讶,屋内不是旁人,位列前十的天骄悉数到齐。
这些人从聚灵庄试炼后已然消失在大众眼底,谁都以为这些天骄们是抓紧闭关修炼去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首次竟然在普普通通一个阁间会面。
“各位早,想来不必自我介绍了。”轮椅上男子嗓音暗哑,直起身站立于桌前,丝毫没有任何掩饰。
谢流婵看了过去,眼神露出一丝了然。
顺着谢流婵视角的林黛玉惊了一下,下意识捂住嘴。
这面容,压根就是神族的殷柒染。
“阁下这便装倒是出神入化。”黑袍的英俊男子见惯不惯,走近些,这身量和男子都比肩,也怨不得几年间无人能识。
殷柒染抚掌,哎一声,“又是首富,又是殷家堡少堡主,还是个神族。我不低调些,出门合该遭强盗抢了。你说是不是,之月?”
言罢向青衣女子挤了眉眼。
不过青衣女没理这茬,摊手挑眉吐槽:“你不抢别人的就不错了,别人敢盯上你?”进城前他们可听说了不少殷公子劫富济贫的好事。
怨不得修士多俊男美女,这些天骄们都在自己的道上走出了极致,各有各的气派。
那青衣掰着手指一根一根数,心不在焉的模样,鼻梁间侧下的阴影将其神色尽皆藏匿。
“姑姑?”
见着熟悉的面孔,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意气风发的古族林家少主,眉宇间自持一股淡然,就连周身的灵气也是氤氲着清新的草木生气。
不过很显然林之月看不见小黛玉,目光穿过她看向谢流婵,笑道:“谢天娇怎么只和阿染出双入对的?”
“她雇的。”谢流婵言简意赅,摸着青剑上的剑蕙,这上面还是流动的玉心串的,可见珍贵。
便连林之月这样见惯宝贝的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来是去了不少秘境。一颗玉心便是一道秘境生灵,她这位老冤家倒是舍得。
天骄并非恃才傲物之辈,相反的,几个人倒有些惺惺相惜、棋逢敌手之意,因而总有时间聚在一起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