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鬼画师（3）

花狸子点头，捋了捋胡须继续道：“想必几位进鬼市之前也见过了，这奂山一带曾是古战场，尸骸遍地阴气极重，所有常有鬼怪作祟。鬼画师游历至此，不知用什么法子，竟将此处阴气镇压下来了，还杀了好几只恶鬼，可是解决了一直困扰奂山居民的大问题喵。”

原来鬼画师亦正亦邪，也难怪掌柜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而且那个杀人如麻的顾疯子也死在他手下！”

“哦？无弦阁第四席顾恒？你确定吗？亲眼所见？”这回倒是程秋水发问了。

“这我倒没亲眼见过。”掌柜摆了摆手，“不过那顾疯子的尸体上有浓烈的墨汁味，血也都人被放了干净，除了鬼画师，也没人这么做了吧？顾疯子嗜杀成性，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之前还在鬼市闹过事，差点杀了香料铺子的店东，后来被咱们殷老大赶了出去，一辈子禁止再踏入鬼市半步。”

提到殷老板，花狸掌柜顿时挺起胸脯，语气也变得肃然起敬。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哼哼，鬼市的大家伙儿听说他死了，都觉得画师杀得好，实在大快人心。不过顾恒那小子席位高，无弦阁肯定要派人来查的。呸，无弦阁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程秋水掩嘴笑道：“顾恒杀人如麻，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假如掌柜当着无弦阁弟子的面，也敢这么说吗？”

“哼，那是自然喵，咱可有殷老大撑腰。殷老大创立鬼市的时候，他们无弦阁师祖还没生出来呢。”

听那花狸掌柜越说越豪横，鸾姝心中一阵发虚，暗暗腹诽道：你可想不到，眼前这位柳公子就曾是无弦阁的人吧？她生怕掌柜知道又引起误会，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真的有人会找鬼画师描像吗？”

“那当然喵，此人画技精湛，近乎鬼神，找他描像的人可不少嘞，还大多是些漂亮的女仙子。啧啧啧，女人呐，谁不想永远留下自己最美的样子？一茶碗血那算个啥，养几天不就又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能将画出来的东西变活，甚至能让人进入那画中的世界。嘿嘿，不瞒几位，小老儿也收藏了一幅他的绘卷喵。”

说到这里，掌柜挺起胸脯，得意的用拇指指了指身后：“这《招财进宝锦鲤图》，是小老儿求了他好久，最后用三碗血换的。”

三人不约而同向掌柜身后望去。程秋水不由得皱起眉来：“掌柜，你说这是锦鲤？”

“喵？这、这……”

掌柜扭头一看，差点晕倒过去。所幸程秋水在背后托了他一把，不然照他这体格，非要把地板砸出个窟窿。他恨恨的顿了顿足，跳到画前，气得手舞足蹈：“喵！小老儿的锦鲤图怎么变成了这样？晦气！可太晦气了！！”

打眼望去，那墙上挂的是一幅花灯夜游图。河中花灯闪耀，河岸上游人如织，若是只看这下半部分，倒也不失为是一幅喜庆的画作。但若沿河往上看去，游人们脸上的表情则逐渐由喜转惊，再由惊转惧。

画作的最顶端，也是整幅画的焦点处，竟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巨大鬼首，在熊熊的烈火中张着血盆大口，正吞噬游人。那鬼首在画作的最高处，压得观者心中都喘不过气来。光是看着画作，仿佛就能听到人们绝望的哭喊，感到火焰的炙热。

花狸掌柜忍不住摸了摸脸，好像有血浆溅到他脸上似的。

程秋水忽又“咦”了一声：“这画中的花灯河好像有点眼熟。”

花狸掌柜挠了挠头，忽然拍手叫道：“哎呀，这画的不是奂山镇三十多年前的鬼首之祸吗？听说那鬼首须臾之间就吞了上百人，若不是莲城剑仙路过此地制服了它，只怕当地人都要被吃干净喵。”

“鬼首……莲城？”

鸾姝略作沉吟，若有所思的喃喃念叨着，掌柜只当她对此事好奇，便又自顾讲了下去：“当时正值奂山当地的花灯节，人们都拖家带口的去玉水河畔看灯祈福，不料河岸上游突然裂开一个黑黝黝的大洞。鬼门各位都知道吧，它直接与鬼界相连，里面不知会蹦出什么东西来。那河岸上的大洞就是这么一道鬼门。可当地人却不知其危险，还当是瞧热闹，纷纷凑过去看。唉，结果自己都变成了鬼首口中的食物咯喵。惨哦，实在太惨烈了……不过我的锦鲤图究竟去哪了？三碗血啊，那可是小老儿三碗血换的，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回来。”

掌柜恨恨的跺了跺脚，继续唠唠叨叨的发着牢骚。鸾姝则又将注意力移回画作之中，她依稀记得，以前母后给她讲的那些斩妖除魔的故事中，就有花灯夜大战鬼首这样一节，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仔细搜寻之下，鸾姝忽然发现，在画作右下方河畔角楼上，竟有一风华绝代的女子立在屋脊。她身着莲城服侍拥着狐裘，英姿飒爽，正与鬼首遥遥相对。

“母亲？！”

——

鸾姝几乎脱口而出，径直站了起来，柳离轩却扣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你看仔细了。”

鸾姝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女子的确与母亲模样不同，不由大失所望。

那女子腰间配的是一柄银光雪亮的三尺长剑，并非母亲那对双剑。而且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莲城弟子的服侍，只不过配色十分相近，加之鸾姝方才先入为主，关心则乱，这才看错了。

可是细细看去，鸾姝又觉得这姑娘模样似曾相识。只是自己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程秋水也道：“这画卷中处处透着诡异，咱们还是先不要碰的好。说不定之前那幅画也是你看错了？”

“那一幅吗……”

鸾姝垂下头来，摸着手腕上的银镯，似是在喃喃自问。可是她知道，那画中的女子就是母亲，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先是墨汁绘成的青面小鬼抢了她的银镯，再是鬼画师拿出母亲的画像，现在又出现了这幅与莲城有关的鬼首图，这一切信息汇集起来全部指向一个推论——那就是鬼画师与她母亲凌霜仙子之间，必定有所恩怨。可是画师在图谋什么呢？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那画中的姑娘又是谁？

她又抬起头，痴痴地望着那画作。

花狸子掌柜此前提过，鬼画师的绘卷内有乾坤，说不定她想要探求的答案，就在这鬼首图中。然而那里面是鬼画师的地盘，他将这张图摆在客栈的意图，分明就是请君入瓮。

鸾姝望了一眼身旁的柳离轩和程秋水，暗暗叹息：如果自己想要探查，凭他们的性格一定会帮忙吧，可是他们与鬼画师毫无瓜葛，何必要将他们牵连进来呢？不过……这画师的目的既然是自己，总还会再找上门的，等拿到往生草，救了少司命，再来查应该也还不迟吧……

于是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哈哈，好像是我看错了……”

这时柳离轩却打断她：“他是冲你来的，你不想查清楚？而且方才的妖气，也来自此处。”

被人说中了心事，鸾姝一时张口结舌。说想吧，就怕之前的担心，说不想吧，又实在有些不甘。正当她还在犹豫之际，只听柳离轩又道：“想做就做，你以前可没这么瞻前顾后。”

鸾姝顿时一凛，心想对啊，以前那股冲劲去哪了呢。接着她心头又是一热，眼眶竟忍不住有点湿。想不到柳离轩这块冰疙瘩，竟也会说出这样暖心的话。

这时，一直在旁边端详画卷的程秋水又“咦”了一声：“掌柜，这不是你小侄子吗？他怎么也在绘卷中？”

“喵？喵？财财？”

掌柜顺着程秋水所指的方向定睛望去，见画作左下角的桥洞下，果然有一只小花狸蜷缩着瑟瑟发抖，正是之前为鸾姝送上镯子的那个。掌柜脸色大变，顿时惊声叫了起来：“真是财财？来猫啊快来猫，财财呢？谁看见财财了？”

其他小狸子们听到惊叫也纷纷聚拢过来，面面相觑，都说没再看到。还是鸾姝眼尖，发现卷轴旁边印着一个小小浅浅的梅花爪印，问道：“财财该不会是碰了这绘卷，被吸进画中了吧？”

“坏了坏了，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掌柜如遭五雷轰顶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手捶地几乎晕倒过去。想伸手摸那卷轴却又不敢，急得焦躁不安的直摇尾巴。

他畏惧柳离轩，于是翻身扑到程秋水脚边，扯着她的衣角又是哭又是嚎的叫道：“程姑娘，小老儿知道您是有大能耐的，求您行行好，帮小老儿把财财带出来吧，我可就这么一个侄子啊喵。”

程秋水提着衣角，略显无奈的笑了笑，语气还是温吞吞的：“哎呀，你问我也没用啊。我倒是想帮你，可你没看那位柳公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吗？他可不觉得我是同伴呢。”

掌柜闻言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瞧了瞧柳离轩，只见他面容冷峻，眼神肃杀，于是尾巴又悄无声息的炸成了一根鸡毛掸子。

程秋水又窃笑道：“所以你得去求那位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