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孰善孰恶（1）

一颗黑乎乎的鬼头从林中滚出，接着小武也捂着大腿一瘸一拐的逃了回来。他本想独自逃走，不料却在前方遇到了山魈的偷袭，幸得罗嘉搭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鸾姝看到小武受伤，便想上前帮他包扎治疗。谁知小武却又呸的骂了一声“妖女”，还朝她吐了一口吐沫：“谁要你假惺惺。”

虽说在鸾姝的印象中，莲城弟子全都是嫉恶如仇正气凛然的忠义之士，但是她却从没见过还有小武这般“嫉恶如仇、正义凛然”的孩子，只是因为自己是从鬼门中出来的，便被划为了“妖女”一列。她一时楞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刘光禄却简直要气炸了，催着鸾姝快走道：“咱别理他，赶紧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让这个不识好歹的小鬼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罗嘉却道：“来不及了。”他抬起长剑，警觉的注视着周围的变化。

只见那漆黑的竹林中，霎时间亮起无数对小红灯笼，竟全部都是山魈的眼睛。他们桀桀怪笑，窃窃私语，尖厉的利爪在地上磨来磨去，慢慢的缩小包围圈。

其形与寻常山魈有异，骨刺倒突，绿面赤须，四肢攀于地面，似人而非人，似兽而非兽。那惨碧的脸上，似带着一副极其诡异而狰狞的笑，正贪婪的盯着包围圈中，五个越靠越近的人。

刘光禄低声叫道：“我的妈呀，怎么这么多的山魈！”

瞧那山魈的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都是，好似整个三苗的山魈忽然间全部汇集到了此处。

“你们跟紧了！”

罗嘉厉喝一声，一马当先，先发制人。他手中长剑挥洒，凌厉的剑光向前激射出去，如摧枯拉朽般将一切都夷为平地，为突围率先打开一角。接着手掐剑诀，空中顿时化出数百道剑影，如狂风暴雨一般落在汹涌而来的山魈身上。

小武心里虽不屑，却仍然拖着脚一瘸一拐的紧跟四人之后，手掐御雷决，劈死企图靠近的山魈。偶有从侧面夹击的山魈，也被鸾姝抛出的火莲子击退。山林里顿时鲜血飞溅，哀嚎遍野。

众人相互配合，攻势无比迅猛，竟攻的那山魈大军一窒，拖出一丝逃走的时间，踏着山魈的尸体铺成的血路，一路向西北方奔去。

罗嘉并没有放松下来，那山魈聚集的趋势越来越甚，仿佛都不要命似得，前仆后继的继续涌上来，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他暗自盘算，自己每次御剑出击，最多能杀百十来个山魈，然而按照目前山魈的数量，还有它们这没命的攻法，他就是耗干了全身的灵力都杀不尽。罗嘉的心不由得有些急了——照这样下去，他如何护得了身后之人的周全？

小武的身体仍然很虚弱，加上腿上受了伤，渐渐的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突然他脚下被尸体绊了一跤，竟摔倒了。鸾姝连忙停下来去搀扶他，不料那山魈大军竟再也不顾罗嘉三人，而是发疯一样全部向鸾姝与小武扑上来，瞬间就将他们与队伍冲散了。

龙族护印金光大盛，将企图攻击鸾姝的山魈们全部灼伤。鸾姝趁机抓起几颗火莲子向前方奋力一抛，顿时火光四起，种子化成数颗火莲在山魈身上炸开，轰的一声燃起一片火海。山魈畏火不敢靠近他们，两人趁此机会又向前冲了数十米，与罗嘉等人重新汇合。

罗嘉心中不由得暗暗奇怪：明明是自己杀死了更多的山魈，可是他们为何偏要追着小武不放呢？但是他并没有很多时间多想。火势一弱，无数山魈又如洪水般涌了上来，好像无论怎么杀都杀不完似得，反而越来越凶残。

夜色更浓了，山魈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乌云掩月，只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照亮前行的路。

时间厮杀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腥臭的黑血几乎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小武早已体力不支失去了战斗力。队伍不再前进，只有罗嘉一人仍在苦苦支撑，而他的身上已多处负伤，动作也越来越迟缓，要不是靠着鸾姝给的丹药，他根本撑不到现在。加持在鸾姝身上的龙族护印也隔不住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渐渐出现了裂纹。

突然，一只山魈从罗嘉左侧扑来，咬住他的腰腹。罗嘉捏住它的脖子发力一扭，只听“咔”的一声，山魈的身子就软掉。此时此刻，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他，表情都有些狰狞。

山魈再度聚集，情况已不容乐观，刘光禄焦急大喊：“鸾姝，再扔几颗火莲子啊！”

“没了，刚才那颗已经是最后一颗了……啊，对了！我们还有火折子！”

刘光禄的话突然点醒了鸾姝。那山魈身上的毛发多，油脂又厚重，眼看周围尸体越来越多，若用火折子去点燃尸体，倒可以帮他们阻挡一会儿。于是鸾姝匆忙从口袋中找出火折子，不料却见火折子已被血水浸湿，心中不由得先凉了半截。

刘光禄连忙将柳离轩从肩上卸下，掏出怀中的火石道：“早说啊！我有火石呢！”

“噌，噌噌。”

火石摩擦的声音。

一下，两下。刘光禄的手有些抖，紧张之下他竟然点不着地上的干草。额上涔涔的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滚了下来，一行五人的生死。此刻就掌握在他手里这两颗火石上，可是这火石竟突然像跟他开玩笑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打不出火星。

几只漏网的山魈，正慢慢的逼近。

刘光禄与鸾姝却都全神贯注在这颗火石上，竟完全也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小心！”

罗嘉的背上和腿上同时都被山魈咬住，也被逼入了绝境分身乏术，只得大叫提醒。然而现在已经为时太晚，那山魈突然身形暴起，扑倒刘光禄，只听一声惨叫之后，那一人一兽便从尸堆上滚了下去，混入山魈群中淹没了。

鸾姝这边情况更加糟糕。那小武见她身上有咒印保护，竟躲在她身后，死死抓着她不肯松手，拿鸾姝当做人肉盾牌。

“小武！你身为莲城弟子，怎可如此卑鄙？！”

罗嘉对小武失望至极，大吼一声。拖着身上咬住他的四五只山魈，拼命想要挪动过来。

鸾姝拼命挣扎，大声叫道：“小武松手！你先放开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未必会死！”

小武不放。

他的声音已近乎沙哑扭曲，只是高声叫嚣着“妖女，妖女”。反正对他来说，鸾姝和这些山魈没什么两样。她就是从鬼门中爬出来的歪门邪道，就是图谋不轨的妖女，她一定要死，必须得死。那么如果能在死前他挡一波山魈，也算死的有价值了。

在群怪的不断的冲击下，护印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几欲碎裂。漫山遍野的山魈一拥而上，转瞬间便将鸾姝与小武吞没。

罗嘉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几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就在他以为生机泯灭之时，一段琴音传来，天空中突然呼啸着砸下无数火雨。空气中弥漫起浓厚的焦灼臭味，山魈大军尖叫着，放开众人，如潮水般哄散退去。

那是一曲《流火》。

柳离轩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垂着头，单手按琴，额前的发丝垂下，遮住了脸颊，令人看不清楚究竟是何表情。

小武惊呆了，一时楞在了原地。

刘光禄也费劲的从尸堆中爬出，所幸没有受重伤。

鸾姝则是又惊又喜，趁机挣开小武的束缚，扑到柳离轩身边一把攥住他的手，叫道：“离轩！你害我担心死了！”

她这么一拉，脸色却变了。

柳离轩的手竟冷的像冰，直接顺势歪倒在她的怀中。鸾姝再摸他的脉搏，却发现他的状态竟比刚才更糟。只见柳离轩面如金纸，双目半暇双瞳涣散，靠在鸾姝的肩头不断地呓语着，似乎陷入了一个冗长而沉重的梦。

“离轩，离轩？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别吓我啊……”

鸾姝抱着柳离轩，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她的世界中，此刻只剩下了柳离轩，再也无法注意到别人的变化。

小武的脸色由惊转惧，由惧转恨。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柳离轩，无弦阁九大弟子第七席，旷世奇才，据说年仅十九岁，还曾是莲城通缉的对象，屠戮蜀国王室的凶手。

虽然前一阵，圣女大人亲自出面解释了此事凶手另有其人，但那又怎么样？依然改变不他与无弦阁的关系。

他的手在抖，嘴角在抽动，牙齿在打战，一双憎恶的眼睛紧紧盯着柳离轩。

早就听说无弦阁琴技诡谲强大，但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小武绝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在一击之下令成千上万的山魈全军覆没。尤其是此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就算是打从娘胎里开始修行也不可能做到！这一定是无弦阁的邪门歪道，如此妖人怎能放过他？况且无弦阁与莲城早就水火不相容，今日被自己碰着了，就一定要为民除害。此人现在昏迷不醒，若不趁现在杀他，更待何时？

小武紧紧攥起拳头，突然一跃而起，如闪电般抽出腰间长剑，向着柳离轩的背心笔直的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