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谶语筮言（1）

众人望着从土中挖出来的邪兽尸体，再一次沉默了。

只见那坑中的邪兽青面獠牙、骨瘦如柴，胸腹处长满肉瘤，一双利爪大的出奇，像极了那村子中异化成鬼怪的村民。穆尺素指着他的耳朵：“我本来奇怪，这邪兽怎么还会带耳环？现在终于明白了……”

刘光禄忍不住颤抖道：“所以这怪病可能会通过抓伤传染？幸好昨天那些村民没有攻击我们。”

穆尺素摇头：“不好说。据我们所知，最早有人发现邪兽出现是在巴国，时间在一个月以前，与我们第一次在蜀国发现邪兽并不差多久。假设我们按照这是传染病来推，最极端的条件下，是有个病人步行从巴国穿越至蜀国，可他就算昼夜不停的走，也要两周。和我们发现邪兽的时间对不上。”

刘光禄道：“会不会是他们被异化后行动变快了？然后刚好走到村庄，抓伤了村民？”

穆尺素哑然失笑：“你这情况太极端了，就算如此……鸾儿，你怎么看？当时检查村民身上有伤痕吗？”

鸾姝摇头：“没有。”

刘光禄又问：“那有没有可能已经痊愈了？这几个士兵不也在伤口处开始长肉瘤吗？”

鸾姝已然摇头：“那个男孩症状最轻，他的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肉瘤长在脖子下面，正好在主动脉附近，如果那里曾被邪……被其他病人抓伤的话，我认为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你也看到了，他们一爪下去伤口有多深。”

刘光禄狡辩道：“难道就不能是轻微的抓伤？他不是还吃过那得病的尸体吗？”

罗嘉连忙制止道：“刘兄就别插嘴了，还是让公主殿下和穆姑娘专心研究吧。”

刘光禄小声嘟囔着：“我这不也是想提供几个思路吗……”

两人沉吟片刻，又互相交谈了几句其他的见闻。鸾姝问穆尺素道：“所以师姐也觉得不是传染所致？”

穆尺素摇头：“我甚至不认为这是病，所以才一直没有头绪。你有何猜想？”

鸾姝喃喃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浊气所致呢？”

“浊气？！”

穆尺素听闻，惊的叫了起来，和昨日罗嘉的反应如出一辙：可是普通人一旦接触浊气便会暴毙而亡啊。

鸾姝便又向她说了之前在鬼界中的见闻，道：“其实修仙者也是凡体，他们不过能凭借修为抵御一部分浊气侵蚀罢了。所以我猜普通人如果每次只接触极少量的话，应该也不会暴毙，而是在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会产生影响，就像那个修仙者一样。”

穆尺素思索片刻，喃喃道：“可若真是浊气所致，我为什么没察觉到附近有浊气？”

鸾姝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昨日我和罗嘉哥在村子里也没有感到浊气。他还特意查看过，附近也没发现鬼门。”

刘光禄忍不住有插口道：“我刚想到，会不会那种可以改变形态和出现地点的鬼门，昨日罗兄查的时候刚好飘走了？”

罗嘉道：“可是那种鬼门极为罕见。”

刘光禄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不然那浊气从哪来的？还能逃过你们几个的眼睛？”

罗嘉眉头深锁，喃喃道：“……不行，那我得再去查查。”

他说着，正欲转身，却听身后有男子声音道：“不用查了，与鬼门无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丁香月白色剑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那人身材高大颀长，容貌俊朗，双目带着些许忧郁的气质。其右腰挂着三十六瓣莲花金牌，左腰配一柄三尺长剑，背后倒插一只画仙笔，行囊中还带着几卷画轴，正是璋华。

“舅舅？！”

鸾姝又惊又喜，拉着三皇子与五皇子一起围了上去。

璋华笑着点了点头。他刮掉胡须换上了剑服，与之前的模样几乎天壤之别，若不是那根画仙笔，鸾姝差点没认出他来。

其实璋华回归莲城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是因为总有其他事情耽搁，便一直没能来蜀国一趟。罗嘉时隔三年，也是第一次见他，不由激动道：“璋华师叔，您的样子一点没变！”

“你是没见过我落魄的样子。”

璋华摇头苦笑，随后正色道：“昆仑山下也发现了被异化成鬼怪的凡人，巴蜀不是特例，也并非出现新的鬼门，只是这天地间的浊气早比以前升高许多了。”

众人听闻全都惊诧不已，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璋华早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反应，继续解释道：“只因为浊气积累的十分缓慢，时间久了我们的身体便习惯了，所以你们察觉不到变化。”

罗嘉仍然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会习惯？我前些天在三苗幽篁谷中，仍然能感觉到浊气的存在！”

璋华叹息道：“这个道理就好像将墨倒入水池中。浊气是墨，人间是池。”

他取来一杯水，将画笔在水中轻点一下，浓墨立刻晕开，水又变清。

“浊气散开，被人间灵气稀释净化，池水便看起来仍然是清的。”

接着璋华又点几滴，水逐渐变得浑浊，可是每次璋华滴入新墨，依旧能够看清那墨滴扩散之形。

璋华道：“哪怕时间久了，天地间灵气已经失衡，可是与鬼门的浊气相较，你们已然能够察觉出来。”

他将那杯染黑的墨水倒掉，又道：“可是倘若浊气扩散的速度足够慢长，漫长到已千年来计算，而人间又不再具备净化能力了，你认为我们这些池中之鱼，还能分辨的出来吗？如今我们察觉不到周围的浊气，可浊气却已对人造成了危害……”

罗嘉不由得喃喃道：“是先代圣女流传下来的预言……那‘灭世之灾’，要应验了？”

璋华颔首，又继续道：“罗嘉，如今天地灵阴阳失衡，妖魔横生鬼门频现，人间恐有浩劫，七贤派我前来协助你一同守护蜀地。如今其他弟子也都被派往各国去了，等蜀国这边的事宜都处理完了，你我便要同去罗酆阴宫，监察阴间入口的动向。”

璋华见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便解释起来：

原来世界本是一片混沌，自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灵气上升浊气下降，逐渐形成阴阳两界，也就是所谓的人间与鬼界。两界之间有着结界相隔，只由一道“门”相互连接。此门在人间的名字，便是罗酆阴宫，位于巴国酆都境内；在鬼界，则叫做轮回之境。

随着大气流动运转，天地间的浊气与死灵便汇聚于酆都，流入鬼界；鬼界中的浊气则经由轮回之境，净化为灵气，再与成千上万转世的生灵一同升入人间。于是酆都便成为了这世间最神奇的地方，这里污秽的浊气与澄澈的灵气奇异的交汇在一起，极为诡谲壮丽。

可如今轮回之境的净化之力不知何故越来越弱，酆都便成了人间浊气最重的地方。

巴蜀地势低洼，周围一圈山脉环绕，当地居民自然首当其冲受那浊气之苦。不仅人间如此，鬼界也远超所能承受的负荷，鬼门出现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群鬼躁动不安纷纷，随时都有可能冲破阴阳结界，形势早已不容乐观……

五皇子性子最为急躁，接连发问道：“若人间早已灵气失衡，我们所有人不都早就处于危险中了吗？为何只有村民和伤员化成了鬼怪？而且偏偏是现在才对人产生影响？”

璋华道：“两位殿下曾在莲城受过祷祝，又有罗嘉守护在侧，自然不会轻易受到浊气影响。至于为什么蜀国受难的只有村民和伤员，我猜有可能是受到了什么极端刺激，达到了异变的临界点。

死亡、恐惧、绝望，以及种种恶念都会将灵气污染为浊气，尤其是在极端的精神条件下，人体内更能爆发出大量浊气，也更容易受到影响。”

穆尺素接道：“不错。这几年元宏横征暴敛，人民怨声载道，再加上最近打仗，浊气积聚的更多了。加之饥荒闹到如此程度，村民不得已食用尸体充饥，定然心中充满了绝望……邪兽袭击军营时，受伤的人数不少，可是伤口发生异变的都是些极度恐惧担忧之人……”

望安问道：“那他们都还有救吗？我们……又能为此做些什么？”

璋华微笑道：“殿下只要打赢这场战争，收回王位，保护好蜀地子民就够了。友爱、安定、各种美好的善念，都能使人神志坚定，不易被浊气侵蚀，也能净化部分浊气。其余之事非你我能力可为，但我想圣女大人和七贤不会坐视不管。”

他顿了顿，转而望向鸾姝和穆尺素：“至于他们还有没有救，就要看鸾儿和穆姑娘有什么办法了。我这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全都顺便收进了画里。”

璋华从身后抽出一个卷轴来展开，图画便动了起来。只见那上面所绘的全是青面獠牙、奇形怪状的异化病人，得有百十来口子。有些已根本不能再将之称作是人，连昨日鸾姝所见的村民也都在其中。

众人心中一阵恶寒，望安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鸾姝摇了摇头：“异化严重的，就算能神志可以恢复，恐怕形态上也已经无法逆转了……异化比较轻的，祛除过浊气之后再调理一阵，应该能恢复正常。”

穆尺素立刻拉住鸾姝的手：“走！我们先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