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少年的爱慕

晨曦从云后微弱地透露光明，露珠于花瓣上悄无声息地消逝。

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平白为院中的花草添上肃杀之气。

沈云舒搓搓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欢笒为沈云舒套上檀色外罩纱衣：“是啊，娘子，您今日就穿厚些吧，这天可不能着凉。”

随后，欢笒帮沈云舒带上玉簪，观察着窗外的日头，约莫着早膳已经备好，于是俯下身说：“娘子，咱们去前厅吧。”

沈云舒不大乐意地站起来，缓慢地向前厅走去。

又要跟沈云扬见面了……前几日还能用身子不利落搪塞过去，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若还不与他们一起用膳，怕是会被府里的人指指点点。

说不定还会被传到府外，被人议论性子乖戾。

沈云舒对他还是抱有几分怨气，所以不太想搭理沈云扬。

她头疼地想，要是沈云扬问候她，她是该假装没听到，还是该爱答不理地敷衍过去？

慢慢地走进前厅，沈云舒一眼也没给沈云扬，只望着沈誉，向他行了个礼：“父亲。”

沈誉正捧着一本经书在读，筷子还放在架子上，面前的白粥像是一口没动。听见沈云舒的问侯，他头也不抬，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之后沈誉想起来什么，对沈云舒说：“卓将军又要出征，不过这次只是南下去平定叛乱，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沈誉思揣道：“你倒是可以邀卓娘子来府上聚聚，她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有人一起会适应快些。”

沈云舒想起上次长公主宴会上，卓悯言头也不回地走掉，觉得她也不一定会答应来太傅府。

虽然是这么想的，沈云舒还是恭敬应下：“是，父亲，我下次给威勇将军府递个请帖，邀她来府上小玩。”

随后，她在沈誉身侧坐下。

沈云舒理了理裙摆，迟迟没听到沈云扬的声音，她犹豫地拿起勺子在粥里搅了搅。

她是不是太没礼貌了，怎么说也是她的哥哥，还是该打个招呼的。

就这样无视太过分了。

这样想着，沈云舒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沈云扬，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沈云扬见沈云舒终于肯正眼看他，欣慰地向她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沈云舒一怔，心里涌出一股酸涩。

娘亲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又一心钻研圣贤书，从不管她们，她是被哥哥贴心照顾长大的。

如果没有哥哥，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处处向着宋锦之了呢……她就是看不惯宋锦之有了太子，还得到她哥哥的偏心。

不待她对沈云扬说什么，婢女端上来三碗豆花，分别放在她们面前。

细嫩顺滑的豆花上撒有红豆和粉圆，表面加入了热糖水，看上去让人胃口大开。

但是沈云舒一向不喜欢豆制的吃食，沈云扬也是。

这个厨子怕是新来的，她们之前从不会吃这类甜食，也不会让后厨做。

沈云舒将豆花放在一旁，准备喝些粥，却突然听见“嘭”的一声。

她惊慌抬头，是沈云扬将这碗豆花打翻在地。

沈云扬的脸上满是嫌恶，细看还有几分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叫来婢女打扫碎片，却没有什么兴致继续吃，于是向沈誉告退：“父亲，我先下去了。”

沈誉看了眼一片狼藉，也没有什么反应，淡淡说了句：“去吧。”

沈云舒注视着沈云扬匆匆离开，不解沈云扬为什么见到这碗甜食时，为什么这么激动。

随即，她意识到，恐怕她们讨厌豆花，不是因为一个原因。

沈云舒迟疑地问：“父亲，为何哥哥见到这碗豆花，会这般反应？”

沈誉瞧一眼沈云扬离去的背影，又转向沈云舒，疑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你们兄妹一向关系好。”

沈云舒心中一慌，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沈云扬当太子伴读的时候，有时会为太子准备些糕点，以备太子来不及传膳。

有心之人将毒下在沈云扬备的食盒里，企图杀了太子，并嫁祸给太傅府。

那日太子得了温病头疼，没什么胃口，沈云扬便吃了食盒里的豆花。顿时他就四肢麻木，腹痛不止。

是宋锦之拿出丞相探寻天下名医制的药丸，给沈云扬服下，才保住他的性命。那药本是丞相为年幼身弱的宋锦之当保命之法的，世上只有两粒。

沈誉叹息道：“多亏太子妃及时相救，不然云扬必死无疑。”

沈云舒颤抖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锦之常去宫里找孟子轩，她还为此暗暗吃醋，却不知正是多亏了宋锦之，她哥哥才能安然无恙。

诚然，宋锦之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孟子轩，但是，她确实是沈云扬的救命恩人，是太傅府欠了她良多。

沈云扬对她的爱慕，也是应该的。

可她的哥哥为什么从未向她提及这事，是怕她担心吗？那也不该瞒着她呀。

她还对宋锦之做了那样的事……还想着扳倒宋锦之，成为太子正妃。

沈云扬隐忍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承受这段往事吗？

沈云舒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心中思绪繁杂，愧疚把她压得喘不过来气，她挣扎地站起身。

欢笒连忙搀扶着她，担忧地低语：“娘子，我们先回屋吧。”

沈云舒点点头，又摇摇头，泪水瞬时从眼睛里流出来，她哽咽地说：“他心烦的时候爱一个人去余香铺，我想去找他。”

欢笒顾虑她的情绪，劝道：“明天就能见到大公子了，娘子现在这样出门太危险了。”

“我……但是我还是想去见他。”

欢笒见说服不了沈云舒，无奈只得陪她一起去找沈云扬。

她们到了余香铺外面，轿子停在旁边。

欢笒掀开一角轿帘，扫视了一眼余香铺，余香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大多是府上的管家婢女奉主人之名来采办糕点，沈云扬没有在这个地方。

欢笒放下帘子，对满眼期盼的沈云舒摇摇头：“没见到大公子。”

沈云舒的眼神暗淡下来，无精打采地说：“那就回府吧……等下，你去买些玫瑰糕，哥哥一向喜欢，我明日送给他。”

“是，娘子。”欢笒走出轿子，留下沈云舒独自一人，她愁眉苦脸地想，沈云扬会去哪里？在往日他一定会在这里吃糕点排解烦忧。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这么不了解沈云扬了吗。

就在沈云舒怀疑自己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豪爽的声音：“给我装三袋鸭脖！”

沈云舒诧异，总不会在这儿遇到她吧。

她拉开一个小缝，偷偷往外看，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