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可辰火冒三丈,“砰”地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一盏青瓷杯刹那四分五裂,连拼凑在一起都不大可能了,足见卓可辰的愤怒。
偏偏卓悯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连他摔杯子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让卓可辰更加怒火中烧。
他勃然大怒,指着卓悯言的鼻子大骂:“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低调行事,千万不要出风头,你就是不听!你的身份本就经不起推敲,若是有心人盯上你,刻意去查,不光是你,整个将军府都要完蛋!”
“我没出风头,我就是去了一趟顺天府。”卓悯言斜靠在檀木椅上,听到这话,眼底倏忽带上了笑意,趁着卓可辰说话的间隙,特意纠正了他的说法。
“嘭——”又是一盏青瓷杯遭殃。
“去了一趟顺天府,你还很骄傲?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吗?”卓可辰被气得胸膛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直喘气。
卓悯言见状,下意识伸出了手想扶着他,但旁边的管家先一步行动,赶忙将他扶回太师椅,倒了杯茶润润喉。
卓悯言悄悄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目光却落到腰间已经褪色的流苏挂坠上,脸色晦暗。
管家担忧地劝诫:“将军,您可要注意身子,不能如此大动肝火。”
卓可辰缓过来,看也不看卓悯言一眼,连摆手:“把他关房里,没我允许不准出来。”
“将军……”管家不赞同地看着卓可辰,想劝他放弃禁足少主的念头。
“管家!”卓可辰严厉开口,默了一下,他淡淡说:“谁也不准求情。”
“这……”管家犹豫地回应,见卓可辰已经打定主意,谁也不能动摇,又一脸为难地转向一言不发的卓悯言,“少主,要不您就先委屈几天,等将军不气了,您再出来。”
卓悯言见自己的禁足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也不愿争辩,无所谓地耸耸肩,懒散站起来后,大步流星向自己房间走。
临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下来,站在那里。
他迎着朝阳,微微回头,曦光勾勒出他的身影,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剑,繁琐的女装丝毫无法掩盖他的锋芒耀眼。
卓悯言勾出一抹怀念的笑:“娘亲要是还在,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畏惧诡谲风云,被禁锢在京城,她仰慕的,一直都是大漠风沙中,肆意潇洒的卓大将军。”
说罢,卓悯言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卓可辰愣在那里,管家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怔怔地念叨:“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怨恨着我。”
恨他在守护边境和他娘亲之间,抛弃了他娘;怨他在圣上步步紧逼时,让他以这幅模样出现在众人眼中。
怨恨他变了这么多,再不见当年意气风发。
再不见,他娘亲喜爱的卓大将军……
管家望着卓悯言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将军,莫怪老奴多嘴。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您也应该跟少主说清楚的。”
“夫人的死,都是因为……”
“夫人”这两个字刺痛了卓可辰,他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打断管家说下去:“好了,往事就别再提了。”
管家默默闭上嘴,卓可辰低着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浑身透露出一种不可言明的孤寂。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初识时她问诊抓药的干练;洞房花烛夜上她的娇俏含羞;相伴弹筝时夫人的柔和侧颜;敌军逼境前他把夫人打晕时,夫人的睡颜;城墙上夫人的含笑自刎;坠落的身影;浴血的尸骨……
最后,是一旁不知何时从帐篷中跑出来的卓悯言的哭泣声。
后院,一阵风吹过。
卓悯言刚进屋里,就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竹筒装起来纸条,他谨慎地观察了四周,查明暗处没有人后,坐到桌子旁点燃了烛火,然后在蜡烛旁边抽出小信。
“陪同夫人离开之人确是朝堂所派。”
将娘亲交给东蛮国主将的,就是他们。
卓悯言的眼睛阴沉下去,将信件在烛火上烧毁,忽明忽暗的火光像长着獠牙的恶兽,极力向上冲,妄图挣脱束缚。
在火光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娘亲。
他的娘亲,灿烂如火,明媚如光,不该死在敌军的手里,更不该,因为朝堂的权力纷争,永葬在寒夜……
既然皇帝紧紧握着权力不放,苦苦相逼,那他也不介意揭竿而起,让这天下山河,换个人执掌。
这个人,太子、三皇子、甚至是他自己,都可以。
边境的心腹已经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