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子长孙

走进铁匠铺，苏御一眼见到那个人。

虽然昨天他蒙着面，可苏御记住了那双眼睛。

再次见到他时，俨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铁汉子，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体格健壮，皮肤黝黑。手中铁锤挥舞，打铁手法十分熟练。

二人四目相对，苏御嘴角微微提起。

打铁汉子却是微微一怔，但他反应很快，收拢心神继续打铁，仿佛没看到人进来一般。

小嬛并未察觉什么不妥，一走进屋里便高声介绍苏御身份。

铁匠丢下手中活计，连忙带着一名学徒少年过来行礼：“铁匠孔孝林，拜见郡马爷。”

“学徒孔秀，拜见郡马爷。”

苏御和煦道：“不必多礼。继续忙你们的，趁热打铁，休要浪费炭火。”

“谢郡马爷照顾。可炭火不值钱的，哪能耽误与郡马爷说话。”

孔孝林给孔秀使了一个眼色，孔秀懂事，连忙跑到屋里搬来一把椅子。

椅子落地，还用袖子蹭了蹭椅面。

苏御点点头，表示满意，坐下道：“你们这里可卖修剪指甲的刀具么？”

孔孝林装作从来没见过苏御，让小嬛和孔秀完全看不出破绽。

他憨憨一笑道：“咱这屋里都是些莽汉，做不得那些细致活儿。您要打造那样的小物件，还应该去巧匠那里问问的。”

“哦，巧匠。”苏御笑了笑，站起身道：“那我就去巧匠那里看看。”

孔孝林连忙再行礼道：“恭送郡马爷。”

小嬛准知道这里买不到那些小玩意，所以她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听苏御说要走，她就先一步退出门槛。

可这时苏御却放缓脚步，直到孔孝林来到身前。

孔孝林低声道：“陈家酒肆，随时可以见面。”

“嗯，知道了。”

——

从西边走到东边，折腾了一趟，大半个时辰就没了。

小嬛嘟哝说，姑爷今天又学不成家法了。

苏御说，家法那东西学不学还能怎的？只要我端正良心做人，一准没错的。

小嬛说，姑爷说得也在理，怕只怕良心端正了，可家法却没端正。

“咦？小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姑爷，要我说您还是看看家法吧。唐氏家法与众不同，规矩很严的。我给您举个例子来说，您作为唐门赘婿，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且不说什么孟家、西门家、皇室赵家的地盘你不能乱走，更还有万花楼、美仙院、彩云阁那样的艺馆，就更不能去了呢。这要是被唐云知道，一准告到唐府戒律院。是要打板子的。打得可惨可惨了呢。”

苏御眯了眯眼睛，看着小嬛故作惊悚的样子，他也故作惊悚道：“还有戒律院呢？把赘婿当和尚了？”

“怎么，姑爷不知道吗？你看吧，还是要学家法不是。”

“哼！不学！”

“这又是怎么了呢？”

“我就不学，等着挨板子好了。我就不信端正良心，还要挨打！”

“姑爷，您就别犟了。”

“我就不！”

“哼，等挨板子那天，你就不这么说了。”小丫鬟赌气馕塞地说。

苏御大踏步走向马厩，心里憋着坏笑。

东府马厩里最老最瘦的那匹马就是苏御的。

其实这匹白马年轻时那可是膘肥体壮，而且还在战场上留下血汗。据说它以前的主人是神策军第三师中郎将孔孝先。孔孝先英年早逝，可在他活着的时候，那可是孔家（唐门八大家将孔家）的顶梁柱。年纪轻轻便担任安西大将军，与牧亲王联手踏平西域立下不朽战功。后来这匹马落到嘉峪关守将苏常胜手里。苏常胜死后，白马就一直留在苏家干苦力。老马力乏，苏家早有换马的打算，可苏家外债累累，又没钱去换。最后当做“嫁妆”送给苏御了。

“姑爷，您的马也太瘦了吧？”

小嬛看着这匹老掉牙的马，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苏御指着马道：“从华州赶到洛阳，长路漫漫几百里，全凭老马陪伴。这马极通人性，难得的好马。你可知它今年多大年纪了？”

“多大呢？”

“比你爹年纪都大。”

“骗人！”

“你爹今年多大？”

“爹爹今年三十六了。”

“哦，那没有你爹年纪大，它今年三十五岁。”

“哇，三十五啦。”

“怎么样，很不一般吧。”

“可是姑爷，这马也太老了，都掉毛了呀。这骑出去，多丢脸面。”

“丢什么脸面？我苏御就这癖性，对人对马都是一样，只要心里有我，就是好人好马。别人偏见，一律是……，算了，咱不说那脏口的话。”

见苏御过来，马夫连忙小跑过来，殷勤伺候着，找来马鞍辔头安装上去，请姑爷上马。

苏御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币，递给马夫，说，这马太老，牙口不好，平时多喂些细粮。

马夫堆笑，满口称是。

——

路上，小嬛牵马步行，老马慢悠悠地走着，与小嬛步速保持一致。

可以说这匹马根本就不用小嬛牵，也会顺着方向行走。

不经意间，小嬛手中辔绳已经耷拉下来，而且小嬛却浑然不觉。

“小嬛，来与我同乘？”身后传来苏御的声音。

小嬛扭过头来，满脸苦涩道：“姑爷，且不说家法不允许，就是允许，小嬛也不敢骑的。”

“为何？”

“看这马就快散架子了，小嬛担心一骑上去，它就塌了。”

“不至于。”

他们一路向东走，即将来到东门的时候，从小巷里跑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一看就是打手，而矮个子的那位才是主人。

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好像在哪惹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火，突然见到苏御骑着马，他冲了过来，指着苏御骂道：“你给我站住！大老远我就看到你，你不是苏常胜的儿子苏御吗？跑我家来当姑爷，也不注意点形象。你看你骑得这叫什么马？肋巴骨一条一条的，肚子还是瘪的，瘦得像条狗似的，你好意思骑出去？就不担心给我们唐家丢脸吗？”

“这位是……”苏御指问小嬛。

小嬛连忙道：“是长孙唐麒，麒麟的麒。”

“喂！你这小丫鬟也不懂事。看到我，你怎么不行礼？还有没有家法啦？！还把不把我这长子长孙放在眼里啦？我爹死了，你们就这样欺负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