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逍遥道

“衡文真人是有仙缘的命数，虽则这一世他并没有修成正果，但第二世，他又入了仙门，修了五百年，终于修成飞升了上界。”青玄对千城讲述着，他的声音平淡，和山巅舒缓的风交织在一起，拂过千城的耳边。

“飞升后，他被天庭分派去谏山府协理人界的山川河流，这本是一项很有前途的肥差，却没想到几十年后，他突然向天宫上了一道御折自请下界，要去人界做一个散仙。在给司天阁的文书中他写道，在谏山府的工作中，他发现自己与人界一处叫做‘明月峰’的地方颇有渊源，觉得莫名熟悉，因此想下界去此处当土地。”

他说到此处，千城已面上满是惊色。青玄看了看她，将故事讲完：“司天阁准了他的请奏。他这一下界，便当了一千多年的土地。”

“你是说……土地他是……”千城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你父亲的转世。他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已经不记得你和你娘，也早不是当年的衡文真人，但他还是去赴约了，虽然他已经不记得那个约定了。”

千城眼中泛起了泪光，她突然想起土地公佝偻的身姿，每次见到她时他都会仰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然后把那根红色的签绳亲手递到她手里。

那个相思树之约，不仅是千城替她娘赴了一千余年，她爹也赴了一千多年。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原来是这个意思……”千城在泪光中笑了出来。

“千城，你的出生，不是因为一个男人欺骗了一个女人的感情，而是因为两个人互相深爱，你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你的父母都很爱你，所以，你也要更爱惜自己些。”

青玄的声音平静，却十分有力。

“师父知道我娘转世去哪里了吗？”千城问道，看青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又道，“我不会做什么有违天道的事，只是想知道她来世过得可好。”

“你娘没有转世。”

“为什么？”

“她死后在鬼界流连不去，不愿喝孟婆汤，执意要在轮回台等你爹。后来日子久了，就在酆都住下了，有个营生，如今过得也算不错。”

“她还在等我爹啊……”千城呢喃着，过了会儿她又道，“师父，我能去鬼界看看她吗？”

青玄摇了摇头：“你仍在六道轮回中，若是去了鬼界，便回不来了。需得喝孟婆汤，走奈何桥，再入轮回，才能回得来。”

千城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那我若是修炼成仙，是不是就能和师父一样，能随意出入六界了？”

“寻常人恐怕不行。但是你的话，”青玄忖了忖，“你的话应该可以。”

千城若能飞升成仙，便不再受六道轮回的天道限制，可以告诉她关于无妄的事，假以时日，她凝聚神魂，自然是可以自由出入六界了。

“师父，我想修炼飞升，你能教我吗？”千城侧过头来看着青玄，她的眼中泪光尚未褪尽，却光彩熠熠，目光笃定。

青玄点点头：“当然。”

道玄修的是逍遥道，主要修行途径是游历天下，以日月山川的灵气修炼。

两人启程前又去了一趟明月城。

再见到土地公，千城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以后都不来了吗，小城？”土地抬头看着千城，眼中有些吃惊和担忧。

“嗯，以后不来了。我已经等到那人了。”千城笑眼盈盈地看着土地公，土地被她看得一头雾水。

说完，她突然上前俯下身，抱了一下小小的土地。

土地被她这一抱，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知道千城松开他，他才惊魂未定地安抚着他的胡子，道：“小城，你你你你你……你是个女孩子家，你这……你要注意一点！”

“嗯。”千城点点头，转身虽青玄踏云离开，飞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对着土地摆了摆手，远远喊道，“我还会回来的——”

满树红签下，土地拄着手杖的身影愈发的遥远了，隐约的，千城似乎看到土地公也遥遥地冲着她摆手作别。

眨眼，几十年过去。

千城拜入道玄门下后，跟着他在人界四处游历修行，除恶扬善。很快，仙门中许多人都知道道玄仙尊有个鹤发朱颜的女徒弟，修为了得，浩气凛然。

几年前，在人界与妖界的交界处突然浮现出一块大陆，竟是一处灵气充沛的宝地，不仅适合修炼，更有许多珍贵的仙草和灵物。两界的首领们就这块大陆开了一个月的会，最后决定共同开发。鉴于此，近些年来，人和妖相处的十分融洽，下有通商往来，上有政治合作，便是人与妖之间的通婚也眼见就要合法化搬得上台面了。

对此，千城自然是喜不自胜。

在人界行走时，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地藏着自己的妖力，索性露出自己半妖的身份来。

在这样天下太平的好日子里，千城迎来了自己的两千岁生日。

师徒二人虽然对这个日子闭口不提，却在当日心照不宣地寻了个契机回到了明月城。

从土地公那里回来后，青玄亲自下厨，给千城做了几个她喜欢的菜。

“师父你做的太多了，我吃不完。”

“那便不吃完。喜欢的多吃点。”青玄今日对她格外宠溺。

“都喜欢，哪个不吃完都觉得可惜。怎么办？”千城佯作苦恼。

青玄笑了笑，没回答她，而是取出了一只半大的酒坛，千城一看到那酒坛，登时两眼放光。

“兰亭酒坊的十州春色？”

青玄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今春最后一坛。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年前便和老板订下了。”

“师父真好！”千城急不可耐地掀开酒坛，深吸一口气，满脸都是幸福，“就是这个味道，多少年没喝到了。”

青玄将酒坛推到她面前：“都是你的。”

“今日我生辰，师父也陪我喝一杯吧。”

青玄看着那个酒，面上流露出几分警惕，但还是道：“好，就一杯。”

这酒又醇又烈，只一杯，青玄便生出了些醉意。

千城虽是千杯不醉，但今日开心，便借着酒意提剑而起，当月而舞。一边舞着，一边随口吟道：

十州春色月下迷，倾杯三尺醉似泥。

横行天山夜带刀，醉捧吴钩奏龙笛。

吟到最后一句，她一剑挑飞了那只见底的酒坛子，酒坛当空碎裂，坛里仅存的一点酒水顺着剑刃淌了下来。千城一翻手腕，仰头迎着剑刃去喝淌下来的酒水。

夜风吹过，她飘散的几缕长发在身侧漾了漾，仿佛流风回雪。

青玄支着头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醉了。

他似乎看到无妄回来了。

“师父，我这剑用的如何？”在他恍神间，千城已收了剑坐回了他身边。

青玄深深看她一眼，道：“好。但是，还不够好。”

言罢，他起身，一手起诀，一手负在身后。随着他运力，他身侧的长剑出鞘，蜂鸣着立在他的面前。

然后，那把长剑在空中缓慢地旋转了起来，随着它的旋转，空中像是出现了无数把同样的剑，每一把，都是那长剑的影子，每一把都无比真实。

随着青玄手势稍动，成千上万把长剑整齐划一的在空中划过一个曼妙的圆，剑刃上的流光将夜空照的如白昼般明亮，剑锋所过之处，连空气也像是被割裂成了无数份。

然后，上万把剑突然又合成了一把剑，收回了青玄身侧的剑鞘里。

千城被这壮丽的招式惊得目瞪口呆。

“师父，这是什么招式？好厉害。”

“这一招，叫做万剑千流。”

“怎么使的？我想学。”

青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心中有想保护的人的时候，自然就能用得出来。”

千城皱了皱眉，青玄的回答明显有故作玄虚之疑。

看到千城不开心，青玄笑了笑，将那柄长剑从身侧取了下来，递到她面前：“算是为师送你的生辰礼物。”

千城马上忘记了不开心，惊喜交加的看着那柄长剑：“这不是师父的佩剑吗？给我了，师父用什么？”

“我并不只这一把剑。只是带着它，觉得安心些罢了。”

千城双手接过那长剑，仔细打量着。

“此剑名为光寒剑。取自‘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青玄说完，看了一眼千城。

千城将长剑拔/出来，然后，她不禁“咦”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师父的佩剑，从前她并未发觉，这是一块凡铁打造的剑，虽然是凡铁打造，却无疑是一柄好剑。因为炼剑的人在这柄剑上用上了所有最好的辅料。

就像一个容貌平平的人，遍身珠翠绮罗。

看出千城的疑虑，青玄道：“这柄剑是我飞升前的佩剑，曾被我赠人。飞升后，我又重新炼化了这柄剑。”

用这些六界难寻的绝好材料炼制一块凡铁，足见青玄对此剑的看重，或者说对此人的看重。

千城问道：“师父如此看重这柄剑，这么给了我，不会心疼吗？”

青玄顿了顿，轻叹道：“此剑如今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