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采莲既然还没来,你帮我梳妆,过会儿还要进宫谢恩。”
李嬷嬷又是一怔,小姐与那谢乘风成婚要去进宫谢哪儿门子的恩。既不是皇家人,也不是皇家赐婚,没关系啊。但她习惯性没有多嘴,只快速帮黎明珠梳妆打扮起来。直到发髻梳成高耸的朝霞髻,李嬷嬷刚拿起一枚玉簪,门被突然推开,采莲咋咋呼呼委屈地喊道:“小姐,你怎么让李嬷嬷帮你梳妆。以前都是我!”
明珠真的差点被气笑了。这年头,丫鬟起得比主子晚,脾气还比主子大呢。以前因为情谊两字蒙在眼前,如今一看,采莲这满身的毛病不都是她息事宁人惯出来的吗。
她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不由自主转了一遍小姐之前的反应,一切冷漠疏远,直到被今早那句“我身边少不了嬷嬷的辅助”压倒吹散。李嬷嬷挺直腰杆,总算露出了掌院嬷嬷的气势,冷冷哼了声:“采莲!以前在黎家,大人和小姐都不计较,如今小姐成亲,是夫人了!你居然还不论尊卑,在小姐面前大呼小叫,成什么样体统。”
采莲不敢置信,往常她抱怨两句,小姐总是先劝慰她,然后教训李嬷嬷。不过,以前李嬷嬷从没那么嚣张啊。她怎么敢!看吧看吧,小姐定会帮她出气。
果不其然,黎明珠叹了口气:“嬷嬷,你怎么可以如此说采莲,岂不是显得我们黎家连个奴婢都管不好。”
采莲得意地哼了一声,忽又觉得不对头,小姐可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奴婢两字。她们两个也就不是同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姑娘,其他有什么不同。小姐也常这么说,说和她情同姐妹。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难不成冲姑娘喊,她不是奴婢?可卖身契还在大人手上。她真是安逸惯了,早就该将卖身契哄出来,撕掉烧掉才对!
李嬷嬷倒是一怔,不知道黎明珠是唱得哪出戏。可听黎明珠话锋一转,面向采莲:“你我情同姐妹,”看吧看吧,采莲心道,小姐要安慰她了。“你在外是如何,就代表了我的脸面。之前在南疆,没什么计较礼仪规矩,可现在到了京城啊。”咦,这还是她对小姐说的话呢,让小姐学着点京城的闺秀。“京城人是怎么做的,我们就该如何,不然我们黎家的名声就没了。”
采莲不由自主点点头,没错,这都是她的原话。却见小姐似乎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情,话音淡了下来:“我可从未见过京城大家里的奴婢,在自家小姐面前大呼小叫,自称我的。我也没见过贴身丫鬟一贯比小姐起得还晚,我也从……”
“小姐小姐,我,我,我们不是说好私底下不论尊卑……”
“这是哪家的规矩,就算我之前说过,你作为贴身丫鬟就该警醒我。”黎明珠不耐烦的神情越来越重。忽听外头有丫鬟大喊着跑了进来:“采莲姐姐,宫里来人了。”黎明珠呵了声:“总算是来了。”
她不理会采莲,转向黄铜镜笑着问李嬷嬷:“嬷嬷,你看我如何?”
李嬷嬷忙道:“小姐自然是绝色。”她不懂为什么小姐突然这么问,小姐在南疆并不注重容貌,到了京城稍微上了点心。但听了采莲小蹄子的鬼话,打扮得呆呆笨笨,像是个人偶似的。成天穿得死气沉沉,采莲却打扮得山青水绿的。
今天换下那些只有七八十岁老太太才会穿的衣裳,像是回到了南疆,一股子灵气。再加上同夫人相似的容貌,就算不敢说是京城第一美人,但这气质灵动却是独此一家。
采莲磨磨蹭蹭想出去问话,黎明珠打断她笑道:“不用问了,大约是宫里的娘娘见我成亲,想问问我情况。李嬷嬷陪我走一趟便是。”
采莲啊啊:“小姐,还是我,”她撅着嘴,“还是奴婢陪小姐去吧。”
“不用了,相公昨晚累着了,你好好伺候他。”黎明珠状似无意地说道,“相公总说你很得他的心思,这些我都记在心上。今儿你就在家照顾他吧。”
李嬷嬷自从晓得黎明珠没有让谢乘风近身后,对采莲反而放下戒心。她哼哼两声,打算等个好机会再问问小姐的心思。她自然不会想到黎明珠真实的想法,只以为是小姐给谢乘风下马威,至于往后当然还是要好好过日子。可小姐有这份心思,那将来便不会被欺辱。
两人不再多说,出去一看那报信的小丫头站在门口急得跺脚,一见他们出来,急忙忙说道:“哎呀,小姐,那宫里来的姑姑正在花厅等着呢。”
瞧瞧,上梁不正下梁歪。明珠皱皱眉,采莲对她不大尊敬,下面的人自然有样学样。她又惯是无所谓的态度,反倒是让人得寸进尺。她记得那小丫头的相貌,是二院传信的,同采莲交好。她没应声,只继续往前走去。那小丫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常听到她抱怨,小姐还会对她歉意地笑一笑呢。
这谢府不大,三进的宅子,黎家的陪嫁。但为了让谢乘风面子好看,成亲前便将门外牌匾改成了谢府。对外便是谢乘风在京城的置办的宅子,为了他的面子,黎明珠甚至都没对采莲说过。
最里面的内院是谢乘风打算留给父母的,他同黎明珠住在靠西面的一处。还有一处靠南边的宅子,阳光明媚种着繁花,夏日正是争奇斗艳的时刻,此时却是空关着。谢乘风说是想当作书房什么的,其实他内心已经把那处院子作为江婉玲来京后的院落。
这些也是江婉玲进京后,她才慢慢知道的。当时,她觉得无所谓,住哪儿不是一起住。息事宁人,得过且过嘛。呵呵,她一步步缓缓走到花厅,抬头看牌匾上写着蔓花厅是她题得词。这得过且过到最后,蔓花厅成了君陌厅。谢府里她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所有精心装扮的一草一木也好,摆设家具也好,一点一滴,甚至在她没发现的时候,全部变了模样,成了江婉玲最爱的样子。
“谢夫人。”那女官上前行礼,神情平淡不见情绪外露,“淑妃娘娘让奴婢来请夫人进宫一叙。”
黎明珠点头:“是,民妇遵命。”她垂下眉眼,没有半点怯懦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来的人是淑妃。连那女官都禁不住看了她一眼。听闻黎家独女性格懦弱木讷,后来因为闲言碎语嫁入白丁。可现在看看不像,倒是正儿八经的大家气度。
谢府离黎家不远,本来就是买给黎明珠的,自然要离娘家近。娘家是达官贵人,自然离皇城近。马车滚滚碾压着青石板,大约花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到禁宫门前,这里面就不能坐车了。李嬷嬷扶着黎明珠下车,她是头一回儿来,见四周宫廷巍峨,走动的宫人肃穆,吓得手心冒汗。自家小姐却神情平静,忙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可不能给小姐丢脸啊。
且不提那俩主仆,淑妃娘娘此时正在宫里含着怒气,等待黎明珠出现。她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让黎明珠吃个暗亏回去,才能出她心头恶气。
说起来,淑妃不是皇帝宠爱的妃子,能封为淑妃,看封号便知道缘由了。她从来不参合宫中勾心斗角的事情,安安分分待在皇后身后。她大约是看明白了,生两个儿子的皇后,将来皇太后的位子稳稳的,她又何必去抢。何况,能让皇后生两个儿子,这帝后的感情也是妥妥的。
虽然一直缩在背后,但她也有小心思的,毕竟她亦是生了个儿子。好巧不巧,那儿子是老幺,皇七子赵逢稷。民间有偏爱小儿子的说法,宫里也是如此啊。
老大老二,皇后那俩儿子,生在皇帝刚刚登基,内忧外患之中。皇帝无法全身心地爱孩子,那俩孩子也无法勾起皇帝拳拳父爱。只老七,他出生时皇帝已坐稳了江山,朝野没有太糟心的事情。而且还巧的是,那孩子出生,便是迎来大丰收。民众吃饱饭,有闲钱,整个太平气象。龙心大悦,觉得这儿子是个福星。总之吧,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老七受宠。
受宠,在民间自然是好的。但凡家产丰厚的,还能多得好处。在皇家,那便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就算淑妃再怎么讨好卖乖,她宝贝儿子皇老七还是成了皇后眼中刺。淑妃忐忑,小心谨慎地保护宝贝儿子长大。总算熬到皇子能长大赏府出宫吧,皇帝突然说要给老七找媳妇,还要满朝文武举荐。这么一来,这种害怕忐忑猛然上升到了极限。
皇帝老了,老糊涂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中尚未有太子决断,娘家势均力敌,他要再帮老七整个势力强大的媳妇儿,这是让老七参与夺嫡呢,还是让老七站队。不管是哪样,小命难保。
淑妃脑子活络,既然这样,那就娶个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儿媳妇。这不,黎家明珠恰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