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对宋锦秋这番言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好啊,原来之前宋锦秋的善意,只是基于愧疚吧。亏她还以为宋锦秋是个君子。要是,要是,明珠恶狠狠丢下车帘,听竹制车帘撞击到窗栏乓乓作响,足以见怒气冲冲。
不等宋锦秋开口,黎明珠声音又传了出来:“若真要仗义执言,那日惊马到我成亲,四月有余。就算是昨日拜堂前宋公子前来一言,又有何难?”如果她早些知道,那黎家又怎会同那白眼狼纠缠啊。要是没有谢乘风,是不是,黎家就不会死光。
她胸膛起伏,气得不能自已。手指死死卡在掌心,宋锦秋!眼睁睁看着她蒙在鼓里,眼睁睁看她受尽折磨,又眼睁睁看着黎家覆灭。随后因为良心不安而隔着门安慰,施展那些根本不能改变任何结局的援手!!然后跟自己说,他尽力了!混蛋!!
宋锦秋嘴巴微张,不知道要怎么辩驳。确实,他承认说得是有点晚。不过,他当初同七皇子商议,两人都以为黎戎会彻查。哪里想到,居然就轻易许了人家。七皇子自然说是黎家自导自演,他虽然不信,但总不能莫名其妙去黎府告知他看到的事情。万一,真的是自导自演呢。
要不是他这几个月始终心绪难平,总想提醒下黎家傻姑娘让她留个心眼,他又何苦巴巴的上门讨骂。好嘛,看黎明珠刚那通发火,应该是不知情。这么一来,他便不由内疚起来,谢乘风不是良配,那黎明珠是可怜了。早知道拼着被人骂一通,也比现在马后炮要好。
他叹了口气,不管明珠看不到,拱手深深躬身:“确实,谢夫人,这是宋某的错。”宋锦秋坦坦荡荡承认,“若是我们当初看到后,就立即开口便好了。”停顿片刻感叹,“宋某居然瞻前顾后,今日才鼓起勇气。真是迂腐了。”
明珠恨恨开口:“你现在说了,我还能如何。嫁都嫁了,难不成,我受了委屈受了苦,你还能帮我?”
“当然!宋某无能,但宋某的爹爹是户部侍郎。”和你老爹是同僚,宋锦秋不由挺了挺脊梁。
车帘内怒气冲冲,语气急促的黎明珠,似乎被他的话惊吓到了。一时间沉默。宋锦秋单手负后,仿佛能透过竹帘看到黎明珠惊慌羞愧的神情。内心中小小的愧疚有些散去了,被一股要侠义行事的热血覆盖。
若黎明珠要他作证,当初惊马是谢乘风的一场计谋,他一定会在衙门帮她开口。要是需要的话,他一定一定会拉上七皇子,一起作证。
过了小会儿,竹帘再次被掀开一角,倒是露出一张强忍着委屈的笑脸。宋锦秋怔住,那美目流盼,难怪七皇子说论长相黎明珠不算辱没了皇子妃的称号。纤细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竹帘上,一浅黄一淡白,委实的好看。
只听她说得断断续续:“那,将来,要仰仗宋公子了。”语调最后缓缓拖长,似乎还有些哭腔。满腔委屈,直逼得宋锦秋的负疚感,卷土重来。还不等他开口,黎明珠的眼神再次落到他脸上,欲言又止,千言万语似乎都在那双美目中。
宋锦秋被这一眼看得心脏砰砰砰乱跳,口干舌燥。一时间就像个刚开窍的青涩少年,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声音:“放心,你让人来找我。我就住在淳箬巷,户部宋侍郎是我爹。”
明珠转过眼神,幽幽叹了口气。她刚才怒气冲头,可转念一想,她同宋锦秋无亲无故,人家凭什么要帮她说话。不管前世还是如今,宋锦秋作为路人,已经为她鸣不平了。她回来是要报仇,但不至于会傻到将怒火发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何况,她浅浅一笑,宋锦秋作为户部侍郎的公子说不定是有用的。
“我知道,那时去拜访令尊时遇到过公子。”
什么!见过。宋锦秋脑筋一转,是了是了,那时候他不耐烦陪老爹应酬。有心躲避黎老头拜访,瞅着时机故意出门。出门时,仿佛是见到一顶轿子。后来回去,啊,老娘说了,说黎老头带着儿子女儿一同来做客,那女儿容貌呀,啧啧了好久,盯着他打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宋锦秋再次看向黎明珠时,心态同刚开始全然不同。现在的他,心里居然想着,要是当初不出门,哪儿有现在这些事情。明珠同他门当户对啊,而且老娘话里话外还想着撮合。只是后来不提了。恨不相逢未嫁时!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当时看到不对劲就该大声的说出来啊。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更走近一些,却听身后有个老嬷嬷的声音响起:“什么人!”眨眼便瞧见个长相严肃的老嬷嬷一步窜到他面前,双手撑开似乎是护崽的母鸡,“你是什么人!”
宋锦秋越过那老婆子的肩膀望了过去,那车帘已经落下。听黎明珠轻声说道:“嬷嬷,这位是户部侍郎的公子。你忘了,是咱们家的邻居。”
李嬷嬷哦了声,行礼道:“若是公子想寻我们夫人说话,请去谢府便是。现在人来人往,大街上……似乎有些不妥。”
宋锦秋暗暗叹了口气:“是,嬷嬷说的是。”他侧过身,见李嬷嬷上了车,又见车夫大力瞪了他一眼。目送着这车轮滚滚在他面前离去。他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有无数话语,不知道要向谁人倾诉。对了,他快快便往玲珑酒楼走去,那七皇子,老七啊,这回也得听我说两句烦恼。
“小姐,”李嬷嬷还没开口,就见黎明珠摇了摇头,听她先扬声说道:“大力,刚才你听到的事情……今晚你亲自去庄上,问一问。但不要泄露。”
大力在前头咬牙切齿,不过他不善言辞,只憋出一句“好”。要真是姑爷捣的鬼,那他大哥可真是被害惨了!
李嬷嬷皱了皱眉问道:“小姐,怎么了?”
黎明珠将宋锦秋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李嬷嬷猛拍大腿:“若是真的,小姐怎可委屈!小姐”她一下抓住黎明珠的胳膊,“咱们回家,让大人做主。”
“别急,嬷嬷。”黎明珠摇头,“木已成舟,我的名声无所谓,爹爹刚从南疆回来,朝上多少人想抓他的把柄。”黎明珠停顿片刻,忽又想到,爹爹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在南疆和那帮叛逆斗智斗勇不在话下。更何况,南疆那边并非靠武力才能取胜,毒蛊,离间,苦肉,都是寻常。爹爹当初怎么会没看出来谢乘风有鬼。
她倒吸了口凉气,心道自己怎能怀疑爹爹,真是疑人偷斧。苦笑摇头,但爹爹急着把她嫁人,这桩事情不假。
“如果这桩事情是真,咱们不要着急。我已经嫁了出去,就算要讨公道也该我自己来。”黎明珠笑了笑,拍了拍李嬷嬷的手,“他攀上我们黎家无非是为了他的锦绣前程,咱们把这条路断了,他还能翻天了去?”
李嬷嬷皱着眉,点点头:“小姐有主意就好。按老奴的脾气,若是在南疆,就该去喂虫母!就算是京城,也没大家小姐受这委屈的。”她重重叹了口气,真是愧对夫人。“不行,老奴还得先回去,跟大人说一声才是。”
黎明珠不由心生暖意,声音柔和道:“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但嬷嬷,现在我已经是谢家妇,这日子便该我自己做主才是。对了,你刚才见到三哥了吗?”李嬷嬷叹了口气,才道:“见了。小将军甚是挂念小姐,说是小姐要的人都备好了,等你回门的时候,一并交给你。”
李嬷嬷几次想问问那宋锦秋的事情,见着黎明珠的脸色不虞,不由再将话头咽了下去。明珠看出嬷嬷的心思,笑道:“嬷嬷是想问那宋公子?”见李嬷嬷点头,她摇头道,“那宋公子虽然……但他确实是正人君子,行事颇有古人之风。何况,嬷嬷,我们现在行事得多一些帮手。”
李嬷嬷听不懂,要帮手做什么?她只喃喃应是:“小姐知道分寸就好,可别因为想着教训姑爷,反而被人抓到把柄。”明珠点头,她自然知道。有些东西若即若离,反而有更好的效果。李嬷嬷忽然哎哟了声,压低声音问道:“小姐,疏忽了!咱们出府,那丫头,定和姑爷搞到一起。”
“没什么,反正早就在一起了,这么小会儿也不见得能翻天。”
“那老奴给她喂药!”李嬷嬷咬牙切齿,不管谢乘风将来还能不能继续当姑爷,总不能让个丫头先于小姐怀孕。
哎呀,明珠惊叹了声,那孩子可是江婉玲的干儿子。要不是落水死了,还是谢乘风唯一的子嗣。不过说来也怪,一个还不会自己走的孩子,就突然从婆子手里滑落到池子里淹死。那时候,她还被泼了脏水呢。
“不用管,咱们不做这些事情。”明珠拍拍李嬷嬷的手,“恶人自有恶人磨,采莲我留着有用。”
李嬷嬷哎了声,小姐这话说得倒像已经知道采莲有孕似的。她猛地拍大腿:“行,老奴都按小姐的意思办。但咱们不做傻事。夫人那时候关照老奴,定不能让小姐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