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珠殷勤周到,招呼大家一起用餐,席面就放在淙池水榭听水畔。吴疾没料到给他安排的地方如此雅致,心里对黎明珠很是感激。几人正说笑着,忽然就听绿竹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姑爷?”
宋锦秋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正大光明,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饭而已。那声姑爷出来,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坐不是,立不得,不由扯了扯赵逢稷的胳膊:“七哥,七哥。”
赵逢稷觉得自己略微奇怪,酒不过两盏就有些上头。整个人坐不是,立不得。胳臂还被宋锦秋拉扯,他烦躁地转过头,整理了神情,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瞥向谢乘风。呵,果然人模狗样,难怪那女人会上当。
谢乘风满脸堆笑,看看这几个男人,不知道哪个是奸夫。哦,不对,那傻娘们是石女,就都不是了。不错不错。那这几个男人,看上去就顺眼很多。除了那个和尚奇奇怪怪,其他两个人衣着华贵,想必非富则贵。
黎明珠笑了笑,站了起来,吩咐李嬷嬷给谢乘风加位子:“相公,容我介绍。这位是七公子,这位是宋公子,而这位呢,则是我在无心庙结识的吴大师。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想要祈福。所以呢,就请了吴大师回来。”
这当着众人睁眼说瞎话,赵逢稷禁不住冷笑。他转向宋锦秋,这回总能看出这女人有问题了吧。不料锦秋依旧满眼火热看向黎明珠,甚至还有些同情的意味藏在里面。果不出赵逢稷所料,宋锦秋啊,他现在想得是黎明珠也太可怜了,想请个老师,还不敢说实话。
吴疾念了声佛号。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想着先不反驳黎明珠的话,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再问一问。
谢乘风的到来,让这顿饭吃的略显尴尬。大概是为了让大家吃饭来的有趣一些,不过小会儿,就见有小丫鬟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红萍姐姐,那个人,那个人发疯了,砸伤了嬷嬷,跑出来了。”
黎明珠猛地站起:“绿竹,去找陶大夫。”对赵宋两人,“不好意思,家中有事,不能多陪。”
谢乘风却拦着两人告辞:“急什么,后宅的事情,自有女人家处理。两位刚刚才来,就这么离去,实在是谢某失礼。”他摆了摆手,一副自以为得体的模样。
赵逢稷和宋锦秋互视一眼,这谢府里的那个人还有谁,自然是采莲。谢乘风拦着他们想干嘛,难道不怕家丑外扬。他们心里犯嘀咕,却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尖叫,不过转眼,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小跑过来。
宋锦秋一见那女人手里居然还拿着把剪刀,忙挡在赵逢稷身前。谢乘风冷眼看着,便知道赵逢稷身份尊贵。装模作样也挡在他身前,嘴里喊道:“咦,这不是采莲!夫人把你关起来,你怎么跑出来了。”
采莲却猛地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姑爷,姑爷,奴婢的孩子,没了,没了啊。都是,都是”她扭过身,指向黎明珠,“都是小姐让奴婢服的药。昨晚突然就大出血,孩子没了,嬷嬷还不让奴婢说。”
吴疾念了声阿弥陀佛。眼神落到黎明珠脸上,他不大相信,黎将军的女儿会是如此恶毒的妇人。可是眼前又有人证,连她自己相公都知道这婢女是被关起来的。宋锦秋却道:“哦,你就是那个私底下同你家姑爷有染的丫鬟啊。”
采莲愣了愣,自然看到谢乘风身边的两位。她抽泣道:“是,是,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小姐把奴婢关了起来,之前,之前还想踢死奴婢腹中胎儿。可,奴婢这辈子只剩这孩子了。如今孩子,却死了。”说着又嚎啕大哭,“就算你是小姐,但奴婢也是人啊,奴婢的孩子也是人啊。”
“你这毒妇,你怎么说!上次你还让人鞭打阿六,来掩盖你残害采莲的事情。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你还想如何狡辩。”
黎明珠哼了声,很好,难怪谢乘风急忙忙过来凑热闹。想必是听说府上有客,故意让采莲闹事,逼迫她放出采莲,还能坏她名声。只要她让了一回,下回她再强硬也没有用。因为谢乘风知道,她总归有软肋,总归会让步。
吴疾震惊地看向黎明珠,难怪说自己喜欢舞枪弄棒,原来还鞭打过下人。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过会儿要如何请辞。
却不想赵逢稷冷冰冰推开谢乘风,淡淡说道:“怎么就听你们一言一语说话,像是串通似的。为何不听一听谢夫人说什么。”
谢乘风有心辩驳,可又担心赵逢稷的身份尊贵。只能赔笑道:“七公子,不是我们串通。只是贱内她实在恶毒。之前,她自己的陪嫁丫鬟,自己送到了我的房内,随后还怪那丫鬟不好,恨她怀上我的子嗣。前阵子,您是不知道,又是赶人,又是落胎,闹得鸡犬不宁。”
“据我所知,令夫人同你成亲不过一月,但那丫鬟有孕已经二三月了吧。”赵逢稷淡淡一眼,身处高位,就算不涉及政务,那惯常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依旧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谢乘风暗地里哎哟哟叫了几声,眼珠子乱转:“可当家主母,总归要有点主母的腔调。她如此善妒,怎么能管好后宅。”
“那你是想要和离?”
谢乘风一怔,这位七公子怎么说话都无所顾忌的,和离的话,怎么能从他这个外男嘴里说出来。而且,他东拉西扯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一般人看到有人哭诉,有人抱怨,总要问声为什么吧。
“既然你不是想和离,为何不能同你夫人商量着行事。你成婚前沾染丫鬟,已经是错了,现在作为主母发落个丫鬟而已,你又何必气急败坏。”赵逢稷说完,走回席面坐了下来,“锦秋,吴疾,不要辜负了谢夫人的辛苦准备。”
宋锦秋乖乖坐了回去,吴疾却转向黎明珠,他是想看看黎明珠如何处置。不想黎明珠却转向了他问道:“大师,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吴疾念了声佛号,忽然心中好笑起来,难不成他是来教导黎明珠如何管理后宅?也好也好,他之所学不能用在朝堂,用在后宅也是一样。他走回位子坐下:“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黎明珠哈哈笑了起来,几人都有些震惊地看向她。黎明珠边笑边摇头:“好个何妨吟啸且徐行。”她坐了下来,“好,我偏要审给你们看。”
“采莲,我且问你,为何突然发疯冲出院子。”
“奴婢,奴婢想,想找姑爷帮忙。”
“早不找晚不找,偏现在找?说吧,谁给你透露了消息,说我在此宴客。”
“没有!没有的事。奴婢昨晚落了胎,”采莲仰起脸又哭了起来,“心里实在委屈。憋了一个早上,实在想为孩子讨个公道。小姐,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奴婢,从南疆伺候你到京城,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如此对我,不怕其他人心寒吗。”
“落胎?为何无人报我?”
“小姐,”绿竹急匆匆跑了进来,“陶大夫来了。”陶锦才一见那么多人,又是那丫头心里便知道怎么回事。
“陶大夫,麻烦你看一看,那丫鬟说服了你的药,反倒落胎了。”
“怎么可能!”陶锦才瞪圆了眼睛,“我写的药方,都是保胎,补气用的。”他转去看采莲,一般妇人落胎怎么有那么大气力跑出来。
黎明珠叹了口气:“陶大夫,若是已经落胎了,麻烦你开贴药让她落得干干净净。我听说,有些没弄干净,反倒会让身体有大碍。”
陶锦才手指搭在采莲手腕上,顿了顿,眼睛同黎明珠对视,一时闹不清她的意思。采莲腹里的孩子,没有事啊。确实有点不稳,但没什么大事。他再去看采莲,那丫头眼睛睁得极大,里面布满血丝,既有哀求又有孤注一掷的疯狂,陶锦才不由颤了颤,转开眼不敢再看。
耳边黎明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何?我相信这丫头不会胡乱冤枉你,或是吃食相冲吧。可怜见的。还请陶大夫再来贴药,帮她弄干净些,莫要留有后患。”后患两字说得咬牙切齿,只听得陶锦才心惊肉跳,怎么办,他从来没做过给孕妇开下胎药的事,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