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秋脑袋糊里糊涂的走出了谢府,他不知道采莲最后结局会如何,只知道黎明珠刚才冷漠的眼神实在让他一片热血冻成了冰。赵逢稷淡淡走在他身前,转过头见宋锦秋失魂落魄的,忍不住添油加醋,扇子掩嘴轻声道:“你以为喝了药就完了吗。我刚可听到,那黎明珠让赵坚把采莲送回南疆,当初捡到她的地方。”
宋锦秋失魂落魄地抬头看向赵逢稷,实在掩饰不住情绪:“为何,为何,我以为……可是,明珠妹妹应该是很温柔很善良,她只是被人欺骗了啊。”
赵逢稷呵呵笑了几声,懒得搭理宋锦秋莫名其妙的伤感。一甩袖子:“你清醒就好。你以为善良的明珠妹妹,和其他女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走了。”他跳上马车,居然忘记搭上宋锦秋,吩咐车夫直接就走。
路上他双目微闭,脑子里乱糟糟的。明珠吩咐灌药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吩咐送采莲回到南疆旧地语气,无法赶走似地反复循环出现。他猛地睁开眼,扇骨在掌心一敲,心烦意乱。他还听到了另一句宋锦秋没听到的话,黎明珠对垂下头无力挣扎的采莲说:“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若是还想要我性命,我自奉陪到底。”
什么性命?赵逢稷皱了皱眉,难不成采莲做了什么,才让明珠妹妹如此无情。他毫无知觉地叫起了宋锦秋挂在嘴上的称呼,转过念头,不能告诉宋锦秋他的猜测,免得锦秋上当。他想了想,掀开车帘吩咐:“回宫。”
他的皇子府还没安排好,原先是打算赐皇子府再赐婚,安排的妥妥当当。谁知道半路杀出了谢乘风,这婚没了,皇子府莫名其妙也搁浅了。现在他还住在宁善宫中,靠近承恩门,也就是近臣入宫觐见皇帝所走的宫门。若是事情办晚了,留宿皇宫的话,也是在承恩门里的明理殿住宿。
赵逢稷回到宁善宫,走了一圈,转头问随侍:“本宫现在去见娘娘,不知道父皇他……?”那随侍笑道:“殿下去见淑妃娘娘,娘娘高兴都来不及呢。奴婢听说,皇上这两天都在皇后娘娘那。”
哦,赵逢稷又不想去了,父皇去了皇后那里,母妃怎么会高兴。可心头烦躁无法纾解,走了几圈,喝了几盏茶,就听随侍小心翼翼赔笑:“殿下,宫里再过会儿可要落锁了。”他摆摆手,行吧,去走一圈也行。
到了淑妃宫里,母妃看上去还挺高兴,招呼他坐下:“正好,和我一同用晚膳。”赵逢稷嗯了声,让周围人都下去,低声问:“母妃,儿子听说父皇这两天都在皇后那儿。”淑妃笑道:“可不是。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想来那老太婆不会找咱们麻烦了。”
淑妃将皇帝来找她,她哭哭啼啼劝皇帝去找皇后细细说了一遍。结尾补充道:“嗳,我就盼着你快些出宫开府,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的。那老太婆,一直以为咱们娘俩念着那皇帝的位子,见到你她心烦,你呢,还要恭恭敬敬请安,我瞧着心疼。”
赵逢稷应了声。母妃从小就告诉他自由自在多舒服,他们母子根本对龙椅没有半点兴趣。偏皇后不相信。要不是这样,母妃之前不会想让他娶黎明珠,以对皇后表白自己无意皇位的诚意。
他皱了皱眉,同淑妃闲聊了两句,假装无意将话题扯到黎明珠身上。说完采莲同谢乘风的坊间传言,便问道:“母妃,若你是黎明珠,你会如何?”
淑妃奇怪了,什么叫做若她是黎明珠。她娘家,她老爹可是掌管朝廷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胡廷之。就算她当街被人摸了腰,她爹可没那么窝囊。想到这里就来气,皱着眉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哦,最近锦秋听了传闻,拉着儿子去看了热闹。儿子看那黎明珠倒是水深火热的,仔细想想,若是儿子怕是要用些雷霆手段。”
淑妃掩嘴笑了几声,听到讨厌的人倒霉她还是挺高兴的。高兴完,就开口嘲讽道:“谁让黎家好好的皇子妃不做,要去伺候那白丁人家。我看啊,就是活该。”转眼看儿子居然还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啊,我得跟你父皇给你讨个差事做做。怎么一天天琢磨妇人家后宅的事情。好吧,若是我……”淑妃想了想,“自然是伏小做低,让相公回心转意。”
“母妃不气吗?若是儿子,就算当着外人面,也得给那贱婢灌药,然后丢出去。”
“宫里这种手段还少吗。”淑妃凤眼眯了眯,“但你看,不论哪个宫的娘娘,背着皇上恨不得踩到所有人头上,但对着你父皇呢,一个个都像是无辜的小羔羊。当然,有些娘娘不在乎你父皇,也知道宠爱无望。表里如一,倒也过得自由自在。”
赵逢稷点点头:“母妃是在乎父皇的。”淑妃笑着没有接口,只拍了拍赵逢稷的手背:“母妃最在乎的是你。”她扯回到黎明珠身上:“你去看了热闹,然后呢,黎明珠做了什么?”
赵逢稷笑道:“哦,儿子听说她把那丫鬟赶出去了。”淑妃摇头:“手段倒是直接,但恐怕同她相公没缓和的余地了。”
赵逢稷没有再提黎明珠,等回到宁善宫已是暮色沉沉。身边随侍笑道:“殿下从娘娘那里出来,怎么瞧着有些不快?”被赵逢稷眼神扫过,忙低下头不敢多言。赵逢稷走了几圈,抬头看看天色:“本宫要出去走走。”
这随便走走,便走到了谢府。赵逢稷自己清楚为什么来这里,他就好奇,非常好奇。不管是母妃给他的理由,还是他自己构想的,他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黎明珠要当着他们的面把采莲赶出去。是想引起他们好奇吗?可采莲显然不会配合她的演出啊。
若有疑惑就直接去问问本人就好了,他抱着这个奇怪的念头就这么信步走到了谢府。谢府两边灯笼已经点起,通常这种时候,一般人家便是谢绝访客的意思。而且,看天色,再过不久就要宵禁了吧。赵逢稷走了一圈,这回是不由自主走到了后巷。跳上墙头偷偷观察黎明珠长什么样子,他倒是不久前做过。
他蹲在墙头又觉得好笑起来,这种疑惑有什么好来问的,真是被锦秋染了一身臭毛病。刚打算转身,便见庭院里灯笼一点点被燃起,忙缩在阴影下不动。没料到,片刻后就瞧见那冷冰冰的丫头红萍提着灯笼出现在庭院里,后面果然有黎明珠的身影。
哈,赵逢稷冷笑,说说不在乎谢乘风,现在是想去求饶了吧。真是没眼瞧。他懒懒想等她们走过就走,她们倒停下了步子。他转过头,应该是红萍同黎明珠说话。他脑子大概进了水,抽了筋,一时间没克制住飒沓如流星的步伐,快速跃入庭院里偷听明珠主仆说话。
“小姐,你确实要去吗?”
“嗯,我思来想去,今儿这桩事情总不能当没发生过。我是要同他去讲清楚。”
“奴婢明白,事多有变。可嬷嬷说了,天色晚了,有点,总是不方便。”
赵逢稷冷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不方便的。何况,看你红萍手里还有餐盒,喝喝小酒解释一下。就像母妃说的,服个软,装个小绵羊,床头吵床尾和的。他越想越气,真是替锦秋不值,那傻小子还真以为黎明珠什么烈性要压制谢乘风呢。
“有什么不方便的,吴先生是出家人。”黎明珠笑道,“等到明天,他说不定胡思乱想,还以为我们这儿是魔窟呢。趁他还没有完全认为咱们是恶人之前,我得打消他的念头。”
哦,是吴疾啊。赵逢稷忍不住笑了笑,又立即暗暗冷哼,一定是知道谢乘风不靠谱,锦秋这家伙又嫁不进去,才给自己寻了条后路。他倒要去看看,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能说什么佛论什么道。等明天告诉了锦秋,也算帮他彻底解脱这黎明珠的迷魂汤。
他一路尾随,直到了听水畔。那吴疾亦是心事重重,在池水旁来回走动。一见黎明珠,他皱了皱眉,还是迎了上来:“谢夫人。”
“吴先生莫要客气。今日吓到先生了,我特来赔罪。”黎明珠示意红萍将餐盒拿出,“今日月色良好,不如我们小酌赏月可好。”
吴疾一怔,念了声佛号,才点头:“好,正好贫僧也有事情同夫人商议。”赵逢稷躲在一侧树枝上,幸灾乐祸替吴疾补充,夫人,放过贫僧罢。
“好。”明珠让红萍将餐盒里的餐食水酒布置在一侧石桌上,“先生请。”她伸手替吴疾斟酒,“我有一事,可否请先生解惑。”吴疾嗯了一声,心里确实在想,就算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可手段太粗暴,他实在不想接触,还是离开为好。
“请问先生,若有人恨你怨你恶你杀你,你当如何?”
吴疾微微抬眼,这是要论禅?他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忍她,由她,耐她,避她,且等看她。”
“我已经死了,如何看她。为何世间总让恶人猖狂,好人受难。若她是恶人,我们便应举起降魔杵。知道有恶果,那世间作恶的人就少了。知道有好报,那为善的人就多了。”黎明珠笑道,“爹爹在战场杀敌军无数,难不成便是造了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