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着眼往里走,透过一丝日光才看清。赵小姐极为消瘦,称之为骨架也丝毫不过,肤色惨白,躲在高明身后,望向我们的眼神充满了惊恐不安。
高明低声道:“若云,他们是我为你请来的大夫,别怕!”
我刚挪动了半步,赵小姐就露出狰狞的神色,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惊叫:“出去!啊啊啊!出去,出去…!”
只一瞬间,我脚步一措,朝着旁边躲去。可在我身后的胖子遭了殃,脸上已经赫然被锋利的指甲划出一道口子。
而兂染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一记手刀将癫狂的赵小姐打晕,还揉了揉耳朵:“烦死了!”
看着赵员外和高明古怪的眼神,我只能站出来打圆场:“我兄长性子直,两位不要见怪!”
“啊啊啊啊!人家的脸…啊啊啊!师姐…”明月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清风一把提起他,呵斥道:“闭嘴!”
明月捂着脸,委屈巴巴道:“呜呜…师姐…”
高明抱着昏过去的赵小姐,一脸歉意:“两位道长,对不住,若云她见了生人,难免激动。不如明月道长先去包扎伤口,以免落下疤痕!”
明月在一旁撅着嘴,不住的点头。
清风却环顾四周,又将视线盯住已经昏过去的赵小姐,缓缓开口道:“今晚子时,我们会在院子外开坛做法。”说着,就拖着明月出了门。
我上前蹲下,看着赵小姐眼下的乌青问道:“看来赵小姐很久不曾安稳的睡过一觉了!”
高明将她抱回床上,语气中带着心疼:“若云自三年前被噩梦惊醒后,就嚷嚷着有鬼。每日不得安枕,终日不出房门。连饭菜都是我亲自端来,她才肯吃一些。”
我点点头,看着床上的赵小姐形容枯槁,正值华年却生出来几丝白发。整日担惊受怕,躲在屋子中若换作是我,只怕已经疯了。
兂染在房中来回踱步,指着桌上的一件孩童外卦,问道:“你们有孩子?”
高明脸上闪过一丝悲痛:“我们成亲的第一年曾怀有一胎,却不甚意外摔倒小产。自此若云自责不已,将养了大半年才好转,却不想她又得了这样的病。”
我猜想莫不是赵小姐因为此事受了刺激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但看着已经昏过去的赵小姐,和她身边两个担忧她的男人,只能闭上嘴巴,悻悻离去。
夜幕深深,已经快到子时了。清风已经在赵小姐的房门外设好法坛,就等着时辰一到,开坛做法。
我与兂染两个局外人,不想看他们装神弄鬼,便提着灯笼在园子闲逛。
“疯龙,你说赵小姐会不会是因为失去孩子太过备用吧,受了刺激,才会发病?”我将今日的猜想说了出来。
兂染打了一个哈欠:“也许吧!”
“喂,你怎么这么敷衍…”话音未落,就瞧见前面假山中有火光闪动。
我轻手轻脚的走了上去,里面的人也迎面走来。定睛一看,是高明。
高明见着我们一脸诧异:“两位怎么会来此处?”
我看着火堆上还未燃尽的纸钱,问道:“高姑爷为何在此烧纸钱?”
高明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局促道:“今日是亲人的忌日,想趁着玉清观的两位道长做法前,偷偷来烧一些,也算尽尽孝心。”
兂染上前两步,火光的映照下凤眸流转一丝嘲弄:“高姑爷,可真是孝顺。”
高明仿佛听不出其中深意,露出一抹微笑:“不过微薄之劳,我还要赶回去陪着若云,就先失陪了。两位可以随意逛逛。”
看着高明远去的背影,我捅了捅兂染:“你干嘛阴阳怪气的怼人家!”
兂染黑耀石般的眼眸清澈,淡淡道:“这个高明,一定有鬼!”
说着,脚步径直要跨过刚刚烧纸钱的地方,我紧忙拽住他:“你干什么?这是对死者的不敬!把你那臭脚收回来!”
兂染收回步子,撇了我一眼:“蠢货,你规矩真多!”转身离去。
我不禁咬牙,明明是他自己没规矩,不懂敬畏,反而对我倒打一耙。
看着已经燃尽的纸屑,我深深鞠了三躬,又念了几遍往生咒,双手合十:“无意打扰,别怪罪!”
回到房间后,法事还没结束。听着外边的动静儿我瘫坐在软塌上发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仿佛深处荒野,周围都是弥漫不散的大雾,看不清前方,也寻不见后路。我不停的往前走,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笑声,我顺着声音一路追寻过去,却怎么也看不见。
“姐姐,陪我们玩吧!”
这是在叫我吗?:“谁阿?谁在说话?”
远方传来一个男童的声音:“姐姐,来陪我们玩?”
随声应和的还有一个女童稚嫩的笑道:“我和哥哥想跟姐姐一起玩,快来啊!”
我看着眼前的迷雾,说道:“我看不见你们?你们在哪儿?”
男童的声音有些可惜:“姐姐你是好人,可是你身上有一道光,我们不敢过去。”
我有些疑惑:“什么东西?你们是谁?这又是哪儿?”
“咯咯咯。”女童又笑了起来:“姐姐好笨,我们当然是爹和娘的孩子,可是娘不陪我们玩,姐姐你快来!”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大,我连脚下的路都要看不清了,惊慌道:“这到底是哪里!我不想和你们玩!”
话音刚落,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朝我袭来,男童的声音也变得阴森诡异:“你不陪我们玩,那就让娘杀了你!让你跟那个坏女人变得一样。”
一阵带有杀意的阴风袭过,我胸前的吊坠在衣服中变得火热,忽然爆发出金光。而那两个孩子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我猛然做起身,慌张的看向四周的家具摆设,才发觉原来是一个噩梦。
胸口处有温热传来,我赶忙从衣襟里掏出下凡那日菩萨让善财童子给我的吊坠。原本光滑平整的玉面上居然隐隐闪现金光,雕刻的愣严咒浮现眼前,而后又消失不见,重新变回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圆玉吊坠。
所以刚刚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楞严咒乃是咒中之王,能降服诸魔,佩戴身上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不得近身。是菩萨又救了我一命。
怪不得那男童说我身上有光,不敢靠近。可是他们身为亡灵又怎么会引诱我入梦呢?难不成是我自己做了什么,才将他们招过来?
忽然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园子里高明烧的纸钱,我在那处赔礼念经,所以那两个孩子才会说我是好人。
我来不及穿鞋,飞快的窜下软塌,直奔兂染的房间。
咦?怎么门是锁的,如今可是十万火急的事儿,我一脚将房门踹开,便愣在了原地。
兂染散着头发,眉眼如墨,殷红的薄唇微微张开,似有惊讶。□□着上身,未曾擦干的水滴顺着胸膛流淌过腰间,和八块硬梆梆的小腹…
一块湿哒哒的棉巾扔在我脸上,随即而来的就是兂染气急败坏的声音:“死女人,你还要不要脸,小爷的身子也是你能看的?”
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一把拿下棉巾扔了回去:“快,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兂染系上白色的里衣,头上青筋暴起:“最好是要紧事,不然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当核桃踩碎!”
我顾不上跟他斗嘴,转身关上房门,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那两个孩子一定和高明这个倒插门有关!”
兂染坐在桌前,黑发披散还带着水汽,眼神透露着一股寒气:“你确定这孩子不是赵家小姐跟高明的?”
我蚌住了:“这个…这个…应该不是吧。那孩子口口声声说不跟他们玩,就让他娘来收拾我,变的跟那个坏女人一样。当时太着急,没问清楚!”
兂染揪起我的后领,走到门前:“没问清楚就再去问一遍,再敢踹我的门,小爷打断你耗子腿!”
说着,我就被扔了出来。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切!不就是问清楚吗!我大不了再去一趟假山,对着那些纸钱再念一念往生咒,把那两个孩子再请入我的梦中。
月色微凉,被一层薄雾笼罩,园中的花草树木,楼宇房檐遮挡住光亮。我提着灯,轻手轻脚的往假山走去。
法事早已经做完,府中的丫鬟小厮也都已经入睡。也不知这赵员外家财万贯,却不让夜间在府中点灯是什么规矩,偌大的园子静悄悄的,甚至有一丝荒凉。
手中的灯火在这漆黑的园子中显得十分微弱,我绕过拱桥,远远的便瞧见了那处假山,加快了脚步。
“卿卿怯怯独彷徨,唯唯诺诺念思量。欲求夫郎回首望,姣蕊若紫在身旁…”
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婉转凄凉,孤寂冷清,听的我心里发凉。
顺着声音一路走近,假山里亮起隐隐火光,我探头一看,里面竟有一绿衫女子,朱唇皓齿,脸色苍白,眉眼间却显露出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