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随风去

第二日，好戏开场。

小莲轻敲我房门，捧着一方木盒递给我：“丰姑娘，这是您要的东西，老爷让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后问道：“你们高姑爷在府上吗？”

小莲摇摇头：“姑娘找姑爷有事吗？一大清早老爷就安排姑爷去酒楼招待客人了，听说那几个客人很是难缠，估计要应酬一番，很晚才会回来。”

我也摇摇头道：“无事！”待小莲出去后，我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绿衫荷花的衣裙，不禁感慨做的真漂亮。

昏暗的地牢中，清风上前面无表情的打开铁笼，我拍了拍狼妖昏昏欲睡的脸，笑道：“蠢狼，你的拿手好戏该上场了！”

三更天，夜色漆黑，独一轮弯月若隐若现，萦绕着一层雾气。

高明提着灯笼，摇摇晃晃的回到府上，小厮连忙去迎：“姑爷，您是不是醉了？”

“阿，不碍事的。那几个客人难缠的很，但对赵家的生意助力颇大，就多喝了几杯。”高明笑道

小厮扶着他：“我送您回去吧！”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进园子，高明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小厮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只能说道：“姑爷，我去叫人，您先在此处等等。”说着，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整个赵府没有挂灯，下人也早就入睡。园子静悄悄地，明明是夏日，却吹起一阵阵凉风。

高明让这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扶着假山慢慢起身。却见不远处的湖面水光粼粼，倒映出天上的那一弯新月。水天相接，分不清是水中月，还是镜中花。

一时被美景迷花了眼，高明不禁往湖边的凉亭走去。却没发觉园子中的雾气越来越浓。

凉亭中，高明倚靠在长廊上，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知不觉间竟然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碧荷满堂相映红…墙头一笑以生情…”隐约中一阵女子婉转悠扬的歌声。

高明睁开眼，瞧见一身姿窈窕的绿衫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你…你是谁？”

那女子扭过头来，朱唇皓齿，脸色透亮，眉宇间沾染了淡淡忧愁：“明郎是我！”

高明吓得跌坐在地上，捂着头，瑟瑟发抖：“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

女子眼中含泪，往前踏了一步：“明朗，我是萝素，你的素娘啊！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却怕我…”

高明闻言，冷静下来，可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的颤抖：“素素娘，你…你怎么来了？五年前你不是就死了吗？”

“没错，五年前我独自赶往济州，却被贼子所害推入崖底。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你，念着你…”萝素垂泪，楚楚可怜。

高明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你该去好好投胎。”

萝素的神色变得阴狠：“明朗，你可知是赵若云顾凶才害了我的性命，还有我腹中的孩子。我要找她报仇！”

一阵阵阴风袭来，高明却冷汗连连：“阿？是她！”

萝素点点头：“不错，我坠崖前亲耳听到那贼人说赵家小姐给的酬劳好生丰厚！我一定要杀她泄恨！”

“不行，你不能杀她！”高明此时异常激动，语气十分坚定。

“为何？是她害了我，害了我们的孩子！难不成你对她还有旧情？”萝素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

高明却忽然柔声道：“素娘，这些年来我每日都在思念你！赵员外财力雄厚，威逼我入赘到他家，我虽人赵府，心却在你身上！”

“真的？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明朗…”萝素感动的不能自已。

高明点点头，起身上前几步：“如今我既已经知道是赵若云杀了你，我恨不得去替你报仇。但她若死了，我也会被赶出赵府。不如留她一条命，我再这赵府占为已有，到时候让他们生不如死，岂不更好。”

“真的？”萝素上前几步，一脸含情脉脉。

高明展开怀抱，深情款款：“当然是真的！来，素娘，让我抱抱你！”

萝素流着泪缓缓上前，两人之间的只有短短几寸时，高明霎时从腰间拿出一枚明黄色的符咒，狠狠甩在萝素身上。

“啊……”萝素摔在地上，符纸发出一层层的浅紫色雷电包裹着她的全身，痛苦不堪。

高明见符纸威力如此之大，露出得意一笑：“哈哈哈哈，没想到玉清观的符纸果真有用，若不是前几日那清风道长送给我两张用来防身，今日还不知怎么制服你这女鬼！”

萝素忍着痛，不可置信的抬头：“为什么？为什么？明朗？”

“住嘴！”高明的眼神变得阴狠厌恶：“当年与你一起的清贫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我好不容易成了赵家的姑爷，能够呼奴唤婢，你却想要杀了赵若云。你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她若死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萝素流出两行热泪，仰天大笑：“我还以为你是被赵家逼迫，没想到你早就贪图赵家的荣华富贵！亏我还对你念念不忘，是我傻！”

风吹云散，一丝月光照在高明脸上，将狠戾毒辣暴露无遗：“你的确是个傻女人，不，你是蠢！你当真以为是赵若云买凶害你？哈哈哈哈！是我！我不想和你再过苦日子，也不想暴露身份，便以赵若云的名义顾了两名贼人把你推下悬崖。这样我就可以回到赵府，博取他们的同情！”

高明一步一步逼近萝素，狰狞可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你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就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永远都别妄想毁了我的富贵日子！”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我身旁的兂染早就按耐不住，一个飞身螺旋就奔着人渣的胸口而去。

清风也从假山中一跃而出，手持长剑将‘萝素’身上的符纸划了个稀碎。

而躺在地上前一秒还楚楚可怜的‘萝素’，翻身而起，化作了狼妖的模样，还摸着胸口说道：“诶呀！你们做戏还让我做全套的！疼死我了！”

高明吃痛趴在地上，一脸惊异的看着我们，抖着唇：“你…你们…”

明月跳出来又给他一拳，骂道：“你个王八蛋还敢说我们？收了那么多妖魔鬼怪，还第一次遇见你这样丧心病狂的狗东西！真是开了眼了！”

赵员外搀扶着虚弱的赵小姐缓缓走来，高明这下子是真的癫狂了，大吼道：“你们设局骗我！”

随后又对着赵小姐柔情道：“若云，这都是他们的阴谋，是他们陷害我！若云你相信我！”

赵小姐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赵员外身上，没有愤怒，没有恨意，神色间却有股淡淡的忧伤，轻声细语：

“高明，如今想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五年前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已经有了家室，我想应是有缘无份。可是当你满身伤痕的晕倒在赵府门前，说你的妻子被贼人所害，我又重新燃起了念想。咳咳…”

说着，赵小姐忍不住一阵咳嗽，面容更加憔悴，垂下眼眸：

“也许当初我该听爹爹的话，而不是盲目的追求所谓的情爱。小产之后，我一直在想，可能这就是报应。旁人的东西，即便再喜欢，也不该沾染。害了旁人，也害了自己。”

赵员外心疼的把女儿搂在怀里，满脸悲痛：“是爹的错，如果当初爹极力反对，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高明双眼充血，面目狰狞，青筋暴起，仿若失心疯一般，怒号道：“我有什么错？阿？我从小父母双亡，家境贫寒，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连一件完好的衣袍都没有。我想过上好日子，我想要荣华富贵，我错了吗？我没有！”

我淡淡开口：“你想要的东西可以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得来！虽然艰难辛苦，但你所得到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谁也夺不走！不劳而获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失去。”

高明捂住耳朵，疯狂的摇头：“不！不！我没错，我没有！人人都想要金银珠宝，家财万贯，凭什么我不能拥有！”

我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但又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忍不住想为她说一句话：

“你一无所有，但萝素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你的每一件衣袍，都是她为你缝补，每一双鞋子，都是她替你浆洗，每一顿饭菜，都是她亲手而做！你只顾着追寻所谓的钱财，却亲手杀了一个对你真心真意，千金都难换的好妻子！”

一阵阴风袭来，萝素一袭绿衫从天而降，她满脸都是血红的泪水，一步步走到高明面前：

“你说的不错，我是个傻女人，蠢女人！生前，我一直幻想着与你一起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即使日子清贫，我也无怨无悔！死后，我日日纠缠赵小姐，却不敢伤你分毫，也不曾去想你为何一直留在赵府。如今，我明白了，是我一直不懂我的枕边人。这样的你，不配我的情！不配！”

萝素转身走向赵家父女，赵员外连忙后退，把女儿紧紧搂住。

“赵小姐，对不住！”萝素不在前进，只停留在他们一丈远。又扭过头，对着我笑道：“多谢！我要带着孩子去投胎转世了。”

说着，她周身的黑气散尽，整个人渐渐化为细小的尘埃，随风而去。

在最后一刻，我看见她的容颜又变回我初见时的模样，朱唇皓齿，清丽动人，而眉眼间不再有哀愁，只剩坦然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