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盛国皇城里发生的一切,一丝一毫,全都落在了阳潇的眼中。他到达瀛阳的时候,正好看到全城张灯结彩的情景。阳潇起初并不知道这就是萧翊的婚礼,他跟在喧嚣的人群中看热闹,却被人流裹挟着到了鸿宾院的门口。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为了探个究竟,阳潇便藏身在人群中,悄悄地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关于萧翊其人,阳潇并不是很熟悉,仅仅是在春狩期间远远见过两次,他能记住萧翊的容貌长相,还是为了凛辰托付的缘故,才特意留心的。此番也是,他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盯着鸿宾院的动静,只见到一队人举着圣旨进去,后来又出来了一个穿着玉华国礼服的人上了銮驾。再多的,他站得太远,有些看不清了。只不过,銮驾上那个人的身形,倒是很像萧翊。看到这些,阳潇立刻猜到了其中的玄机,他没敢耽搁,急忙挤出人群,施展隐身术追了上去。
之后的一切,便被阳潇都一一看在了眼里。包括萧翊是如何进的宫,他与齐碧流又是如何完成了一应礼仪规程,最后结成夫妻的。知道了这一切之后,阳潇心下一沉——要有大麻烦了。
和亲大典结束之后,萧翊便率领人马返回玉华国。阳潇片刻都没敢耽搁,急忙跟了上去。从早晨出发,除了午饭时间稍加停留之外,使团就一直在赶路。阳潇运用隐身术时会暴露自己的灵力,有时会引起附近妖魔的注意,因而他不敢跟得太近,一路上没敢吃饭、没敢喝水,生怕跟丢了。
就这样,一直到黄昏时分,使团距离宣州还有半日路程,便选定了官道旁边的一处林中空地安营扎寨。阳潇索性就化作一只胖胖的小乌鸦,蹲在营地旁的树上,待到夜深人静时,他“哇”地一声,就飞到萧翊的帐篷后面,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谁?”
阳潇只听到“嗖”地一声,一阵剧痛便从手臂上传来,他急忙振翅往官道方向飞走。关于帐中的人和事,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所伤。他思虑的是,能伤到他的人,应该是有些本事的,萧翊的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只可惜,他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手臂上的痛楚愈发强烈,火辣辣地刺激着阳潇的神经。也不知道飞了多久,阳潇估摸着已经不会有人再追过来,身体也渐渐有些难以支撑他的幻化,他只好寻了个草丛落了下去。
躲在草丛里,阳潇化回人形,小心翼翼地撕开覆盖的衣物,查看刚才的伤口。从伤口的形状来看,长而窄,伤口边缘十分光滑,没有皮肉擦伤的横裂,应该是十分锋利的东西,比如刀、匕首或是判官笔一类的东西。这种伤口通常不会太难愈合,但是令他感到忧心的是,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有些发黑,微弱的月光下能看出是一些青绿色的东西。再加上不寻常的痛感,阳潇立刻明白,自己中毒了。
中毒!阳潇的思绪突然变得飞快,立即联想到了一个多月前月清涟中毒的那件事。如果萧翊的身边有一个人,道行高深而又精通毒理,那么月清涟中毒,是不是也和这个人有关?如果他是修行之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插手人间的事,他毒害月清涟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现在,他给自己下的毒与月清涟所中的毒是同一种吗?这些事情,好像有些联系,但似乎又根本说不通。
思来想去,一股强大的困意侵袭了阳潇,刚才还十分清晰的痛感,此时也渐渐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他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中毒这回事……
“唔!好刺眼!”阳潇是被炽热的太阳光给唤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周围晃啊晃的,跟坐在秋千上似的。他之前干了什么来着?阳潇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啊!怎么会这样?”阳潇匆忙看了看自己,果然是——一只毛色通红的大火狼!他想起来在萧翊营帐中受伤中毒的事,对于现在的状况好像有些明白了。也不知道中的什么毒,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为了自我保护,就变回原形了。看周围这灰呼呼的一片,像是什么布料的样子,还透着光,这情形大概是……他恢复了原形,然后被某些人,从路边给捡了漏……真是好大一坨狼肉、好大一张狼皮……关键是,毛色还挺好看!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阳潇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开始前脚后爪齐上阵地胡乱捣腾,“杀人啦!”
刚才还摇摇晃晃的猎物袋子,突然就停住了。看样子,外面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一下,阳潇知道有门儿,捣腾得更欢实了。不仅前脚后爪,就连他那粗壮的腰,都跟着扭了起来。
“殿下,这头狼好像真的活回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听起来却有些颤抖,“但是我好像听见,这袋子里面有声音喊‘救命’。”
“活回来是好事,也不枉废我救治他一番。毛色如火的狼,我还是第一次见,死了岂不可惜?”另一个好听的女声也开口说话,“只是你说声音……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或许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传过来的呢?”
听到这里,阳潇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看样子,捡到他的人没想弄死他,也没想要他那身好看的皮毛,这真是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你们快把我放出去!”阳潇索性嚎了一嗓子。
终于,外头的两个女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阳潇的头顶很快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心里暗叫不好,眼睛一闭……“啪”地一声,直接给阳潇摔了个眼冒金星。他一个纵身跳起来,刚想骂“缺德”,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很好看的脸,吓得他硬生生把骂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会说话?”马上的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小声地问,“你是狼还是什么……东西?”
阳潇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她,总觉得她的脸很熟悉,以前肯定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没办法,他只好把下界以来见过的所有重要的人都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才锁定了两个人——齐碧流和齐霜影。但是她究竟是哪一个呢?他又仔细看了看,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必定是齐霜影。
“我不是东西!”阳潇脱口而出,随即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呸!不对!我肯定是狼啊!你们俩看不出来吗?”
“狼妖啊!”看起来好像是侍女的那个小姑娘听到阳潇开口说话,惊叫一声便缩到了自家主子身后,“主、主子,咱们快跑吧!”
“谁是狼妖啊?”听到侍女这么说,阳潇鼻子都快气歪了,“去去去,我不和你说。”
“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齐霜影虽然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但她此刻似乎也有些害怕,“人狼?”
这简直越说越离谱了,“人狼”根本就是骂人的话嘛,阳潇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在虽然受了些伤,但法力还在,他干脆对那个侍女施了个法术,让她睡了过去,免得她总是误导她的主子。
“我是阳潇!你不记得了?”阳潇话一出口,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在凡世化名“肖扬”,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阳潇……”,齐霜影却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肖扬?”
“嗯……”,阳潇很不好意思地看着齐霜影,只得干笑了两声,“说来话长,咱们要不……换个地方?”
此处距离椿陵城还有一小段路程,齐霜影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侍女拖上马,又把阳潇装回了袋子里。三个人就这样往前走,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椿陵城高大的城门便出现在了齐霜影的视线中。此时已近晌午,齐霜影也懒得大费周章召见当地官员,径直牵了马便进了一家客栈。
“老板,三间上房!”
“哟,姑娘,您这……总共两个人,怎么要三间房?”掌柜的看着齐霜影和昏迷的侍女,不禁撇了撇嘴,“还有这位姑娘,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会不会传染?”
“您就给我们三间上房吧……”,齐霜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这是我表妹,昨夜在前面的镇甸里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并非生病。”
“可是今日小店也只剩下两间上房了,还有一间马房……这……”,掌柜的面露难色,“看二位衣着,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这马房……”
“这……”,齐霜影无奈,“那我再去别家问问,可否劳烦掌柜的替我照顾一下我这位表妹?”
“姑娘,您就别费那功夫了”,掌柜的叫住了齐霜影,“实话跟您说吧。前几日,玉华国的一位亲王在国都娶了咱们的华阳长公主,这来往的客商忽然就多了起来。前日又有传言说和亲的队伍要从咱们这儿过,就又来了许多人,都是为了赶来椿陵一睹长公主芳容的。这不,城里客栈本就少,如今这么一闹,全城就只有我这家小店还剩下这两间房了。”
“可是按照时间推算,长公主的队伍,不是应该已经到达椿陵了吗?怎么我一路进城却没有看见?”
“可不是嘛?”掌柜的无奈地耸了耸肩,“今日早晨才传来了新的消息,这和亲的队伍为了尽早回国,过了宣州便转进了横峰山,走山间的官道回国,不经过咱们椿陵了。这两间上房,便是今早出城的两位客人刚腾出来的。我估摸着再过一两日,城里空出的客房便会稍微多一些了。”
“原来如此”,齐霜影也没有办法,只好应下,“那便把这两间上房都给我吧……我们……想办法挤一挤。”
“好嘞!”掌柜的迅速办完了手续,拿出两支钥匙,又吩咐旁边的伙计,“小二,带客人去房间。”
小二带路,齐霜影右手搀扶着晕过去的侍女,左手拖着那个装着阳潇的大袋子,就这么一步一顿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两个人弄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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