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
重漪无法相信。
为何昆仑的女修也会成为墙女?
蔚姝天然有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照下来。她微微颔首,向重漪致歉:“对不起,当时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将你拉入幻境。”
阿宝便焦急替她解释道:“姐姐,你原谅我们吧。”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们对你没有恶意的。”
重漪知道她们没有恶意,她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幻境……”
蔚姝一只手抚着阿宝的头,清丽的面容上浮现苦笑,“是我的经历。”
被爱人背叛,永远地埋在这座城墙中。
“你是昆仑清虚门的弟子?”
“也不算是吧。”蔚姝说着,抽出身后背着的长剑。剑身光华万丈,流光熠熠,非是凡品。
“昆仑掌教,清虚道人。”
话音未落,城墙突然弹出一道闪光,将重漪击退数步。
她躲闪不得,只来得及收回灵识。
那闪光击向她,其上火花呲呲。
重漪正欲运起灵力保护自己,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将那闪光完全吞没。
萧霁安扶住她,淡淡骂了句蠢。
她微微颦起眉头,感受着那来自城墙内的异动,蔚姝摆出昆仑十二剑式,祭出百把长剑虚影。
城墙寸寸断裂,露出百千具尸骨。斩邪剑劈开墙壁,横空出世,嗡动着来到重漪面前。
“蔚姝有一请求,恳求重漪姑娘用此剑,斩尽城中妖邪,还我们安息。”
白色光团慢慢融入她额头中,里面是蔚姝的经历。
在这里面,重漪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凌霄。
又是他……
百年前,不落城城主卜算新一轮墙女,预言却显示是昆仑门的人,即时任昆仑掌教,蔚姝。
他便打起了算盘,邀请昆仑剑修来到不落城中游玩。却不想,来的人中竟然有那位昆仑的“仙圣”,凌霄。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凌霄此人的卑鄙程度远超所有人的预料。他与蔚姝小意情浓,背地里却觊觎起她千年的修为。
他与不落城城主符镜狼狈为奸,为蔚姝编织一场宏达的骗局,骗局背后是杀局。
等到蔚姝发觉之时,不落城内已布下天罗地网。她拼命地跑,却只是徒然,被拦在城门口。
漫天孔明灯中,凌霄温情脉脉,他朝她伸出手,语调平浅:“蔚姝,你要去哪?”
……
重漪握住那把青色长剑,睫毛微颤,沉声道:“蔚姝姑娘请放心,我会帮你们报仇的。”
按照蔚姝的提示,虽然她们的怨气将不落城变成了死城,但那个困住她们的法阵并未消亡,反而每一日都在消耗着她们的灵魂。
法阵以她们来供养自己,她们越强,法阵也越强,她们受到的束缚也越多,将永生永世被困在此处。
她细细打量了那把斩邪剑,却发现身侧的男人不由自主地离远了一点。
重漪故意冲他挥了挥长剑,坏心眼地嘲笑道:“你难不成害怕它?”
“闭嘴。”
闻言,萧霁安面色不虞,但也没反驳。
春夜虽是傀,但也属于鬼的范畴,看着这剑觉得不舒服得很,往后退了退,说:“为何看着它这么难受。”
鸣九凑近看了看,有些惊讶:“通体淡青,金纹刻尽天下驱鬼咒,昆仑祖传的好剑,斩尽妖魔,为昆仑历代掌教使用。百年前随着清虚道人的消失而消失,怎么会藏在这墙里?”
“此事复杂,以后再说。我们现在先去城北寻找那个困住墙女的法阵,将她们解救出来,然后离开不落城,去寻找昆仑蛇。”
城北的鬼气更加浓烈,天阴沉沉的,被乌云笼罩着,孤鬼哀嚎,魂魄乌压压地在半空中乱窜,根本不像是人间的样子。
“这种浓厚的鬼气,我只在酆都见过。”辛玚道。
酆都是灵魂中转的地方,其中鬼怪不计其数。而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城,鬼气到这种地步,可以想到这个法阵究竟有多么阴邪。
几人在一个枯井前停下,鸣九好奇地往里面张望,问:“重漪妹妹,是在这里面吗?”
重漪点头,辛玚懒得管这么多,手肘撑住井口,直接翻了下去。
鸣九往春夜旁边靠了靠,微微抿唇,可怜巴巴地说:“春夜,我怕高。”
春夜冷笑,唤出两个木偶,拽住了他的两个粉袖子,飞着把他拎入井中。紧随其后,也利落跳了下去。
重漪:“!”
学到了。
她用身子撞了撞身旁的恶鬼,睁着一双湿润的杏目,也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萧霁安,我也怕高啦。”
恶鬼眉头轻挑,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两秒,将她说过的话慢慢重复了一遍,“你很怕高?”
重漪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萧霁安冷笑两声,拎起她的领子,一起跳下了枯井。
重漪吓得连忙环住他的腰,埋怨道:“你就不能抱我一下吗?”
恶鬼神色淡淡,拒绝道:“不能。”
枯井下方铺着一层厚厚的碎骨,踩起来咯吱咯吱得响,青苔覆在湿润的墙壁上,不断往外面渗水。
藤蔓的枝叶垂下,掩映着一条昏暗的通道。
两人落地后,萧霁安便松开了她。
重漪踉跄两步,差点没摔在地上,又被萧霁安拎着领子扶住,才没栽进通道里。
她勉强站住,抿着粉唇十分不悦地看向萧霁安,啪地一声拍掉他刚才拽她领子的手,嘟囔道:“没摔死也被你勒死了。”
随即转过头,撩起藤蔓,看向通道里。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二哥?春夜?”
走过漆黑的通道,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一个洞穴。赤色的高台之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椁,外面用血混着金粉写满了恶毒的邪咒。
阶梯的围栏上,贴着数不清的金色符纸,层层叠叠,阴风吹过,纷纷拂起,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在场的人中,首先感到恶意的就是春夜。她是鬼,此处的邪咒乃是专门镇压鬼怪,仅仅是看着,便让她心生惶恐,头晕目眩。
下唇让她咬得发白,微微站不住后被鸣九扶住。他声音轻柔,问:“不舒服吗?”
春夜点头,道:“这咒太邪门了。”
萧霁安也是恶鬼。重漪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萧霁安,他虽然仍然那副冷漠的样子,但已微微蹙起眉。
“你难受吗?”重漪温声安抚道,手掌钻进他的袖子中,与他五指相扣,杏眸弯弯,十分耀眼。
“萧霁安,我会保护你的。”
恶鬼玄金色的瞳中泛起些许惊讶,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藏下去。到底没躲开她,只低低说了声:“嗯。”
辛玚想弄清楚符咒上的咒语,上前从围栏处揭掉一张金色符纸,谁知它离开围栏便自燃起来,只留下些许升腾起来的青烟。
凄厉的叫声骤然出现,猛烈的阴风刮起。
辛玚退后两步,大叫道:“有东西要来了。重漪,把斩邪剑丢给我。”
狂风吹得重漪睁不开眼,她艰难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在萧霁安的帮助下,将剑丢了过去。
辛玚飞身腾起,接住了辟邪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剑意凌然,劈向那高台之后藏着的东西。
“轰”地一声,烟尘四扬,剑意在墙壁上斩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好剑。”
少年赤色衣袍翻飞,银色发丝在空中舞动着,他感受着剑的灵意,忍不住赞叹道。
杀机四伏,萧霁安蹙起眉头,将重漪护在身后,道:“这东西很厉害,躲在我后面。”
重漪却摇头,飞速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趁着他呆愣之时猛地冲了出去。
萧霁安只听到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重漪三步并做一步,踩着阶梯的围栏,飞身而起,青色灵力在她周围汇聚成一个光圈,将她包裹在内。
她试着唤出九黎剑,失败后不甘地咬了咬唇,从辛玚身侧飞过,食指指腹拂过辟邪剑剑刃。
血滴凝聚在空中,她借着那血,双手掐诀,神魂脱离肉、体,化作虚影,在空中浮着。
重漪阖上双眼,后颈的金色印记一闪一闪,她沉声说道:“烦请悬潮剑借力于我,斩妖邪,正天道。”
电闪雷鸣,光芒大盛。神剑的力量来自太阳,至阳之力丝丝绕绕缠在一起,为她浇筑了一个全新的躯体。
众人不由自主地遮住目光。
鸣九眯着眼睛,喃喃自语:“这就是悬潮剑的威力。”
神剑复刻的躯体来自她祭剑时,虽与鲛人时的长相相差不多,却比她更多了几分神圣高洁。
白裙逶迤,其上绣着金色的线。如瀑长发垂到腰间,头顶戴着金色红玉珠的冠,金线缠绕,缠出花朵的模样,丝线缀着珠玉,在空中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
她祭剑时被烈火焚烧,白裙已破破烂烂,发髻也歪得乱七八糟,但那双杏眸明亮得一如三百年前。
她手执九黎剑,声音空灵:“符镜,你骗了凌霄是吗?”
“你偷了蔚姝的修为,因惧怕凌霄而藏在这枯井中数百年。”
“躲藏的滋味好受吗,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没活够吗?”
……
彼时,昆仑山顶,凌霄看向那异动的悬潮剑,微微一笑。
速度很快,已经到不落城了。
他拢着衣袖,饮了杯茶,饶有兴味地盯着殿下候着的谢沉灯,道:“去一趟不落城,把她押回来。”
说罢,丢了件东西下来。
谢沉灯颔首,问:“弟子不懂师尊所说何人,还望师尊明示。”
凌霄虚虚托起下巴,道:“自然是你心悦的那位重漪姑娘了。”
谢沉灯面色微变,薄唇微抿,正欲辩解二三。
凌霄却不耐烦地站起身,道:“那些事要么将她带回来,要么你就不必回昆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