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无心思地跟着盛夺在柏油马路上走,天色渐渐变得漆黑,遇见的路人越来越少。
走到一处,周遭空旷寂静,肉眼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行人,只有多瓣樱花粉红的花瓣在路灯下飘荡。
盛夺问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绞着自己的衣角,老实说:“拖呗,不然还能怎么样。”
“就什么都不做,等着麻烦找上门?”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呀,也不知道他生气个什么劲。
盛夺神情冷峻,目光从上到下侵略性地审视着我,我愈发紧张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什么。
他会后悔帮了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么?他会不会为自己的挺身而出感到不值?
我没想到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会变得平和,比四月的风更温柔:“把事情说清楚——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申请贷款,你爸妈不给学费么?”
我低下头,似乎这样就能藏起我的过去,我的家庭一切的闹剧。
“高考之后我爸想让我跟着他跑运输……我硬是要上学,读医的时间又很长,家里人不太高兴。”
“当年那笔钱是赔给你的,到头来你让别人欺负得身无分文,在这自己打零工生活,用贷款交学费?”
盛夺表情冷硬眉头紧锁,一个字一个字震得我脸都发麻。
没有人愿意被揭开伤口的,我像每一次遇到困境一样,转身想要逃走。
盛夺把我拖回去,接着骂。
“家里人抢你的东西你不知道反抗,银行的人找上门来你还是只会躲,你躲得过去?那些人会放过你?”
“这又关你什么事!”
我情绪失控。
我惶恐害怕,不知道我将面对的是什么,盛夺却一直在我耳边指责我的软弱。我期待他能像之前一样把我从泥坑里挖出去,而不是站在沼泽边上看着我陷落又嘲讽我笨。
那我不要跟他待在一起了。
“你当然什么都不怕从来没有人敢欺负你,你爸妈怎么会容忍别人欺负他们的宝贝儿子?”
“所以你做什么都行,做的好就是一片赞誉做不好也有人给你收拾摊子——”
“我呢,我就是不敢我就是胆小!我去和学校争我的学籍怎么办,银行卡住我的信誉怎么办你告诉我!”
愤怒占据了我的全部理智,我被压抑的怒火倾泻在盛夺的身上。
此刻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贵公子,问我何不食肉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想到要去抗衡学校和银行就像被两座山压住一样喘不过气。
“有这本事刚才怎么不跟那些人去喊?朝我撒什么癔症?”
盛夺一句冷冰冰的话把我打回原形,愤怒燃烧的火苗瞬息变成了冰茬,每一个细胞都落归原位开始有序地工作。
我知道我应该立刻对盛夺道歉,无论如何我不应该对着刚刚帮助过自己的人大吼。然而看着盛夺冷漠的眉眼,我根本张不开嘴,牙齿里像灌了铅,哆哆嗦嗦地掩在嘴唇下颤抖。
我艰涩开口:“盛夺……”
盛夺走近些稍稍弯下腰,盯着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随后抬起手从我的眼角一路摩挲过去,冰冷的睫毛被他按在皮肤上,湿濡的水汽刺激着眼睑。
原来我又没出息地哭了。
“你怎么跟没断奶的小狗崽似的,就知道窝里横。”盛夺轻声道。
“对不起……”我认定他玩笑一般的话代表着谅解,哭叫着扑过去挂在他身上,“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就是羡慕你们,遇见困难有人给你们撑腰。我、我什么都没有。”
盛夺的手臂缓缓搂住我,安抚地拍打我的后背。
“行了,原谅你一回。”
盛老爷大赦天下。
原本寂静无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对压马路的小情侣,我避无可避难堪地把头藏进盛夺的颈窝,像鸵鸟遇见危险只知道把头埋进沙地。
盛夺也没有推开我,只是一直轻轻地拍着我安抚。
那对情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的情绪也恢复平静,涨红脸从盛夺怀里退开。我可能太缺爱了,四处认爹。
盛夺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躲得更远。
“所以不敢去和他们争,是因为没人给你撑腰?”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我点点头,愧疚夹杂丢人,没脸看盛夺。
“那我来做你的靠山。”我听见他说。
愣愣地抬起头,看见盛夺不似作假的真挚双眸,我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还恍惚自己是不是幻听。
而他言语恳切,重复了一次。
“放手去做,出了任何问题,我替你买单。”
我确定我不是在做梦。
我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结果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盛夺却看穿了我的心思,熟练地戳我的脑壳。
“给我看包递水当狗腿,总要有点好处是不是?”
我:“啊?”
还不是盛夺篮球队里有些人,天天说我巴结盛夺,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呢:“你知道他们这么说我,你就干听着啊?”
盛夺恶作剧得逞般孩子气地笑着:“不挺好的,你在那小狗看门,动不动还会汪汪叫——”
盛夺真是烦死了,我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他天天骂我是狗。
等我脸上的最后一点眼泪干了,他送我回寝室路上给我分析个中利害制定行动方针,还说让他室友黑进学校的安保系统。老师们扣留了我六个小时,真闹起来这段监控对我来说是很有利的证据。
我回了寝室,一进门,三个好大儿严阵以待个个表情肃穆。
我胆战心惊地蹭着墙溜进去,还以为自己进了盘丝洞。
“这是干嘛呢?”我蹑手蹑脚地往自己的床铺走。
大头沉痛开口:“我们商量了一下,给你想了几个办法……”
“嗨,”我一下豁然开朗,下午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明天我去把三年内名下所有资金的流水打一份账单出来,去校长办公室堵校长去,我还能蒙受这不白之冤啦?”
我支楞起来了,室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你这?”学委比较文艺,“枯木逢春?”
我想起盛夺郑重地说他当我的靠山,更支楞了:“我被圣光沐浴过。”
老四言简意赅地解释:“盛夺给他出的主意。”
另外两个人:“哦哦哦!”
完事就没人搭理我了,看来大家都默认盛夺是可靠的代名词。
我刷牙洗脸,瘫倒在床上,欲盖弥彰地用大号先跟盛夺道别晚安,再切换小号上线甜兮兮地问学长在不在。
“今天的演唱会怎么样呀,以后有机会我一定陪学长去。”
“你不在身边,演唱会也没什么意思。”他告诉我,“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