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交替,莫桑一大早就嚷嚷着穿着脏衣服不舒服,想换衣服。
“小郎中,我这身上都有味儿了,还有血和泥,弄脏你的地方多不好啊。”
江清月语气淡淡的:“无碍的,过后洗洗就好了。”
“我好歹是个病人,就不能给我拿一身干净的衣服。”
江清月心道也是,便应了他的要求。她在柜子里扒拉来扒拉去,也没能找到一件能给他穿的衣服。
难不成要去隔壁给他借一身衣服?虽然现如今男女大防没有先朝那般严谨,但也是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定。
这般私自借男子衣物,不得被当做私相授受?
“隔壁陈阿翁身材和你相仿,他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陈阿翁一把年纪了,先前还是一位教书先生。去借他的衣服,总不会被人说闲话。
“你敢。”莫桑低垂着眉毛,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你真狠,我让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连一件衣服都不舍得给我买,还想让我穿别人的旧衣服,怎么说我也是个病人。”
表面装的委屈惹人怜,暗地里怕是要将一口白牙咬碎了。
江清月看他这般委委屈屈的样子,瞬间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心一狠:“买,我这便去买。”
莫桑扬起眉毛,自认为潇洒地一甩头:“我要红色云锦,金丝镶边的。不要宽袖长袍,要那种能将我的风流倜傥全都展现出来。”
“你要成亲?”
“成什么亲?”莫桑一愣,旋即笑到,“你莫不是想与我成亲?正好我也没有心仪的女子。”
他上下打量江清月一番,点点头道:“你这姿色嘛,尚可。就是性子太木讷了,不好玩儿。”
不成亲买这般艳丽的衣服做什么,街角那间成衣铺子里卖的玄色布衣就很好。
还能省些银子。
日薄西山,别家已经飘起袅袅炊烟,江清月看着瓮中仅剩的一点大米粒,有些发愁。
这点米粒也就只够煮一碗饭的,这哪够吃。
算了,干脆将所有的米粒放入锅内,再往里放上些院子里种的青菜,熬了一锅菜粥。
今天先凑合着,等到明日再去东街买些米回来。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扑腾声,这祸害不一定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江清月连忙向外走,只见莫桑站在院子中,手上捏着一只母鸡,母鸡的脖子向下耷拉着,一看就是被人生生拧断了可怜的小鸡脖子。
话说,他这恢复的是真快,那么一条大口子,过了一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就是这脸色还是十分的苍白。要是放在旁人身上怎么说也得躺三天。
“嗯?来得正好。”莫桑将手中的母鸡向着江清月的方向一抛,“做的好吃些,好几天没吃肉了,嘴里能淡出个鸟来,我还是个病人,不吃肉伤口怎么恢复?”
江清月接过死掉的母鸡,按捺住心中汹涌澎湃的动荡。这美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费钱了些。
这只老母鸡是家里唯一的一只鸡,养了这么些年也是下过不少蛋的,最后竟然就这么让他给掐死了。再说,就他这两天已经花了她不少钱了。
江清月低头想了想,冷声道:“五百文。”
“嗯?”
“这只鸡,还有这两天的伤药、伙食费,你得给我五百文。”
“呵,”莫桑嗤笑一声,满不在意的语气道,“你现在小命都在我手上握着,还敢跟我要钱。”
江清月皱眉,明明是自己救了他,现在却反过来要挟自己:“我记得,是我救了你。”
“你不救我,我也死不了,区区一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这人真是蛮不讲理,脾气秉性还一天一个样让人捉摸不透。江清月所幸不理他,拎着手中那可怜的母鸡就去了厨房。
死都死了,也就只能吃了它了。
入夜,晚风带来了些许凉意,抚平了一天的燥意,可是此刻江清月内心似乎不太平静。
她用来装钱的木匣子里就剩下了几十枚铜钱和一些碎银子。拼拼凑凑也才五两,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盘缠。
看来她明天得去东街走走了。
西巷里都是些平民百姓,平日看病,都是拿些粮食蔬菜什么的抵药钱。这两天在家照顾这祸害没能出门行医,反而搭了不少钱出去。
江清月坐在床边,小心的摸着木匣子里的一块羊脂玉佩。这玉佩不像别的玉佩那般莹透纯净,似乎是遭受过外力的撞击,表面有一个小坑,四周扩散着一圈圈暗红色的纹路。
那是她父亲的血,渗进了玉佩里。这也是她父亲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娘亲还在世时,每每都要拿出来哭上一哭。这块玉佩对江清月来说十分重要,万万不敢弄丢的。
“喂,小郎中,给我去打些水来,我要沐浴,”莫桑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随后毫不客气地踹开了江清月的房门,“快点,我感觉自己要脏死了。”
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江清月将玉佩妥善放好,斥道:“女儿家的闺房岂是能擅闯的。”
莫桑倚在门上,抱着手漫不经心道:“哪这么多规矩,再说。”他拉长语调,上下打量着江清月:“你这小身板,也没什么看头。”
江清月懒得理他,关上房门就往外走。
“喂,去哪啊?”
“水呢,我要沐浴?”
“呵,”莫桑被她这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含笑的威胁,看上去像是在说笑一般,“乖乖听话,我可是给你钱的哦,不然,看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也是可以给你挑一种好看的死法。”
江清月停住脚步,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下去:“一两银子,我给你烧水。”
“挺财迷啊,一两银子到是没有。不过,这东西应该值点钱。”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
一个玉扳指,先前应该摔断过,上面缠着两道红线,红线有些发黑,瞧着有些年头了,应该能卖些钱。
“东西给我了,就不能要回去了。”
“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管是卖了当了还是怎么,随你处置。”莫桑打了个哈切,“赶紧烧水去,爷都困了。”
江清月将扳指仔细收好,乖乖的去给莫桑烧水。
毕竟,给钱的是大爷,她现在特别缺钱。
翌日一早,江清月收拾妥当,揣上玉扳指,拿上挣钱吃饭的家伙式儿,摇着虎撑出门了。
她先给西巷的小寡妇看了风寒,又去东街给张员外家的妾室调了身子。张员外财大气粗,妾室却没有几个钱,也可能是妾室太多,养不过来了吧。
莫桑一觉睡醒,发现家里没人了。这小郎中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他出了门,轻车熟路的走到东街的糖果铺子前。那铺子牌匾的不显眼处刻着两个奇怪的符号。
一个是被划痕分成两半的铜钱样式,另一个样式就比较奇怪。像是刻了一朵花,可又不单单像是一朵花。
莫桑一进门便喊道:“掌柜的,我前两天订的糖果做没做好?”
吴掌柜见他,急忙迎过来,略俯着身:“唉,好了好了,您楼上请。”说着便引莫桑上了二楼的隔间。
铺子里的买家问跑堂的小二:“你们这还能订做?”
小二答:“能,小店这不新开业,我们东家想的揽客的法子。只要是您想做的花样儿,我们这都能给您做出来。”
买家哈哈一笑:“那行,回头我也来你们这定个新鲜的样子。”
午时日头晒的人心慌,江清月在街边的混沌摊歇了歇脚,吃了碗混沌,慢悠悠地向当铺走去。
一进门,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当字,右手边是木质的栅栏,高大的柜台隔绝了视线,只能听见“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存当赎取?”柜台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打算盘声不停,那双三角眼看也不看江清月,只盯着手里的账本。
“当。”
“死当?活当?”
“死当。”
三角眼抬头扫了一眼江清月:“瞧瞧是什么东西。”用眼神示意她将东西放到柜台上。
三角眼拿起玉扳指,细细打量:“这东西有点年头了,成色看着也不错。可惜了,碎了就不值多少钱了。”
“能当多少?”江清月也不指望当多少钱,五两银子就足够了,够她生活好久了。
三角眼撸撸山羊胡子,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两银子。”
三两?这当铺也太黑了些。江清月拿起扳指,转身欲走,想去其他的当铺看看。
“哎,小娘子留步。”三角眼算盘也不打了,急忙拦住人。
“这典当行的买卖,讨价还价是常有的事儿,您不妨试试?”三角眼眯着眼有些讨好的笑,脸上的褶子一层一层的。
这扳指一看就是个好东西,万不可落到其他当铺里去了。
江清月一口价:“五两银子。”
“好嘞。”三角眼爽快地呈上银子,和一张当契,“您看看,没问题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就行。”
看着当铺老板这爽利的模样,江清月猜到自己约莫是要少了,这扳指应该更值钱。不过反正不是她的东西,当多当少无甚所谓,够这段时间生活就行。
莫桑在隔间里待了许久,出来时腰间多了个鼓鼓囊囊的青色荷包,手上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好些糖果。
吴掌柜在身后屈身低声说:“您慢走。”
出门后,莫桑打量着四周。真是奇怪,刺史府失窃这么大一件事,街头巷尾竟然没有听见一点风声,衙门也没有张贴任何告示。
“赏你了。”莫桑将手里的油纸包随意丢进路边的小乞丐怀里。
这林州城依山傍水的还与南疆相邻,虽说不上贫苦,但街上的乞丐还是有些的。
小乞丐抱紧油纸包,冲着莫桑的背影,连连弯身:“谢谢善人,谢谢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