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力、疼痛、一片黑暗。
降谷雪的双手被麻绳束在身后, 无法依靠结印使用出术式，体能不够，挣脱不开绳索。
子弹依然埋在右侧肩膀的深处, 非但不能使用反转术式治愈伤口, 就连体内的咒力也在疯狂流失着。
肩膀伤处就像是一个缺口，如丝如缕的咒力从那里逃离出她的身躯，宛若轻烟正在飘散。
想想办法……她试图令自己清醒起来。
隐身术式？此刻难以做到。
物品栏里还有咒灵吧？尝试召唤一下看看。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是因为咒力不足还是……
再次被锁定了呢？
下一刻, 降谷雪感觉到周围出现其他高等级咒灵的气息, 还有夏油杰发动咒灵操术的特级波动。
降谷雪：“杰……”
失去血色的唇瓣苍白得宛若雪色, 翕动之间发出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听不见，直接飘散在风里。
降谷雪听见头顶火焰咒灵如同滋滋火声的声音：
“动手……吧。”
夏油杰的嗓音在对面响起，带着凉薄淡然的意味, 甚至有一丝难以抹去的邪性，他缓缓道：
“别急……先把你的脏手放远一点。”
“她若有丝毫损伤……”
“我会让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火焰咒灵的瞳孔忽然骤缩了下，它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震得它发自灵魂地一颤。
这就是, 特级诅咒师的威压吗……
夏油杰微沉的嗓音冷静而又阴鸷, 天台上的风吹起他的袈裟衣摆。
他依然是那名已经叛逃咒术界的诅咒师。
他的行为早已超出普通术师的范围，从心所欲、任谁也不可预测……
火焰咒灵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将自己的焰手移开, 离降谷雪的身体稍远了些。
它并不担心, 她身上已经被它浇满了油……
夏油杰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脑壳缝合线的计划已经足够缜密，它只要负责照计划进行就可以了……
天底下哪还有如此的美差, 平白便让它获取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
火焰咒灵想到这里更加兴奋了, 身上跳跃的火焰开始激动地摇曳起来。
夏油杰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些猴子身上,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在意猴子的死活。
每只猴子的眼里写满了肮脏的恐惧。
愚者赐死。
弱者降罚。
强者施爱。
面粉厂的那群普通人也被绳索绑在那里, 每个人都以跪姿，被扔在天台宽阔的地面上。
普通人在临死前可以看得见诅咒。
看得见了，那名站在天台外缘的火焰咒灵、以及夏油杰释放出来的十几只高等级诅咒。
“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
有人看向夏油杰的目光里充满了卑微的恳求，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向他磕头。
哐哐哐，哐哐哐……
“教主大人，我是自己人！我是盘星教的信徒啊！求求您饶过我吧！”
额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人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一条一条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抱歉哦。”
磕头的普通人在某次抬起头时，便看见那名穿袈裟的半丸子头男人在对他微笑。
笑得温和而又恬淡，宛若慈悲之人。
火焰咒灵在夏油杰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空前绝后的冷漠，那是它从未在人类身上见到过的。
就连特级咒灵也没有这样的冷漠。
森然的寒意袭卷上它的内心，冲击着它浅薄的灵魂。它甚至觉得——
根本不需要威胁，夏油杰从来便不在意那些普通人的生命，他看待他们如同蝼蚁。
可以随意碾压、杀死……
火焰咒灵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的必要性，那个男人似乎在谈笑间便可取人性命。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一切。
它威胁过他、绑架了他所珍视的人，那它今后还有活路吗……？
不管是杀死那名少女、还是放过她，它还能活着拿到两面宿傩的手指吗？
火焰咒灵并不发达的头脑逐渐地意识到……
它似乎是被脑壳缝合线给坑了。
夏油杰看向那些普通人的眼神，如慈悲、如淡漠，这种眼神令火焰咒灵害怕不已。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
骑虎难下。
在短暂的数秒光阴内，火焰咒灵的内心百转千回，它的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它甚至不得已地将手远离降谷雪。
远一点、更远一点。
它害怕自己不小心，将一点火星子掉到她的身上。那个穿袈裟的男人，是它惹不起的……
夏油杰还没有命令咒灵开始动手。
他唯一在意的是，降谷雪会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看法。至于那些愚者的生命，以及火焰咒灵的目的，他并不放在眼里。
再者便是两名术师少年的命，在他眼里是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他们是同伴。
百鬼夜行那天，悟说得很对。
他坚持的主义不会无缘无故地……
杀死年轻的术师。
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天平，夏油杰此刻真正地遇到了「电车难题」。
如果说小雪是在一侧的天平上，而另一侧是普通人外加两名年轻的术师。
那么。
小雪在他心里的分量自然是更重一些。
不，更重许多。
电车的一条轨道上躺着他的小雪，另一条轨道上无论有多少人都不再重要了。
这就是夏油杰，此刻的内心。
还需要考虑到的一点是，即便他按照约定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火焰咒灵也未必会遵守承诺。
涉及到小雪的事情，他必须确保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里里外外，都万无一失。
所以。
他会在杀死那些人之时、火焰咒灵放松戒备之际——
将它祓除！
夏油杰冷淡的目光落在那些猴子的身上，就先从这群愚昧的猴子开始……
“喂！你不可以这么做……”
“混蛋！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难道比不过那个女孩一个人吗！”
“你们是咒术师吧！咒术师的义务不就是保护我们普通人吗！”
“你快去杀死那只咒灵啊！牺牲一个女孩子怎么了！”
夏油杰上挑的丹凤眼缓缓眨了眨：“懂得挺多的啊，是谁告诉你——”
“咒术师的义务，是保护普通人？”
他缓缓移步过去踹了那个人一脚，将他踢出十几米之外。
火焰咒灵在天台边缘处看着他，它已经彻底呆住了：“疯子……”
一时之间它都不
知道自己是不是反派。
它怎么突然觉得自己是夏油杰的下属……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疯了，疯了。
要比淡漠和心狠手辣，还是这名特级诅咒师更高一筹。
它到底是怎么想不开，为了一根宿傩的手指答应缝合线来做这件事。
它有命吃手指、也没命用啊……况且就算吃了手指，它也不是夏油杰的对手吧。
光从夏油杰释放出的咒灵来看，里面就有好几只特级了。而且它们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火焰咒灵的汗水涔涔而下，身上都开始冒烟。
它甚至想跪下来说“我不威胁您了请您让我安全地离开这里吧”、“请您让我滚吧”。
火焰咒灵正在思考哪个跪姿更标准一点，便听旁边的女孩对夏油杰喊道：“杰——”
火焰咒灵心道妈呀我的小祖宗，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给它整出什么幺蛾子啊。
它都没敢打断降谷雪说话。
降谷雪是用尽力气才喊出来的，否则声音就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出不来。
夏油杰闻声看过来，他的面容轻狂而恣意，但在看见降谷雪的时候，便已经尽数收敛起来。
尽管她此刻眼睛被黑布蒙住，根本看不见他现在疯狂的模样。
“小雪，我在。”
他温柔地对降谷雪说，声音穿过空荡荡的天台地面，传递到降谷雪的这边。
火焰咒灵已经快要疯了，这两个人在这种时候要开始含情脉脉地你来我往了吗。
能不能给它一个机会求饶。
但是打断他们两个人情意绵绵的氛围是不是会立马惨死……
火焰咒灵快要纠结死了。
谁来救救它啊……
降谷雪调整姿势缓缓地站起来，她的脚踝处也被麻绳绑住，此时已经勒出浅红的印子。
火焰咒灵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连忙往旁边退让，生怕一个不小心烧到她。
夏油杰会宰了它的。
降谷雪已经感觉到火焰咒灵的位置所在，虽然眼睛被黑布蒙住了，但它的声音、它身上的诅咒气息，足以令她判断出精准的位置。
她站起来后面对着火焰咒灵的方向。
微启唇瓣：“坠落吧。”
象征着狗卷家咒言术的咒纹——蛇眼，在降谷雪的唇角两侧，隐约地亮起。
特级咒灵的咒力伴随着咒纹闪烁着。
降谷雪与火焰咒灵所站的位置是在天台的边缘处，往后退两步便会直接掉下去。
火焰咒灵原本是打算多一点筹码的，希望以高楼边缘的位置增加夏油杰救援的难度。
没想到降谷雪一起来就直接让它坠下数十米的高楼……
这一对都是啥牛气哄哄的术师啊……
根本，无法反抗。
降谷雪使用完咒言术之后，刚站立起来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她还没来得及站稳，高楼底下突然传来极为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被黑布蒙住的眼睛里，都看见了耀眼的火光在刹那间冲天而起，浓烟滚滚随之而来。
整栋大楼都猛烈地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枪击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地在周围响起，伴随着许多嘈杂的人声。
“妈的，炸药放在这里是怎么被发现的啊！”
“都给老子去死吧！！”
“谁出的主意，他妈的这下全炸了，亏死了！”
“搞死这些人就快走吧！楼要塌了！”
降谷雪想起这起爆炸案件的情报——原本以为是恐怖组织所为，后来才认为是诅咒出没。
所以，两者都是存在的吗……
在一群黑西装的持枪人冲上天台之后，夏油杰先是将脚边的狗卷棘与乙骨忧太拎起来。
然后丢到降谷雪的旁边。
狗卷棘闷哼一声，乙骨忧太吃痛不已：“夏油杰你就不能轻点吗，差点没摔下去。”
乙骨忧太看着高楼边缘底下，有些头晕目眩。
夏油杰再使劲一点，他现在的下场就跟火焰咒灵一样——从数十米高楼掉下去。
果然他真正的温柔都是只给雪子的吧……
夏油杰一个人对付着那些不请自来的黑西装非术师，对方人数众多，而且每个人都是持枪作战。
看起来颇为训练有素，并不像是寻常的匪徒。
夏油杰依靠过人的体术，灵巧地躲避开枪林弹雨，那一袭宽松袈裟的衣袖与衣摆，都在随着他的动作翻飞。
竟是连袈裟都不曾中弹。
与此同时，夏油杰的咒灵同时攻向那群黑西装中的每一个人，其余的咒灵则全部来到降谷雪的身边。
降谷雪感觉到有咒灵正在温柔地解开她手上的麻绳，脚踝处的麻绳也被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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