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方项以为丘成杰的死与自己有关,是因为自己问了他那些关于大崩灭的话,才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直至现在,他才明白丘成杰的死并不是因为其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活得太长。
长到几乎接近于大崩灭时期。
这些日子来,方项并没怎么太用过脑子。
因为平静而安稳的生活,让他渐渐找到了过去日子的感觉,没有了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阴影,人便也会开始懒惰懈怠。
脑是人类最消耗能量的器官,能不用当然就不用,免得浪费——这是人写进基因里的陋习,但也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
可现在,方项知道自己必须好好动一动脑子了,于是他开始认真分析:
公司保密局会设计这样一项“捕鱼行动”,说明从那个时期活下来的人有很多。
但别说在医疗、卫生和饮食条件都极差的末世,就算在地球文明最繁盛的年代里,又有几个人能活过一百岁?
所以这些人一定有问题,他们的身上一定有秘密。保密局之所以要抹杀他们,就是为了隐藏这秘密,又或是防止这秘密可能产生出的后果。
丘成杰会成为“漏网之鱼”,应该是因为他生于大崩灭之后,所以被忽略掉了。
估计明凡是本着“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在知道他与大崩灭时期相差只有两年后,还是派人将他杀害了。
方项目光几次变化,并没能逃过展华的眼睛。
展华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历经沧桑者独有的神采,静静地注视着方项,将他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隐约有所猜测,却不开口点破。
他只是任由方项盯着那个小本子看,却不催促。
许久后方项放下了本子,摇了摇头:“没想到我们厂长竟然也是暗探。”
他知道展华绝不是一般人,自己捧着本子看了这么久,也一定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所以有些东西必须交待出来。
展华说:“保密局的暗探遍布整个公司势力范围,有些甚至还深藏于其他公司。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暗探——或是我们自己的,或是外面对手的。”
“这可真是个混乱的时代。”方项忍不住感慨。
“今后做任务时要更细心些。”展华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轻忽大意则是毁灭之源。”
“嗯,明白了。”方项点头,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位少年。
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就会与真相失之交臂,永远也无法为丘成杰报仇。
“回去吧。”展华说。
方项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叫自己来竟然只是点评一下昨天的任务,给自己看看小本子。
“关于测试……”他试探着问。
“等通知吧。”展华说。
这让方项有点郁闷,心说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你不给个痛快,让我怎么去啪啪打沈星原他们的脸呢?
不过他觉得自己八成是不会有问题的,不然展华也不会单独把自己叫来说这些与灵通部无关的事。
但再一想又觉得说不准——这件任务明显应该归安保部管,他把自己叫来点评一番,也有可能是想让自己将来到安保部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自己被分去了安保部,那就肯定是没通过测试。
方项满心忐忑地出了大院,李芽儿立刻迎上来问,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是拉着她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宿舍,然后将所得与她分享出来。
李芽儿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也就是说,仇人是厂长?”
方项点头:“所以我们想要报仇的话,恐怕就要和整个建业厂为敌。”
“那这仇也得报啊!”李芽儿说。
“没错。”方项说,“所以我们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你放心。”李芽儿说,“我不是糊涂的女人,我会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
方项轻轻拉住她的手,说:“丘老对我很好。南华部族那些人也很无辜。”
“所以他得死。”李芽儿说。
“但还有一个人也得死。”方项说。
“谁?”李芽儿问。
“副厂长万原。”方项说。
李芽儿问:“他也与这事有关?”
方项轻轻摇头:“他是杀害汪大海的凶手。”
李芽儿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后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那咱们要杀的目标,就是正副两位厂长了。”
两人相拥坐在一起,心里没想半点男女间的旖旎之事,脑海中闪现的全部是血与火,刀与枪,杀与被杀。
敌人强且众,路漫漫,且慢慢向前。
晚上的时候,沈星原带着林乙来敲开了门。郑德勋没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方项吓破了胆。
开口说话的是林乙:“方项,听说你被叫去了测试场,是有结果了吗?”
“你们就这么想让我滚蛋?”方项问。
“是你自己做得太过分。”沈星原说。
方项笑了:“我的实力太强,将你们比得太过无能,所以就算是我过分了?”
沈星原摇头:“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李芽儿再次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说:“我先前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彬彬有礼,待人热情,能团结人。但后来我算看明白了,你不过就是一个伪君子。你使这些手段都只是为了抬高自己,让自己成为人群中的领袖。但我家方项的出现,让你的一切幻想都变成了笑话,所以你就开始针对方项。沈星原,你这么做是没用的。萤火虫就算聚齐了全天下的同类,也不可能发出超过太阳的光。”
沈星原的脸色微变。这些话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
林乙笑着说:“你这是把方项比成太阳了?这是不是太自大了些?”
李芽儿认真地说:“我知道跟你这种井底之蛙说这些没有意义,所以你们不懂就不懂吧。”
说完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乙有些懊恼,看着沈星原问:“他要是真不承认这个赌约怎么办?”
沈星原铁青着脸,半晌后说:“不能用法律来约束的事,可以用道德约束。但前提是有更多的人知晓这件事,形成舆论的风暴。”
林乙点头,明白沈星原这是让自己去散布消息。
他因此觉得有些不齿:
你既然有了主意,那着手去办就好,却让我给你跑这个腿。
让我去也可以,毕竟我接近你也是有所求,而有所求就必须有所付出,只是……
你倒直接说啊!跟我还玩暗示,不就是想当白莲花吗?
干净美丽圣洁无辜都是你的,肮脏的事就都是别人的,是这意思吧?
李芽儿说得真不错,你就是个虚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