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大就是关东州。当时跟朝鲜、台湾一样,被日本人视为日本本土,也被定为是日本最重要的三大城市之一。
任何关东州户籍以外的人来这里,都需要办理护照、以及日本领馆的签证。长期定居以及工作的人员、还需要持有相应的许可证。
当地的原住民除外,而连续居住五年以上,且在关东州有不动产的、关东州以外的人,将具有做“关东州人”的资格,这些人则被统称为‘州民’。旧时,还有很多东北人去关东州、也称为去日本。
李世波跟厚德、蔡大胆这三个人,都是满洲国人,所以出国还需要办理护照和签证。
一大早,李世波他们三个人、跟着采购去的青骡子车,到了牛心坨。
昨天的血腥场面、依然在心头尚未抹去,他们也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耽误时间,李世波领着他俩在牛心坨匆匆吃了点早饭,雇了一挂车,直奔新京、山口千树的驻地,火神庙大街,东四牌楼一号:大和矿业株式会社。
车跑的挺快,也就上午九点多钟,三个人就敲开了大和矿业株式会社的大门。
山口千树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们,火车票虽然昨天就给买好了,但是,还要给三个满洲人办理相关的‘出国’手续,所以,山口千树早早地就在办公室等着他们呢。
那时候想出国,办理签证护照正常怎么也得三五天,祖宗十八代都得问个明白,出去干嘛都得汇报详细。
山口千树是日本人,还不是一般的小卒,经常和这帮人打交道。简化了一堆繁琐程序,最后,时至中午,三个人的手续就办好了。
矿里现在人手不够,李世波,冈本,还有张队长他们,这群人都走了,山口千树忙着回矿里坐镇,给他们仨人送到火车站,坐车就走了。
火车站,在满铁附属区。满铁附属区、不同于满洲其他地界,在这里大大小小一切事宜中国人不得插手,全权由日本人处理。
附属地和满洲地界有一桥之隔,就连在满洲国杀人越货的胡子、悍匪,过了桥,跑到这里了,满洲警察署的警察也不能追赶,过界了啊!只能望桥兴叹。
然而这里单独设有日本警察署,可是他们根本不管,所以这里,什么杀人放火的,贩卖毒品的,走私军火的人,比比皆是。当地人给这个桥起了个外号,叫”阴阳界”。
三个人看了看时间,登车还早,李世波摸着肚子对蔡大胆说:“蔡哲刚,到饭点了,该吃饭了,你昨天都说什么了?胸脯拍的啪啪响,忘没忘?”
蔡大胆这就叫:招劫的在数,在数的难逃!可蔡大胆也不是随便放空炮的人。
于是笑呵呵的跟李管家说:“李爷!这京城你熟,上哪去你定,我请客!”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李管家带路,然后又瞅瞅德爷,摸了摸瘪瘪的衣兜,好像底气不是那吗太足。
德爷当然明白蔡大胆的意思。这蔡大胆能有多钱啊!前几天刚给自己买了一条哈德门烟卷,就花了二十多,再买点零零碎碎的,昨天可算赢了十几块钱,连本带利的还全部上缴‘国库’了,还能有个屁钱呀!
德爷心想,你他娘满兜连五块钱都不一定能有,还让人家选地方呢!
李世波可也还算行,领着他们走到一家叫‘铭春楼’的大饭店。门脸挺亮,宾客也挺多。
德爷一看,这个档次就和当初自己去的‘牛羊鱼’那家馆子水平差不多。心想:钱儿是不能少花,但是看这档次,不会超出预算、三十块钱。于是,偷偷蔫蔫的拿出三十块钱,塞到蔡大胆的衣兜里。
李管家前面带路,也没看到他们在后面做的这些小动作。蔡大胆有了钱,心里也有了底,趁着李管家没注意,无比感激的向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满铁附属地、鱼龙混杂,人鬼难辨。李管家怕蔡大胆节外生枝,一会儿喝点酒,在弄出点啥事,这里可不是牛心坨。进了大堂,李管家让伙计在楼上找了个雅间。
三个人进了包间,依次落座。伙计拿来菜谱,这李管家下手可谓不轻不重,点了四荤两素,六个菜,一个汤。厚德一看这个排面;嗯,蔡大胆还能付得起。
李管家别看长得斯斯文文的,可酒量极好。跟蔡大胆说:“老蔡,一会坐火车了,这回没事了,喝点不?困了上车就睡觉了。”
蔡大胆一听喝酒,大嘴一裂,嘴丫子都快扯到了耳根子了:“李爷,你看你想怎么喝,我是舍命陪君子啊!”
矿里不让喝酒,蔡大胆这段时间都快憋疯了,还没等喝呢,李管家一提到‘酒’这个字,老蔡的酒虫子就在嗓子眼钻腾起来了。
李世波投过来一个异样的眼神,对蔡大胆说:“是吗?我怎么喝,你就怎么喝?”
蔡大胆底气十足:“那当然了!这段时间给李爷添了不少麻烦,还有那回、从张队长那把俺老蔡给救了回来,我这一直还没有机会谢谢你呢,就借今天这个机会,我多敬李爷几杯!”
说话这功夫,头一道菜:油焖大虾上来了。李世波看伙计进来了,忙说道:“伙计,先给我俩来四斤高粱烧。”然后看看厚德“厚德老弟,你怎么喝?来多少?”蔡大胆一听,也暗吃一惊,这李世波挺能喝啊!
厚德不会喝酒,一听俩人点了四斤酒,笑道:“我不会喝酒,你俩点的酒,我听着都害怕,你俩喝好就行,不用管我了。”
李世波说道:“那哪行,都喝了,你也不能一点不喝啊,啊?是不是,老蔡?”
蔡大胆也没跟德爷喝过酒,也不知道德爷的酒量,还以为是想替他省点钱呢。也跟着紧劝:“德爷,喝点,李爷都说了,大伙都喝,也不能差你一个啊,不行!咱俩还是头一次喝酒,多少也得喝点。”
厚德没招了,跟伙计说:“小哥儿,酒我就不点了,你一会给我拿个二钱的酒盅上来就行,我只能陪一盅酒!”
伙计一笑:“这位爷,我们店里最小的是七钱的酒盅,您看行吗?”
李世波和蔡大胆一顿嘲笑“咋地,德爷,平时看你威风八面的,这、喝酒咋、就这样奥!”“就是啊,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硬扛、也能扛他半斤啊!”
厚德一听、这不喝也不行啊,于是跟伙计说:“得得得,七钱就七钱吧,就来那个七钱的!”伙计一听,喊了一声:好嘞,转身下楼。
楼下脚步声一响,小鸡炖蘑菇,伙计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拎着个提盒,里面壮着四壶酒,还有一个酒盅、两个酒碗。
酒菜摆上。李世波说:“老蔡,酒呢,咱俩就一人两壶,德爷没点酒,咱俩就各出一盅给他,不多不少,怎么样?”
蔡大胆说‘好’,厚德忙说“这可不行,一人一盅、我可受不了!本来我怕扫兴,想陪你们一小盅,结果是大盅,这一大盅我都喝不了,你们还让我来俩,不行不行不行。”
东北人劝酒、有时候磨磨唧唧地,一桌人都想让你喝,就是想尽各种办法,也得让你喝下去。最后无奈,德爷答应两盅全喝,这才了事。
蔡大胆和李世波这俩人喝酒是各有不同:李世波喝酒较慢,也显得比较斯文,一口一口、酒杯常举。蔡大胆是、端杯较慢、紧着吃菜,不过抬手就干。
厚德一盅酒下肚,就感觉云山雾罩滴,第二盅倒满后,迟迟不喝。他早就想好了,等你俩不注意,偷偷蔫蔫的倒了吧,心想、这玩仍有啥好喝的啊,除了辣、就是呛的
蔡大胆和李世波每人一壶酒已经下肚,都有了几分醉意。厚德趁他们没注意,将酒倒掉、在盅里加了一些汤,也跟着不断举杯
喝到最后,都收了杯,各个酒足饭饱,李世波和蔡大胆以有八分醉意,不过看着还都挺好。
蔡大胆汇了账,一顿饭花了二十八块钱!不过还没有超出预算。
蔡大胆喝了大酒、倒是挺能装犊子,给了伙计三十块,说不用找了,剩下的算是小费。伙计满脸笑容,连声道谢。一直给送到楼下,还给叫了黄包车。
厚德瞪了蔡大胆一眼,暗暗骂道:明明昨天赢的这俩钱算账正好,这回可倒好了,还他妈搭里两元钱
三人坐着车到了火车站。离开车还有一刻钟,仨人归拢归拢各自行李,上了趟厕所,刚在候车室坐好,一声汽笛、世界上最快、最牛的火车——亚细亚号特急快车进站了。
这亚细亚号特急列车他们都听说过。可就连李世波都没坐过。
一是一直在新京跟山口这爷俩混、也离不开。二一个就是这票价;贵的吓人,一张票都好几十,相当是普通人的好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工资。
等三个人上了火车,先转了一大圈,真是大开了眼界:豪华的天花板带吊顶,明亮的吊灯,绚丽庄重。双层的玻璃窗、防寒降噪,还有壁灯、地毯、大沙发座椅。
蔡大胆晃着大脑袋去了趟餐厅。在车厢门口设有六个人的等候坐席。
进入餐厅后,餐厅一头是洋式的吧台。旁边是冰箱、装饰架,柴油炉灶。餐厅里的餐桌看着就高档奢华。都是二人对坐的软包坐席。
餐桌上摆着正在绽放的鲜花、精致的果盘里放着各种水果。餐具清一色的都是高档的水晶杯、纯银刀叉;镀金的大托盘里面摆放的、全是景德镇生产的瓷具;所有的餐具还都带着满铁标志。
口布都是纯棉的、装调料的什么小瓶子、小罐子的、一应俱全。大红色的软地毯、轻拂的纱窗帘,上面是华丽的吊顶,配着大吸顶灯,窗上面是壁灯,旁边还有挂衣钩,黄橙橙的,非金即铜,看着就高端大气。
最牛逼的是:服务员是清一色的俄罗斯大美妞,金发碧眼大长腿,各个漂亮,美如天仙!
三个人溜达了一大圈,对号入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屁股往上一搭,宣腾腾的那个舒服。
李世波懂得日文,看着车厢内的日文标注、笑着对蔡大胆说:“老蔡,按一下那个按钮试试。”
蔡大胆一看扶手旁边有个按钮,伸手按了一下。咦!这软座还能动!按住了、座椅靠背就会慢慢的往下倾斜,手停了它就停,直至放到一百八十度。
德爷不禁感叹、这小鬼子真他妈鬼道啊!看着厚德和蔡大胆惊奇的样子,李世波继续说“人家这车还有空调呢!”
德爷虽然不太土,但是对这个新词也有点迷糊,蔡大胆那就是一土鳖。瞪着无知且好奇的大黄眼珠子看着李世波蹦出仨字“啥意思?”
“空调啊,就是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凉风。”暖气这还都能理解,“凉风?”蔡大胆指着餐厅里的俄罗斯大美女说道:“她们给咱扇风奥?”
李世波一笑:“不是!空调的凉风可比拿扇子扇风要凉快多了,是这车里带的一种机器,看那,就从那个窟窿眼里出凉风,那风才凉呢!就像三伏天坐在山洞子里一样。”李世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空调的出风口说。
蔡大胆抬头看了看,就那个大点个小窟窿;就能让车里凉快?还能像涵洞里一样凉快?
蔡大胆的认知还局限在大蒲扇子扇风的范畴之内,这话听得一头雾水,仰头看着上面的小黑窟窿,挠着大脑瓜子,不知道在琢么啥。可能是正在想着比蒲扇子还凉快,就像坐在山洞子里一样凉快的感觉呢
列车飞快地行驶着,窗外的树木、建筑也非快的向后跑去。德爷望着窗外;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世界;即将呈现。更重要的是;一个全新的挑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