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亲自奉了杯茶递给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字号掌柜,一边笑吟吟的说:“安老先生,这碧螺春是从江南运过来的,我也只得了怎么一小罐,您素日最爱碧螺春,不妨尝尝看。”
安掌柜用茶盖拨了拨翠绿清亮的茶水,这碧螺春的茶香四溢沁人心脾,让多日以来的焦躁不安都随着飘逸在茶盏中的茶叶沉静下来。
其他的掌柜们也应付着喝了口茶,安掌柜接收到了各掌柜使的眼色,顿了两下后开口道:“曲水楼是老字号,是杨老先生几代经营下来的好名声。终使东仪楼一时风光,这条街上也少不了你的客人。”
“可我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这生意全被慕氏一人抢了去,实在是不讲商德,不给我们活路啊。她可以不懂事,而我们却不能任人拿捏。北街自先皇以来一向以曲水楼为尊。而且,我可是听说,这慕氏是钟姑娘你的闺中密友,由你去开这个口,劝说劝说她,依我看啊,是最合适不过的。”
安掌柜说完,合上茶盖,掀起眼皮子看了钟宛一眼,却见那钟宛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面容戚戚,“安老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和那慕氏早已经撕破了脸皮。慕烟的性子倔强霸道,从前便是我劝着她,行商有行商的规矩,切不可太过贪心,挡了大家伙一起发财的路。谁知竟是这句话惹恼了她,现下我更是小心翼翼的,一切顺着她来,可她依然拿我当仇人。”
“我也是有苦难言,这几天我提心吊胆的,您说,她要是报复我,让我的曲水楼开不下去,我怎么对得起祖父?!”
说着说着,钟宛恰到好处的流下几滴泪,安掌柜对着她这副受尽委屈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并无几分同情。他的酒楼开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人性有几分研究,很多时候,越是外表柔弱的女人,内心越是阴暗狠毒。这位女子并非善茬,明面上有曲水楼和东仪楼两虎相斗,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茶盏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发出清脆的响声。
安掌柜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几圈,“这个刁妇,实在是可恶!竟然还想报复你,我安季杨也不是吃素的,她要是动你,就是和我们所有人为敌。你祖父对我有恩,当年我的义云楼险些开不下去,是你祖父耗尽家财替我筹钱,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你别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会护曲水楼周全的。”
钟宛感动到说不出话来,“安老先生,您这是何必……”
其他几位掌柜也暗自点头,这安季杨要还恩情便还,何必拖累他们?若是钟宛也没法子,他们还可以去巴结巴结慕氏,经安季阳的嘴一说,他们还要搭上身家性命和钟宛去搏一搏了?
几人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一派赞同应和。
“既然这样,钟姑娘你先好生歇息着,我和几位掌柜去商量商量对策,那个慕氏,就让她先得意几天。”
几辆轿撵抬进了城西安府,几位掌柜又到了安府堂前坐下,那些掌柜顿时坐不住了,把茶盏摔在了黑檀木八仙桌上,“安掌柜,你这是何意?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故弄玄虚,你要为钟丫头出头,我们也不拦着你,你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上还有出海生意。我们几个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敢去以螳当车,我们却不能和你一样孤注一掷啊!”
“贤兄,勿急,你跟着我安季杨做事这些年,我可曾坑害过你?”
“这……自然是没有,可这件事太大了,我不能跟着你这样干。”
“范兄,这件事啊,我已经有主意了。”安季杨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我族兄是咱们湖怀县的驿丞,前天族兄来信曾提过,当今圣上的兄长翎王受了圣上委托要,不日便要来梁州考察河渠之事,到时会经过我们东篱镇用膳,我族兄原本是想趁翎王在驿站歇脚的时候提上一嘴,让翎王来我的义云楼。到时,我把此事透露给让给钟宛,只要钟宛能够把握住机会,在王爷面前露一手,有了王爷坐镇,还怕压不了东仪楼一头吗?”
这范掌柜却听得眼热:“有这么个好机会,安兄何必让给钟宛那丫头?咱们兄弟几个被曲水楼压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熬死了那姓杨的老头。以我对安兄你的了解,要报恩你早报了,杨老头生前你对此事只字不提,如今你会这么好心帮他的外孙女?”
安季杨直盯着范掌柜,范掌柜直觉一股凉风从背后钻过,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怎么能当着安季杨这个老狐狸的面把这些说出来。
安季杨摸了摸胡须,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贤兄当真是了解我啊,我安某的确不是什么大善人。杨掌柜是好竹出歹笋,他这个外孙女心眼子比马蜂窝都多,我这也是替他保住名声,我看日后啊,他那外孙女会惹出不少事来。”
“再则,官场上知道我和族兄关系的不在少数,若是被有心人告知王爷,多少也会影响他的仕途,我倒不如避避嫌,让钟宛乘了我的人情。”
“倘若那慕氏真如她所说是个霸道的主,必会去找她的麻烦。到时候她们斗得两败俱伤,我们螳螂捕蝉,正好把她们一网打尽,不仅我的义云楼,你的群英楼也有了出头之日。”
“是啊!”范掌柜欣喜的拍手,“这个法子好,让她们狗咬狗去,等她们元气大伤,无心整顿庶务的时候,我们再悄悄把北街的天给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