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染死了。
这四个字像一柄利剑,狠狠击中了神经。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曲染觉得自己头痛欲裂,难以忍受。
“啊啊——”
她控制不住地痛叫,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她单薄的身体像是风中摇摆的小树,“砰”然断裂,倒了下去。
尚黎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还好及时抱住了她:“钟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在,我在呢。别怕,钟秋——”
她紧紧抓住钟秋的双手,阻止她伤害自己。
钟秋推搡着她,猩红的眼睛像是含了血泪。
她恨恨地瞪着尚黎,崩溃地哭喊:“为什么叫醒我!为什么!我是曲染,曲染没有死,我是曲染啊——”
她哭倒在她怀里,面容绝望而凄艳。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跑进来。
郁嘉言更是第一个冲进来,在院子里看到哭得梨花带雨的曲染,下意识就认为是尚黎伤害了她,握着拳头,就冲过去要打她:“妈的!尚黎,你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叫骂冲到半路,被丁捷从后面抱住——
“冷静点!郁嘉言!”
“妈的!放开我!你们一丘之貉!来人——”
郁嘉言叫喊着帮手:“快!来人!把她拉开!”
他的保镖立刻上前帮忙,想去拉开丁捷。
但丁捷喊了尚黎的学员:“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拦住他们!”
于是,他们两方人,前一刻还一起喝酒吃肉,下一刻就混战了起来。
丁捷死死抱住郁嘉言,脚步往往后退,想要把他拖出去。
郁嘉言挣脱不开,就张嘴咬丁捷的手。
丁捷没想到他会咬人,只得松开手。
郁嘉言没了桎梏,立刻就要去救人:“曲染,你别怕,我来了——”
下一刻,脚就被绊倒了,重重摔在地上。
丁捷伸脚绊倒了郁嘉言,看他要爬起来,就上前按住了他的双手,扣在了后面。
“丁捷,你妈的!她在哭!你看到没!她哭了!”
曲染从来不哭的。
郁嘉言要心疼死了:“妈的,尚黎,你敢欺负她,我杀你全家!你快放开她啊!”
丁捷看他更像疯狗,嫌弃道:“你闭嘴吧!尚老师不会伤害她的!”
尚黎抱起钟秋往屋子里去,把她放到了床上。
钟秋坐在床上,眼泪未干,看尚黎蹲在自己面前,叫着:“钟秋?是你吧?钟秋,你回来——”
“啪!”
钟秋给了她一个巴掌,嘴里溢出一个字:“滚!”
尚黎没有滚,而是一眨不眨盯着她,随后,确定了,笑了:“钟秋,你终于回来了!”
钟秋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她,随后,抓到了一个笔记本。
那笔记本是曲染的。
钟秋没再扔,而是打开来,看到了曲染的日记:
【我醒来了。是春天呢。满目绿色,万籁俱寂。我喜欢这里。很喜欢。钟秋,希望你也喜欢。】
【买了些羊。想做个放羊的孩子。羊儿们很乖。它们围绕着我,嗅我的味道,还咬着我的裙角。真可爱。钟秋,你喜欢小羊吗?】
【今天不想说些什么了。现在春光很好。钟秋,希望你也看看。】
……
【雨后的天空很明朗,万物可爱。哦,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傻瓜。钟秋,如果我来不及告别,希望你替我谢谢他。】
【尚黎来了。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希望你们会结婚。钟秋,不要错过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
【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女孩在哭。那个女孩是你吗?对不起。我曾以为你懦弱。当然,现在也依然觉得你懦弱。不过,我还是想说,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钟秋,都请你更积极地热爱这个世界。不要逃避,永远勇往直前。】
……
【我看了《小王子》。小王子最后还是回到星星上,去找他的玫瑰了。所以,钟秋,快醒来,你也去找你的玫瑰吧。我要像小王子一样开始流浪了……】
最后一页,曲染的日记像是还没有写完,就戛然而止。
就像她的存在。
虽然短促,但每一页都是对钟秋的关怀。
她用她的方式,鼓励她、治愈她。
钟秋抱着笔记本,眼泪簌簌坠落,哭得几乎昏厥:“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曲染,曲染,你回来——”
她怎么可以像姐姐曲染一样,哪怕是她分裂出的人格,到最后,也还是在爱着她呢?
她是害死她的人啊!
钟秋不知原因,急得一头汗水,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哄着:“钟秋,别哭了,钟秋,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她说到这里,拿起手机,给医院打电话。
郁嘉言还在外面挣扎、叫喊:“丁捷,你让他们放开我,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她。她在哭。你听到没,她在哭。你的好老师,妈的,把她弄哭了!”
丁捷伸手,做出让他暂停的动作:“你安静点!我去看看,行吗?”
说完,她就往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
钟秋蜷缩在床上,抱着笔记本不撒手,眼泪还在不停的流。
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眼神空洞的很,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丁捷看得吓了一跳:“尚老师,曲小姐怎么了?”
尚黎刚给医生说明情况,预约了诊治时间,这会看她进来,就吩咐了:“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回去。钟秋需要医生。”
丁捷巴不得回去,一听她的话,也顾不得钟秋在哭了,就跑出去喊:“走了。咱们要走了。尚老师要带媳妇回去了。”
学员们一听,也来劲了,纷纷去收拾东西。
也没人管郁嘉言了。
郁嘉言没了桎梏,立刻跑进了屋:“曲染,染染——”
钟秋知道他是曲染嘴里可爱的小傻瓜,泪眼朦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我走。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郁嘉言还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换了人格,面对心爱人儿的哭求,自然满口答应:“好好好,别哭了,染染,我在呢,我们这就走。”
说着,就抓住她的手,想要扶她下床。
尚黎肯定不会放任他带人走,一把将他拽开,推到了一边,喝道:“她不是曲染!她现在是钟秋!”
郁嘉言哪里听得进去?
他握了拳头,就要去揍她。
尽管明知不是对手。
尚黎这会暴躁的很,钟秋每一声哭,都在撕扯她的心脏,是以,根本没耐心跟郁嘉言讲道理。
尤其钟秋还要跟他走,更刺激了她。
“啊!”
郁嘉言知觉小腿痛得发麻,下一刻,头发被薅住,撞到了墙上。
一下又一下。
鲜血流下来。
他痛得身体发抖,脑子也昏沉沉的,等她松开手,他瘫在地上,意识不清,也没一点力气。
“曲染,对不起,我无能,保护不了你,染染——”
他在地上喃喃,鲜血糊满了脸。
尚黎看也没看他,抱起床上的钟秋,就往外面走。
钟秋太轻了。
根本没什么重量。
她抱着她,健步如飞。
“尚老师——”
学员们扛着自己的行李,站满了院子。
“走!”
尚黎声音落下,就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众人听了,都扛着行李跟在后面。
一行人排成两队,跟电视剧里的村民逃难似的。
他们的车都停在村子入口处。
尚黎要抱着钟秋走到村子入口,坐车回去。
钟秋已然哭昏过去了。
她窝在尚黎怀里,像是死去了。
月光照着她惨白的脸。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的裙摆随风飘扬,偶尔,会被树枝划破。
尚黎听到声音,才发现自己走的太快,没有避开树枝,害钟秋受伤了。
“对不起,钟秋,弄伤你了——”
她道了歉,接下来,用自己身体挡着树枝,再没伤到她。
钟秋对这一切,没有觉察,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尚黎很怕她睡醒之后,又变成了曲染。
“钟秋,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很想你。钟秋,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的。我会保护你的。”
“曲染也想你醒来的。她是个好人。跟你一样好。你太好了。”
哪怕是分裂出人格,那人格,也是一个纯良无害、为他人着想的人。
可见,她本人纯良到骨子里了。
正因为太过纯良,才会伤害自己吧?
“钟秋,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我在。我一直在。我陪着你一起走出来,好不好?”
“钟秋,我爱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她一直不停说话。
她太想跟钟秋说话了。
这是迟到了太久的表白。
她必须说,不停说。
她怕她一会就不见了。
钟秋听着她的深情表白,终于出了声,却是在笑,笑得讽刺又悲凉:“你知道什么?尚黎,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竟然敢追来!你为什么要追来?因为爱?呵,我不需要你的爱。尚黎,你的爱会毁了我!”
尚黎听着,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冷漠的脸,恨恨的眼,还是那种排斥甚至厌恶的态度,她的心痛得要滴血了。
“……为什么?”
她竭力维持的平静,一点点崩碎了:“为什么?钟秋,告诉我为什么。”
钟秋说:“放我下来。”
尚黎放下了她。
钟秋的脚落到地上,看了眼远处的茫茫夜色,低声说:“跟我来。”
尚黎便跟她走了。
她们走进了茂密的树林。
横生的枝桠像是一双双手,阻拦她们前进。
钟秋的脸颊、手臂被划伤了。
她像是没有痛觉,继续往前走。
尚黎拿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看到了,还是不忍心,加快脚步,走在她面前,替她挡开树枝的伤害。
今夜月明星稀。
不知什么鸟发出“嘎呀嘎呀”的叫声。
若是换个胆子小的,怕是要吓哭了。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
尚黎看到了一片随风荡漾的花海。
在花海的中心,一座小坟墓若隐若现。
渐渐走的近了。
坟墓清晰地闪入眼帘。
并不大,像个小土丘,前面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一行小字:【这儿沉睡着一个天使。她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全是谎话。
钟秋蹲下来,轻抚着墓碑,缓缓抬头,含泪看着她,低喃道:“真正的曲染在这里。是我……害死她的……”
尚黎安静听着,面色绷紧,一句话没说。
实则,她的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不安: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钟秋受了伤害,走不出阴影。或许,是她想错了。钟秋可能是出于内疚、补偿的心理,分裂出了一个人格,想着补偿她,甚至把生命还给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钟秋做了什么?曲染又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