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双意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就想到爸妈。

家里一向赶早，现在应该吃完年夜饭了吧，反正有她没她都一样，他们儿子在就行。

双意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纵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思念，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她的亲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打来的视频通话。

双意心中一喜，忙放下筷子，接通电话后才找了合适的位置，调整好摄像头，接通视频电话，声音都含着惊喜，“喂，妈。”

孙秋莲穿着厚厚的花棉袄，自上而下望着摄像头，应了一声，“哎，双意，今天过年，不忙吧。”

双意笑道：“不忙，早就做完实验了，现在宿舍待着呢。”

孙秋莲眯着眼瞅了瞅，“宿舍就你一个啊？”

“是啊，舍友回家了。”双意兴冲冲道：“妈，我给你看看，我刚刚贴了对联。”双意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宿舍门口，将摄像头在对着门框，“看到了吗？还不错，是吧。”

孙秋莲不认字，看着对联的样式比家里用的还好，微微皱眉道：“就你一个人，还贴个对联，瞎折腾。”

双意笑眯眯道：“一个人，也是过年啊。”

接着，又回到屋里，“这是我今天的晚餐，之前在超市买的火锅跟食材，自己做的，味道还不错哦。”

孙秋莲仔细看了看，看着好吃是好吃，“哟，这么多菜，听说大城市东西很贵，得不少钱吧，不如自己家里种的，不要钱。”

双意笑容一滞，轻轻道：“不贵，趁着超市打折买的。”

“那也贵啊，你一个人在外，要懂得攒钱，爸妈年纪也大了，你弟弟要娶媳妇儿，还没买房子……”孙秋莲开始皱着眉头唠唠叨叨。

双意脸上的笑容落下，孙秋莲的话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原本稍稍放松的心情大荡然无存。

在孙秋莲念叨完之后，双意勉强扯了扯嘴角，打断孙秋莲的话，转移话题，“妈，你们吃完年夜饭了？双杰跟我爸呢？”

“双杰在他房间打游戏呢，你爸……”孙秋莲一提到陈书，眉目一狰狞，语气咬牙切齿，“你那个好爸吃完饭，碗一推，就往牌桌跑去了，见到牌桌上那些女的，就跟那发情的公狗见到母狗似的。”

“今天下午贴对联的时候又突然发脾气，要不是你弟弟在家……”

孙秋莲又开始细数陈书的罪行，从下午故意找茬挑刺开始，追溯到双意小时候他整天只顾着打牌搞外遇，最后又说要不是为了他们姐弟俩，她跟陈书早就离婚了。

满腔怨愤，尽数倒出。

从记事起，孙秋莲不知将这种话说了多少遍，双意从开始的心疼感动，到现在不自觉不耐烦。

不，她不应该这么觉得。

多亏了妈，她才能上大学，否则以爸的脾气，如果没有妈，她早就在高中的时候就被迫辍学打工了，哪里还有今天。

双意在心里谴责了一番自己，在孙秋莲倒完苦水后耐着性子安慰了她一番。

孙秋莲顺了口气儿，才终于想起正事儿，“前两天你婶子给你介绍了咱们县城里一个男孩儿，比你大了两岁，在宜市工作，虽然他只是一个二本毕业，但他父母比较有本事，做生意的，已经在市里给他买房买车了……”

双意皱眉打断她，“妈，我还没毕业呢，况且我以后还不一定在宜市工作。”

“不回宜市你打算去哪儿！”孙秋莲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叫出声，“宜市离家近，你弟弟也在宜市上大学，到时候你们姐弟俩也互相有个照应。”

双意不吭声。

孙秋莲眯起眼睛，“难道你想留在南城？”

南城正是双意读书的城市，一线大城市。

陈双意还是不吭声。

孙秋莲：“就南城那个房价，把你下辈子卖了，都不一定能买个厕所，能在南城买得起房子的人，不是青年才俊，就是家大业大，肯定也看不上你，咱也别心气儿高，找个差不多的得了，你弟弟还等着娶媳妇儿呢。”

听这话，陈双意终于按捺不住，只觉得脑壳儿突突突地疼，哪怕实验失败都没此刻烦躁，忍了几忍，才将心里那股怒火压下，没有与孙秋莲争论起来。

孙秋莲见双意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我待会儿把你婶子介绍的小伙儿微信推给你，你记得加，别人看了你的照片，还挺满意的，就是觉得你学历太高了。”

“我看抖音上说女孩子学历太高不好嫁人，你还偏不听。”

双意疲惫极了，潦草地应付两句，“我知道了，妈，我还有工作要做，先挂了。”

孙秋莲本来还想叮嘱双意多操心操心她弟弟读书的事情，见双意说还有工作，张了张嘴，还是挂了电话，“那行吧，你先忙。”

“嘟”地一声，视频挂断，房间又陷入了冷清，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双意面无表情挑了几口菜吃，却没了刚才的兴致。

孙秋莲叽叽喳喳的话回想在脑海中，令人心烦意乱。

空调滴地一声，指示灯闪了一下，然后熄灭，电费用完了，假期期间，宿舍楼下自动充值的仪器都没开。

宿舍很快陷入冰冷。

微信陆陆续续开始收到微信新年祝福，朋友圈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年终总结，俗称“小作文”。

有本科同学晒工作，转行后，年薪客观，前程似锦。

高中同学晒结婚证，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同样读研读博的同学，祈祷学业顺利。

……

双意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纵使知道能在朋友圈晒出来的都是幸福，可人家也是有幸福可晒。

反观自己，从去年开始就诸事不顺。

过五关斩六将，读了个名校研究生，没想到掉了另一个坑里，导师放养，课题毙了一个又一个，毫无进展，毕业无望……

身边的同学在平日里相处不显山不露水，闲聊中才不经意提起家里早已经给买了房，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地选择了“四大天坑”专业之一。

南城这个地方寸土寸金，正如孙秋莲所说，有的人打拼一辈子，都不能在市中心买人家一个厕所。

那么她的终点是怎样的呢？

是漫山遍野的鲜花，还是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

微信对话框弹出一条消息，孙秋莲推了一个名片给她。

双意盯着男生的名片，一刹那念头闪过，点开了男生的名片。

发送好友请求。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到最后拼不过生活，也是一条退路？

双意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在床下坐着有些冷，凉意穿过毛衣钻进毛孔，双意关了火锅，连东西都懒得收拾，潦草地洗漱完，就钻进了被窝里。

熄灯睡觉，明天早起做实验。

房间里连最后一丝亮光也没有了，空气又湿又冷，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鼻尖，但无时无刻都在彰显它的存在。

双意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觉得自己的人生陷入了死循环。

像被困在铁笼中的野兽，不断被鞭笞、撕扯，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办法冲破这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越想越感觉呼吸困难，几乎喘不过气来。

排山倒海的压力席卷而来，双意觉得再待下去可能要窒息而死。

此刻双意的脑海里忽然想到喝酒，在酒精的麻痹下，能获得短暂的放松。

开灯，起床。

双宜挑了件没什么衣服穿的小黑裙，稍微化了个淡妆，奔着酒吧去。

年三十的深夜十一点多，绝大多数的商店都关了门，但在这个繁华的什么都有可能存在的都市，总有现在还开着的酒吧。

双意打算去去附近的一条商业街碰碰运气。

这个点，大马路上也没什么人，双意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纵使想放纵一回，还是忍不住考虑到价钱问题。

这个时间，酒吧应该很贵的吧。

……

管它呢。

反正从高中毕业就已经经济独立了，她完全有权支配自己的金钱。

双意咬了咬唇，这样告诉自己。

只放纵这一次。

在商业街的转角处，恰好有一家正在营业的酒吧。

酒吧名叫“黑匣子”，名字听起来有些暗黑，招牌只有三个字，黑底白字，简简单单。

双意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富丽堂皇的装修，下意识将腰板挺直了几分，推门而进。

本以为是个小酒吧，没想到里面很是宽敞，入口就能看到吧台，整个空间充斥着暖黄的灯光，似被分割成光影交错的几部分。

偌大的酒吧寥寥几人，调酒师在吧台前漫不经心地擦拭酒瓶，氛围懒懒的。

双意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扫了一杯酒水单，暗自心惊，却面不改色地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请慢用。”

年轻的调酒师将酒端到双意面前，忍不住多看了这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儿两眼。

虽然穿着朴素，但那张脸真是标准的美人脸，透着一股明媚的漂亮，很有辨识度，令人印象深刻，

吧内切了一首抒情的曲子，静静流淌。

周身无人，也没有视线再落在她身上，双意渐渐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品着酒，冰冰凉凉的感觉从舌尖的味蕾渐渐弥漫开来，思绪放空，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

酒杯中的橙色的液体浸润在冰块中，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那些烦乱的、沉重的情绪如这杯中的冰块渐渐融化。

有时候酒精真是个好东西。

酒过半杯，双意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对外界的感知都迟钝了很多，又或者说已经融入了环境。

她懒懒地拖着腮，大胆地欣赏着调酒师赏心悦目的动作。

视线越过调酒师的动作落到隔着几个位置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黑色棉质衬衫，左手握住酒杯，半袖挽起，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线条分外流畅，腕部戴着一只黑色的腕表，很有质感。

他的侧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只觉轮廓极其优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自如的气质。

一看就是那种跟她生活在不同世界的精英败类。

双意觉得他有些眼熟，仔细辨认了几秒，还是想不起来。

只觉得这个男人的气质就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实在太戳她的点了。

心跳微微加速。

要是往常任何一个时候，双意碰到这样的人，最多偷偷瞥两眼，决不敢上前搭讪。

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者孙秋莲的话刺激到她了，今天她实在太想放肆一回了。

迫切地想挣脱些什么。

双意握了握手指，端着酒杯，直起身子，慢慢朝男人身边走去。

一步步靠近。

她感觉自己双腿都有些发软，比第一次组会汇报课题还紧张百倍。

很紧张。

很刺激。

双意自顾自的坐在男人身边的高脚凳上。

男人仿佛没有察觉到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的样子，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双意在脑海中搜寻搭讪的方式，但大脑跟卡壳了一样，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直到感觉到头顶一道迫人的视线，她脑子一热，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脱口而出，“帅哥，大年三十相逢就是缘，加个微信呗。”

妈的，她干脆撞死算了。

半响，双意没敢抬头，只听到一道淡淡的声音。

“加过了。”

很熟悉。

双意猛地抬头，看清楚男人的面庞，愣了一下。

这人正是孙秋莲口中她高攀不起的青年才俊。

双意心凉了半分，收起手机，扬起笑容，眉目间满是明媚的笑意，眼里亮晶晶的。

“原来是你啊，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