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烨可以拒绝任何人,甚至将太后拒之门外;但是,有一个人,他却不得不破禁。
“陛下?”司徒烨适时露出诧异的神情,“你请进。”
苏潼挑了挑眉,没想到皇帝也跑出宫来看赛龙舟。
来之前,居然连司徒烨都不知道;还真是够低调的。
“一年一度的龙舟节,朕也该看看。”皇帝踏着虎步走进包厢。
看见苏潼也在,面上露了两分诧异:“没想到你也在这。”
“看来刚才太后在外面说那些话,不是无的放矢。”
皇帝说着,在圆桌的中间坐了下来。
“大家都坐吧,别站着了。”皇帝道,“出门在外,不讲那些虚礼。”
司徒烨与齐子砚道了声是,之后自然而然在皇帝左右两侧坐下。
苏潼:“……”
你们两尊保护神倒是懂得占据有利位置,怎么就没人想起一下我?
这个包厢面积不大,圆桌也是小桌子。
除去已经坐了人的三张凳子,只剩皇帝对面的凳子还没有人。
苏潼想了想,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皇帝与司徒烨齐子砚三人齐齐愕然。
谁也没想到苏潼会在皇帝对面坐下来。
他们都下意识认为苏潼会站立一旁。
却又都忘了苏潼从来不是畏首畏尾的人。
从她平日的言行便深知,苏潼对皇权并没有这时代的人该有的敬畏。
她对皇权更多的是轻漫与不在乎。
仿佛生死对于她来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不愧是朕亲封的舞阳县主。胆子就是比一般人大。”
苏潼甜甜道:“陛下,刚才是你说的,让大家别拘泥于虚礼的形式;该坐就坐。”
皇帝:“……”
他本来出宫是散心的。
近日政事扰,新政推行不利,他心里觉得烦堵得慌。想着今天龙舟节,才特意出来散散心,消遣一下时日;冲淡一下烦闷的心情。
但是现在,看着大大咧咧的苏潼。
他眼睛转了转,沉吟间,忽然有个主意。
“舞阳县主素来有些鬼主意,今日朕有个问题要考较一下你。”
“若是答得好,朕重重有赏。”
苏潼眉心一跳:“要是答得不好呢?”
皇帝笑眯眯朝窗外望了望:“答得不好,朕说不得要请你下去内河一日游。”
苏潼:“……”
她就来看个龙舟赛而已,她招谁惹谁了?
皇帝心情不好,也不能把怒气发泄到她身上吧。
说起来,都怪司徒烨与齐子砚这两尊不靠谱的大佛。
要不是他们抢占了座位,她又怎么会坐在皇帝对面?
不坐皇帝对面,皇帝又怎么会第一时间看她不顺眼?
看吧。
龙舟赛还没开始,皇帝就要先针对她了。
“陛下,你说的重赏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你作为赏罚分明的明君,不能让我糊里糊涂的吧?”
皇帝微愣。随后大笑:“果然不愧是舞阳县主。”
别人哪来的胆子敢当面质疑他。
“那好,你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潼眼珠灵动地转了转,一看就狡黠无比。她默了默,笑盈盈道:“陛下,要是我答得好。就向你求一个恩典。”
“封我为郡主,或者升到正四品官职。”
她要冒下内河一日游的风险,皇帝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皇帝哼了哼:“你还真敢提。”
“陛下,你是明君,我才不敢有丝毫隐瞒。”
“我就是想要这二者之一的赏赐,你看行吗?”
皇帝点了点头:“好,朕答应。”
又掠了眼司徒烨与齐子砚,敛了笑,沉下脸故意吓唬她:“但你也得做好答得令朕不满意的打算,内河一日游不是说笑的。”
苏潼:“我明白。天子无戏言嘛。”
皇帝:“届时,不许任何人给你求情。”
苏潼:“……”
先把她后路给断了,这是担心她藏拙不肯尽力?
“陛下,你要说的是什么问题?”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铜比银贵。甚至,铜多有造假,掺铅或者锡;新政难以施行,这样的情况,该如何改善?”
这哪是一个问题?
苏潼心里无奈,想了一下,才道:“陛下说的铜比银贵,是两者兑换的时候,比率有问题对吧?”
皇帝:“不错。正常情况,一两银子可兑换一千文铜钱。但是到交税的时候,百姓却需用更多的铜钱才能兑换到一两银子。”
“比如,需要一千二百或者一千三百,甚至更多。”
“无形中,百姓手里的银钱就变少了。”
“市面流通的铜钱也因此越来越少。铜钱造假的现象,反过来就越来越严重。”
“朕每每推行新政想改变这种状况,却屡屡遭大臣反对,难以施行下去。”
说到这里,皇帝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块弊病一直搁在他心里许久了。
他思来想去也不得其法,也不知苏潼能不能给他提出独特的见解。
“陛下,”苏潼缓缓道,“新政难以施行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因为陛下想减轻百姓负担。也等于间接削减那些官员的利益,他们当然不会答应。”
皇帝眉心一跳,眼睛漏了些许微光:“这话怎么说?”
“陛下,现下朝庭的选官制,一直都是实行世禄世卿的世袭制与地方察举的模式。”
“这就造成一种现象,朝庭的官员里面,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
“各种政策的话事权,其实绝大部分等于牢牢集中在这些士族手里。”
“无论是开矿、铸钱、造币;还是兑换铜银,征收赋税;凡此种种等于都掌握在他们手里,这也就造成大部分的相关利益就是他们的切身利益。”
“陛下想从他们口袋里再把银子掏出来,当然不容易。”
“为免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变少,他们当然会抱团阻挠陛下施行新政。”
皇帝皱着眉头,眼里精光闪烁:“那这种局面该如何打破?”
苏潼想了想,道:“想要打破这种局面;首先就要彻底打破他们抱团的可能。”
“他们抱团,是因为能够当上上品官员的,都是与他们利益休戚相关的人员互相推荐,才当上官。”
“只有彻底打破这种官员谋政的垄断,才能切断他们的利益链。”
“陛下,他们为什么能一致团结对抗新政?而且屡屡奏效?”
“是因为他们占着座师的名份,从大义上牢牢把控着对朝庭的话事权。”
“陛下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师的名份抢过来;改变目前选官制度,让所有官员以后都成为天子门生,除了陛下,他们再不能依附任何士族或官员。”
皇帝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
他真没想到,这一趟出宫散心,还能解决他郁结多时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