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统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两杯?”询问的口吻,却是不容拒绝的行为。
齐子砚一条胳膊已经搭在云枭脖子上。
云枭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三殿下,”云枭深深地看了眼胡子拉碴的男人,他从齐子砚面上看不到往日的温润从容;反而隐隐看到焦虑与不安。他轻叹口气,面无表情拿掉齐子砚胳膊,“我们不熟。”
齐子砚勾着唇,轻笑一声,微眯的眼睛透着几分让人看不清的邪气。
“不管熟不熟,喝两杯不成问题。”
他说罢,已经不由分说拖着云枭就走。
两刻钟后,两人在一条巷子里找一家安静的小酒馆坐下。
云枭淡凉的眼底有些许诧异,没想到齐子砚会知道这种地方。
“来,尝尝,”齐子砚朝他举了举酒杯,“这里的云想容不错。初久口时清淡,下腹之后却有浓烈的余甘。”
云枭:“……”
云想容,这是什么鬼?
三殿下说的是酒吗?
云枭平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他与齐子砚默默的你一杯我一杯下肚,也沉得住气,压根不问齐子砚拉他来这里喝酒是为了什么事。
齐子砚大概喝到半醉;至少在云枭看来是这样,至于他是不是真才那么点酒量,云枭心里是存疑的。
“她从北疆回来了,你知道吧?”齐子砚轻笑,可那笑容却凉凉的,透着一股让人难过的孤寂味道。
云枭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哭”。
“对,我这说的什么废话,你天天在宫里当差,肯定早就知道这事。”
“那你跟我说说,你见着她没有?”
齐子砚压低声音:“我听说,她才进城门就被人带进宫中,连侯府的门槛都没挨着。”
云枭:“……”
所以,三殿下特意拉他来这里喝酒,就是为了跟他打听苏潼的事?
默默给自己斟了杯酒,甚至没有理会齐子砚要与他碰杯,头一仰,一口气将酒喝了下去。
提到苏潼,谁还不是满腹心事了?
“云统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自己先干起来了?”齐子砚抢了他手里的酒杯。
重重往桌子一放,道:“你跟我说实话,她在宫里的处境是不是非常不好?”
云枭皱了皱眉:“三殿下喝醉了。”
既然知道,又何必问他。
何况,就算问了他,弄清楚了又如何?
那个人是皇帝,是天子。
是他们不能忤逆的存在。
他真要对苏潼做什么,他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去阻止。
云枭避而不答,齐子砚却似什么都已经明了。他双手撑着脑袋,狠狠扯了一把自己头发。
云枭:???
次日,齐子砚不顾酒后头痛,收拾了自己一下,就递牌子进宫,说是陪朱妃用膳。
朱妃看到这个俊朗的儿子,明显比以前沉默了,从一进门他就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心里轻叹口气。
果然儿大不由娘。
他今天进宫,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朱妃淡淡道,“可我也没法见到她。”
“你父皇不许任何人去含芳殿打扰黎婕妤。”
齐子砚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我之前倒是让人送了些补品过去,但宫人进不去里面,一样见不到人。”
“你别想那么多了。”朱妃沉默了一下,安慰道,“郡主医术高明,她会没事的。”
这样空洞的安慰,连朱妃自己也不信。
可不信,她也得说。
眼下皇帝已经疯了,行为举止跟从前那个帝王大相径庭,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谁也不敢惹他,谁都怕触怒他。
含芳殿那位,更是别人连在公开场合提一句都不敢的忌讳。
“母妃保重,我改日有空再来看你。”齐子砚说话间,站起来就要走。
“子砚,”朱妃脸色一变,站起来拉住他袖子,“别冲动。”
齐子砚不作声。
“求你。”朱妃恳求地看着他,“目前郡主在含芳殿暂时不会有事,但若是有人冲动去触怒你父皇,那就谁也不敢保证。”
“你父皇现在的脾气,谁也捉摸不透。”
不是她不想帮一帮苏潼,而是,除了皇帝自己;谁也不能令他改变主意。
别人做得越多,反而越是害了苏潼。
还不如静观其变,暂时什么也不做。
反而,黎婕妤就算半死不活,也还仍旧能够喘气。
“我知道。”齐子砚颓然地点了点头,“母妃放心,我不会乱来。”
苏潼不知道宫内外有多少人因为她而担忧得茶饭不思,她在含芳殿里,面对着一天天衰弱下去的黎雪锦,绞尽脑汁在想办法延长黎雪锦的寿命。
还有,减少黎雪锦的痛苦。
她救不了黎雪锦,但可以让黎雪锦在临终前,不再活得那么难受。
“你不是神医吗?”皇帝在沉静了数天后,终于睁着猩红的眼睛,愤怒地责问苏潼,“你赶紧把她治好啊。”
“还在这磨蹭什么?”
“你需要什么药?需要什么帮手?尽管告诉朕,朕不惜一切代价也会为你寻来。”
“只要你能治好雪锦,什么都好说。”
苏潼看着癫狂的皇帝,冷淡地用一句话反问他:“如果治不好呢?”
“治不好?”皇帝大怒,盯着她,恶狠狠道:“那你就给她陪葬。”
苏潼:“……”
还真是没有一点新意。
“那陛下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苏潼也受够这个发疯的皇帝,“黎婕妤的病,我治不好。”
“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是因为陛下。”
“要不是你逼着她吃什么狗屁丹药,她就不会——”
苏潼满心愤怒,不过到底理智仍在,没将盅虫的事说出来。
“如果说谁最该给黎婕妤陪葬,”苏潼冷笑着,看向皇帝的目光,挑衅又带着轻蔑,“那个人,非陛下莫属。”
屋里所有宫人吓得大惊失色。一个个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连大气也不敢呼。
舞阳郡主实在太大逆不道了,这样的话也敢说。
刚才那些话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一句,恐怕这里所有人都得送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暴怒下令砍掉苏潼脑袋时,他居然反常地一笑,神情看着竟然平静下来:“你想激怒朕,让朕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