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纱织的葬礼这天,并没有像电视剧那样阴雨连绵,而是阳光明媚,一如墓碑上笑颜如画的她。
就好像是是她即使是死去,也不想让周围的人太难过一般。
是的,迹部纱织死了。
轰动全国的迹部家大小姐与四位平民的性命选择题绑架案,以迹部纱织死亡、四位平民获救的方式画下了句号。
“纱织……我的女儿……呜……”迹部亚理纱一身黑裙,原本漂亮的黑色眼眸肿得几乎看不出美人昔日的风采,她靠在丈夫身上,悲恸得几乎昏死过去。
这些天,她几乎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也无法换回她的女儿。
迹部慎吾抱紧妻子,这位高大英俊看不出年龄的迹部财团掌权者,看上去像在几天之内老了十岁一样,他紫灰色的短发鬓间已经发白,嘴角紧抿,看着面前女儿墓碑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非常抱歉,迹部先生,没能救回令嫒……”警视厅的最高领导者,白马警视总监脱下了警帽默哀,朝着迹部慎吾的方向歉意地一鞠躬,“迹部警视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警察。”
迹部纱织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完美地履行了作为警察应该承担的责任——保护国民,优先履行作为警察的职责……
直至殉职。
犯人给了迹部纱织和迹部家一个残忍的选择题,在全国的注目下,迹部纱织选择了牺牲自己,换取另外四位平民的生命。
在爆炸最后一分钟之前,迹部纱织自知获救无望,只剩下最后一分钟,根本不足以拆弹和逃出生天了……甚至就连进来救她的人,也会被一起炸飞。
一切已经无力回天。
所以她,在父母获得选择她活下来的最后一分钟权限之前,迹部纱织连人带椅地用力撞向了集装箱的铁皮墙壁——
犯人说过,她脖子上的的炸弹只要受到超过十磅的力,就会立刻爆炸。
迹部纱织不忍心让父母做出道德上痛苦的抉择,所以她自己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画面消失,她直播的屏幕变成了一片黑色的雪花!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直播的分屏里,四位平民脖子上的炸弹停止了倒计时。
所有关注着事情始末的人都被震撼到了,那位女警察……迹部家的大小姐死了——她以自杀的方式牺牲自己,救下了其他人。
警视厅为迹部纱织举行了最高规格和荣誉的葬礼仪式。
迹部慎吾闭了闭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警视厅无需致歉。”
害了纱织的人,是他自己。
多年前他和羽川财团的对决,商场如战场,向来刀枪无眼,羽川和也口口声声说要为父复仇,却不知当年是他的父亲先一步设局想要击垮迹部家和赤司家,羽川和彦先不仁,就不怪他和赤司征臣不义,最后被他和赤司征臣联手破局……
没想到明明只是商场上一场成王败寇的操盘,到头来竟然会演变成害死女儿的导火索。
在商场上无往不胜又如何?……如果早知道是以女儿的死亡为代价,他宁愿自己只是个破落的乞丐,迹部慎吾闭眼,泪水从他憔悴痛苦的脸上滑落。
“我的女儿在职期间,完美地履行了作为警察的职责,我为她感到骄傲。”迹部慎吾俯下身,手指微颤地抚摸墓碑上女儿遗照上美丽的面容。
听到他的话,迹部亚理纱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迹部纱织的同事目暮十三、佐藤美和子和白鸟任三郎闻言,也无法再抑制悲伤的情绪,落下了眼泪。
毛利小五郎难掩悲伤,死死地握着拳头,他救了纱织一次,却没能救她第二次……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也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无法接受她们敬爱的纱织姐竟然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死去了。
迹部景吾闭上了眼睛,向来和姐姐一样视力绝佳的他,此刻却根本看不清墓碑上姐姐的遗照。
一闭眼,全是姐姐的音容笑貌。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同样是迹部家的孩子,为什么犯人却只绑架姐姐,整整两次,却从来都没绑架过他。
如果,绑的是他就好了,迹部景吾心想。
可惜没有如果,人也无法逆转时间的洪流。
忍足侑士担忧地看向身旁的迹部景吾……自从纱织姐去世后,他就沉默得令人担心。
迹部景吾睁开眼,目光看向姐姐墓前的五人高大的背影。
有人和他一样,不相上下地痛苦着。
像行尸走肉一样,痛苦地活着。
伊达航和未婚妻娜塔莉一起,俯身在迹部纱织的墓碑前献上了两株白玫瑰。
娜塔莉已经泪流满面,伊达航惭愧地弯下了腰。
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噩梦般的一天。
迹部纱织被绑架,他们推断出了她被绑架的地点在东都港,也看懂她传递的摩斯密码2-3,指的是2区3号泊位,但用最快的直升机赶到东都港的时候,也只剩下15分钟了。
即使将范围缩小到2区3号泊位,也有几千个集装箱……
在15分钟内,想要在几千个上着锁的集装箱里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伊达航和诸伏景光抓到了犯人羽川和也,怒吼着让他说出迹部纱织的位置,羽川和也却突然被东都港上空盘旋的鱼鹰直升机里的狙击手一枪命中了脑门,当场死亡。
伊达航大惊失色,诸伏景光脸色惨白,他们无暇顾及头顶直升机的扫射,立刻转身去和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安室透一起,像无头苍蝇一样,几乎绝望地在几千个集装箱间穿梭寻找。
他们一枪枪地打在了集装箱的铅封锁上,踹开了一个又一个集装箱的门,可没有一个是纱织所在的那一个。
即使用上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他们都还是没能找到她。
短短的15分钟,转瞬即逝。
——直到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
他们像疯了一样冲过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被炸成碎片的集装箱,目眦尽裂!
爆炸升起了浓浓的黑烟,鼻间充斥着烧焦的味道,地上是七零八落的周围被炸弹波及的铁皮和零散物件……唯独没有了她的身影。
处在炸药之王tnt炸弹的中心区域,爆炸的一瞬间,人体会被瞬间气化。
什么都没了。
那个美丽善良又勇敢的迹部纱织……死了。
伊达航看到自己的四位警校同窗好友,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对着一地的爆炸残骸跪了下去。
直到警视厅的车子和其他直升机来到现场,带走了可能带有dna的爆炸残骸,他们都没有起身。
……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起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白玫瑰放在了她的墓碑上。
墓碑上的遗照是迹部亚理纱亲自挑选的,她认为女儿最美的一张照片。
黑白的照片里,迹部纱织正灿烂地笑着,黑色的桃花眼盛满了笑意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漂亮得不可思议。
被炸弹炸死,本来是属于他们的死法的。
她拼命救下了他们,他们却没能救下她……
她一个人坦然面对了死亡。
那么美的一个人,却在爆炸中,尸骨无存。
松田阵平不由得想起,当初他想要在杯户摩天轮选择自己坦然赴死,换取其他人的生命时的心情。
那时候的他,很平静,明知道炸弹会在自己面前爆炸,他却没有恐惧的心情,内心只有一片坦然,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纱织……她是什么心情呢,会害怕吗?
应该会的吧,毕竟女孩子好像都挺怕疼的。
松田阵平修长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她墓碑上的遗照,将那种触感铭记在了心里。
向来阳光活泼的她,连墓碑都不是冰冷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温暖而热烈。
“笨蛋,你不许我殉职,自己却走得那么干脆。”松田阵平沙哑的声音,飘散在墓园的风中。
萩原研二垂眸看向墓碑里的她,心痛得已经没有了知觉。
他想象过,如果不是迹部父母……如果拥有决定是纱织还是那四个人死的权力的人是他的话,他会怎么选择。
……不敢想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可以代替纱织牺牲,反正这条命也是她救回来的。
他第一次如此感激小阵平,如果不是小阵平提醒他,纱织真的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意……他会遗憾终生。
萩原研二这辈子拆过那么多炸弹,唯独没有机会拆最重要的那一个。
……
降谷零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纱织的葬礼上,她开枪打过琴酒和伏特加,一旦组织发现他出席她的葬礼,他甚至有可能前功尽弃。
但他还是出席了。
他不可能不送纱织最后一程。
他原以为听到纱织说已经不喜欢自己了的时候,心头那种心痛酸涩已经是这辈子出现过最罕见的感觉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像是心口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往外汩汩流血,无论怎样都无法填补完整。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生离死别还要痛了。
最后一次见到纱织,还是在河边,她看起来很不开心,说要和他保持距离。
他好怕纱织是带着遗憾和痛苦走的。
“zero,最后见到纱织的是我,她见完我就被绑架了……”诸伏景光轻声道,声音中是无尽的痛苦而脆弱,“都怪我,如果我能够和她一起……保护好她,她就不会……”
降谷零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hiro。”
是他的错。
卧底七年,都没能发现绑架纱织的凶手就在组织当中,还让他杀死了纱织……
这七年以来,歼灭组织,抓到绑架犯,和好好地爱护陪伴纱织……没有一件事情他是成功的。
他只会令她伤心。
如果没有拒绝她的告白,如果没有去组织卧底……就不会是今日这个结局。
降谷零在迹部纱织的墓前,单膝跪地,献上的白玫瑰花蕊里,一枚戒指隐隐约约闪烁。
……
望着喜欢着迹部警官的四人痛苦僵硬的背影,江户川柯南心里也是一片空空落落和心痛。
得知迹部纱织的死讯后,毛利兰哭成了泪人,他从未见过伤心成这样的小兰。
迹部纱织也奋不顾身地拼命救过他,江户川柯南至今都无法相信,那个勇敢而美好的迹部警官就这样离开了。
在东都港里看着爆炸的那一幕,江户川柯南最喜欢的一句福尔摩斯的名言,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
【如果是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的到来。】[1]
迹部纱织是他见过最优秀的警察,生来有着最优越的条件,却正义善良,拼命救下了许多人,就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
灰原哀静静地站在江户川柯南身边,沉默着没有说话。
除了江户川柯南以外,没人知道,迹部纱织在她的心里也留下了举足轻重的痕迹。
像被派来拯救她的天神一样,迹部纱织突然在她宫野志保的人生里出现,留下浓墨重次的一笔,然后又像天使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在天堂遇到这位迹部警官呢?灰原哀抬头望向了天空,白云满布,阳光灿烂。
如果见到迹部警官的话,帮她好好再道一声谢吧……姐姐。
……
葬礼渐渐结束,江户川柯南留意到一个身影,在那人离场之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贝尔摩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户川柯南喊住了被他一眼看穿变装的搜查一课警员,声音冷硬。
他想不通,贝尔摩德为什么会大费周章地易容出席一个警察的葬礼。
迹部纱织刚刚才被黑衣组织的人害死,他现在对组织的人实在提不起好语气。
被他喊住的警员顿住了脚步,沉默了片刻后转过身来,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和美艳的面容。
江户川柯南第一次在贝尔摩德脸上没有看到那种掌控全局般自信而玩味的表情,相反的,她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哀伤。
“贝尔摩德,你……”江户川柯南有些惊讶,心中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想。
难道……贝尔摩德她,竟然对一个警察产生了怜惜之情?
“我很遗憾。”贝尔摩德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江户川柯南呆呆地看着她,甚至连她要转身离开了,他都没有像以前一样穷追不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贝尔摩德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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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纱织的葬礼上离开的。
纱织的葬礼一结束,米花町就下起了雨,灰蒙蒙的一片天,大雨稀稀落落。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都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直到看到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萨摩耶犬的身影,在路边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
降谷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色狗狗,眼眸酸涩,“哈鲁……”
是纱织的萨摩耶犬,哈鲁。
它怎么会在这里?……降谷零连忙冲上前,他自己没打伞,用身躯护住哈鲁,“哈鲁……你怎么在这里?”
“嗷呜呜……”哈鲁委屈地呜咽抽泣,降谷零才发现它的爪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血肉模糊,在雨水中荡出一丝丝血色。
降谷零愣住,将它抱起,小心翼翼地避开它爪子上的伤口,带回了他的公寓。
他给哈鲁吹干毛,清理好爪子上的伤口,哈鲁却依然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一直呜咽个不停。
“哈鲁,你是察觉到……主人不在了吗?”轻柔地摸了摸萨摩耶犬的头,降谷零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嗷呜……”哈鲁黑色的狗狗眼中竟然有泪水,降谷零看得鼻头一酸。
不知不觉中,又落下了眼泪。
哈罗感受到了主人和哈鲁的情绪,轻轻地蹭着一人一狗,想要给他们安慰。
……
哈鲁是降谷零为数不多和纱织有关联的事物,除了哈鲁以外,他只有一张迹部纱织穿着警礼服的毕业照片,已经褪色。
降谷零投入了高强度的工作,在江户川柯南的牵头下,想要为纱织报仇的搜查一课、负责歼灭黑衣组织的日本公安和fbi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对组织的围剿已经逐渐明朗化。
周围的人都说,安室先生好像没有以前爱笑了,现在的他冷漠而疏离,只有面对他养的那只白色萨摩耶的时候,才会露出和以前有几分相像的温暖笑容。
降谷零对此不置可否,继续疯魔了一般工作。
直到发起总攻,乌丸莲耶死在了黄昏别馆,黑衣组织真正覆灭的那一刻,降谷零都还没有真实感。
一直以来的目标达成了,卧底七年,黑衣组织终于被歼灭了,他也终于恢复了公安警察降谷零的身份,回到了阳光之中。
可他的心,却依然空空落落。
组织覆灭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降谷零茫然。
令他惊讶的是,迹部慎吾竟然屈尊降贵地出现在了他的公寓门口,露出了温和而疏离的笑容。
“降谷先生,你好,听说纱织养的萨摩耶哈鲁在这里……我想带它回去,纱织的母亲很想念它。”
“佣人说,纱织去世的那一天,哈鲁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疯了一样扒窗户拼命跑了出去,把自己的爪子都弄得血肉模糊,窗台上全是它的血印子。”
“现在纱织不在了……我们想带哈鲁回去好好照顾它,可以吗,降谷先生?”
降谷零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迹部慎吾会为了一只萨摩耶亲自登门拜访,他像是良久才回过神来一般,将哈鲁交给了迹部慎吾,“当然可以……迹部先生。”
迹部慎吾礼貌地笑了笑,牵着哈鲁转身离开。
哈鲁被牵走的时候,不舍地“嗷呜呜”地呜咽着,不停地回头看向降谷零,黑色的狗狗眼带着泪光。
直到一人一狗消失在了停在他公寓楼下的车里。
降谷零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的错觉,迹部慎吾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遗憾。
纱织的最后一点联系,也离开了。
不知不觉中,降谷零走到了当初纱织向他表白的河边。
他无数次在梦里想象过,如果当初在这里接受了纱织的表白,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没有如果。
降谷零在河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卷发青年一身黑色西装,衣角在河边的晚风中猎猎作响,青年手里的香烟烟雾缭绕。
“是你啊,zero。”松田阵平淡淡地道,声音沙哑。
“嗯,是我。”降谷零朝他走近。
松田阵平给他递了根烟,“要来一根吗。”
降谷零从不抽烟,此时却默默地接过了他递来的烟,就着他的打火机火光点燃。
“我看到你在墓前放的戒指了。”松田阵平突然开口道。
降谷零低低地“嗯”了一声。
“真狡猾啊,不知道她走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我们之中的谁。”松田阵平垂下眼眸,声音沙哑。
降谷零没有说话。
“我估计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上第二个人了,你呢?金发混蛋。”
“嗯,我也是。”
“希望等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在那边还没有遇到别的男人啊……如果有的话,我们一起揍他一顿,把那个男人打跑吧。”
“嗯,可以。”
……
星空和月色之下,烟雾缭绕。
一切定格。
【if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