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安室透皱眉望着用各种仪器给迹部纱织检查身体的组织医生,语气难掩焦虑紧张地问道。
医生摘下了听筒,语气认真地道:“迹部小姐的心肺功能有很大程度已经不可逆的受损,和长期注射组织的那款药有很大程度的关系,我建议最好停药了,否则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安室透灰蓝色的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沉默了片刻后他问道:“……我知道了,我会停药。不过那个药组织不是临床十年了,副作用都只是肌肉无力而已么?”
医生有些无语,“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利的东西……长期依赖使用药物肯定是有副作用的,组织里临床用这个药也没试过在同一个实验单体身上持续用三年这么久啊……”
牵着床上昏迷的迹部纱织的手,看着她柔弱美丽的病容和在昏迷中依然紧紧皱起的眉头,安室透内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酸涩疼痛。
“……那现在停药调养,她要多久才能恢复?”安室透的声线有些沙哑艰涩。
“恢复是肯定恢复不到从前的身体素质了,即使你现在停药,也不用担心她能够使出像以前一样的体术了。”看了一眼迹部纱织有些萎缩的肌肉,医生托了托眼镜道,
“除了肌肉萎缩以外,心肺损伤也是不可逆的了,恢复是不可能的了,她能够维持住现在的状态都算不错的了。”
安室透愣住,心里竟然闪过一丝愧疚和害怕的情绪。
医生的意思是,即使他放她离开,她也不可能回去当警察了。
……她已经丧失了努力训练多年得到的力量和能力。
等她知道和反应过来,一定会更恨他了。
“那吐血呢?她吐了好多血,也是药物的副作用吗,以后还会再此吐血吗?”安室透努力压下内心慌乱愧疚的情绪,紧紧皱眉问道。
“除了药物以外,吐血应该还有迹部小姐抑郁成疾或者精神情绪上突然受到了猛烈打击的原因,调养一段时间的话,应该就不会再吐血了。”医生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安室透立刻想起刚刚客厅电视上播放的新闻,那个车祸殉职的叫做伊达航搜查一课警察,也是纱织的警校同期生……
她一定是看到了那个新闻后受到刺激了。
“嗯……总体来说,没有生命危险吧?”安室透垂下眼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医生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暂时没有。”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
迹部纱织在昏迷后的梦中,来到了一个奇怪的纯白色空间,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只记得昏迷之前,她看到了班长伊达航车祸身亡的新闻,得知自己最后一位同窗挚友也殉职的时候,她哭到崩溃,心脏传来了猛烈的疼痛,脑袋也头痛欲裂,她直接一大口血吐在了地上,紧接着就昏迷了。
迹部纱织穿着一身白色吊带睡裙站在纯白色空间中间,迷茫地向周围望去,直到看到令她惊讶的一幕——
她看到了“自己”。
对方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身材和声线,只是似乎更年轻一些,她强烈地感觉到,对方和自己是同一个人。
“是梦吗?还是说时空理论是真实存在的……哪怕是假的也好,至少能给在地狱的我带来点慰藉和活下去的希望……”迹部纱织喃喃自语道。
然后她问出了“她”所在的时间点,竟然是萩原研二牺牲的前一天晚上!
迹部纱织惊得瞳孔紧缩,连忙将四位好友殉职的时间点和原因通通告诉了“她”,紧张的情绪让她在梦里心脏都似乎有点疼。
她还告诫了另一个“自己”,千万不要在那一天救下街上的金发深色皮肤男人。
如果那一天没有遇到他……她就不会被盯上,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迹部纱织还有很多话想和年轻的“自己”说,但很快她就感觉到熟悉的被摇晃的感觉,该死……她都吐血了,安室透就不能让她好好睡个觉吗?!又把她叫醒做什么?!
想起每次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都在梦中被他做/醒,迹部纱织就头疼欲裂,根本不想醒来看到那个满脑子都是对她无穷无尽的欲望的狗男人。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了解你,一定可以的……”
交代完所有信息,温柔地笑着对另一个“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迹部纱织从这个奇妙的梦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能够梦见“她”……
一想到重要的梦被打断,迹部纱织醒来的目光中就燃烧着愤怒的火光,她死死地皱眉,厌恶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安室透跪坐在她的床边,灰蓝色的眼眸里竟然写满了心疼和担忧,本就微微下垂的眼眸让他此时看上去竟然像一只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大型金毛犬,正无比紧张地望着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盒和一杯温水。
假的,都是假象。
真的心疼她的话,又怎么会对她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你又要干嘛?!”迹部纱织坐起身,皱眉恶狠狠地道。
她这辈子最凶和最没有礼貌的态度全都用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了,没有比他更让她厌恶的人了。
“我刚刚喊了医生来给你看病,医生说你最近有点虚弱,要调养一下。”安室透把药和水杯递给她,语气轻柔,“乖,纱织,快吃药吧,不然我会心疼的。”
“不然我会心疼的”四舍五入等于“不听话我就强行喂你吃”,迹部纱织在脑海中自动翻译了他的话语。
看了一眼药盒,里面竟然有布洛芬止痛药,她的心脏确实很疼,迹部纱织皱了皱眉后,接过他的药和水杯服下。
看着乖巧配合的她,安室透又露出了有些受宠若惊的神色。
犹豫了一秒,安室透温柔却不容反抗地抱住了她。
自动忽略怀里的她的僵硬,安室透轻轻在她耳边摩挲,像大金毛犬一样蹭着她,“抱歉,纱织……我再也不会给你打那个药了。”
迹部纱织愣住。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片刻的怔愣过后,她语气讽刺地回敬,“安室透,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回轮到抱着她的人变得僵硬。
过了很久后,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我喜欢你,不想你离开我,你一直想逃,我只能这样做。”
“……”迹部纱织沉默了。
他除了三年前假惺惺地追求她的时候,说过对她一见钟情和喜欢她以外,三年以来他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他只会一味强势地索取和霸道地掠夺,不管她再怎么冷漠对待他,他都只是笑嘻嘻地继续抱着她贴上来,自己在她身上找糖吃。
今天是他第二次对她说喜欢她。
考虑到三年来数不清的逃跑计划全都被他识破并抓回,再加上她不用再被打那种让她肌肉无力的药了,迹部纱织这次决定转变策略。
于是她开口道:“我可以考虑不再逃跑,但是你不能永远把我困在这个公寓里,我绝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
“如果你能带我出去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话,我可以考虑和你正常地结婚在一起。”
听到她的话后,安室透震惊地抬头望向她,灰蓝色的眼眸里是难以置信的雀跃和狂喜。
迹部纱织自己都觉得她画的大饼是真的大,给他直接一步画到了终点。
没错,她当然是在骗他——跟他结婚?!他做梦!!
违背人意志的强取豪夺,理所当然的只配得到虚情假意的欺骗和虚以委蛇。
但安室透却明显地很受用,他开心兴奋地抱着她,火热愉悦地吻不断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承诺,“太好了……纱织,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迹部纱织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白皙漂亮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该死!他怎么突然进来了!
“抱歉……我实在太高兴了……”安室透的脸上全是温柔的笑意,但他无耻的动作却又是和他的表情完全不符的强而有力。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迹部纱织无法忍受地闭了闭眼。
一闭上眼睛,刚刚在新闻里看到的班长伊达航,还有殉职的好友们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回。
还有三年来她无比思念的父母和弟弟景吾。
在他技巧高超的挑逗和冲撞带来的快敢中,迹部纱织没有一秒钟忘却过他带来的痛苦,以及她的心脏处传来的吃了止痛药后都无法忽略的那种酸涩和疼痛感。
汗水从安室透性感的深小麦色皮肤上滑落,滴在她雪白和带着暧昧红印的肌肤上。
他在喟叹中珍惜地抱紧了她。
房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安室透抱着累得沉沉睡去的迹部纱织,灰蓝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即使明知道是谎言,他也同样无法抑制地狂喜和高兴。
像个傻子一样。
温柔却强势的一吻落在她白皙光滑的额头上,安室透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但没关系,就算是谎言也没关系……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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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办事效率很快,没过几天他给迹部纱织带来了全新伪造身份的护照、医保卡和驾驶证。
看着这些身份证明上她的照片和陌生的“松本纱奈”的名字,迹部纱织陷入了沉默。
“……安室透,你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闭了闭眼,迹部纱织尽量让语气不那么愤怒,“我说的可以和你在一起,是指不抛弃我迹部纱织身份的在一起。”
安室透抱着她,表情无奈又无辜地道:“抱歉,纱织,让你出去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了。”
又用脸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他轻声补充道:“我知道纱织你肯定还想逃跑的,过去的一切,就请纱织都忘掉吧……等我处理完组织在日本必须做完的事情,我们就到国外去,以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迹部纱织恨恨地咬了咬牙,气极了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免得连出去活动的机会都没有了。
安室透看着她忍耐的神色,忍不住轻笑出声,后来直接止不住,笑得胸腔都震动了起来。
怎么办,她就连憋屈生闷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令他爱不释手。
公寓的门铃声响起,安室透去给来人开门。
自从上次迹部纱织用一根铁丝成功开锁逃跑后,安室透就将开锁的唯一方式换成他的眼睛虹膜认证了。
开门后进来的是一个美艳的金发女人,她摘下墨镜望向迹部纱织,红唇弯起,“你好啊,让波本着迷的美人小姐。”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除了安室透以外的活人了,迹部纱织有些出神地望着金发女人。
金发女人在她面前坐下,从带来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面具,开始为迹部纱织化妆易容。
迹部纱织闭上了眼睛,就知道安室透不会让她用自己的面目出去示人。
算了,没关系,只要从这里出去。
“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呢……连我都忍不住快要心动了。”金发女人一边在迹部纱织精致完美的脸上化妆易容,一边感叹道。
安室透在一旁认真观察着她易容的手法,学会了之后他就可以自己给纱织易容了。
听到她的感叹后,安室透无奈地道:“那可不行啊,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贝尔摩德。”
被唤作贝尔摩德的女人轻笑一声,“看得是真紧呢,波本。好了,易容完成了。”
迹部纱织看了一眼客厅镜子里的自己,在贝尔摩德神乎其技的手法下,她化妆易容成了一个和自己本来面目完全不像的清秀佳人。
“不错,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贝尔摩德朝着安室透道:“波本你可得感谢我,我飞机都快赶不上了还要来帮你的小女友易容。”
安室透微笑,“谢了,贝尔摩德。赶着回美国?”
“嗯,你知道的,boss让我追杀莱伊那个该死的fbi。”
迹部纱织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旁若无人般的谈话,因为安室透有信心让她无法逃离。
她知道莱伊,是当初和景光同时在天台的那个黑色长发戴针织帽的男人。
贝尔摩德欣赏了一下后满意地离开了,安室透笑着牵起她的手,带她走了出门。
……
太久没出过门,迹部纱织看着车水马龙和五光十色的城市街头,有些恍惚地出神。
看到迹部纱织眼里的怀念和开心的情绪,安室透愣了愣。
想起自己为了一己私欲困住了她这么久,有些愧疚的心情涌上安室透的心头,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两人牵着的手。
但他突然握紧的力度在迹部纱织眼里变成了警告意味的威胁。
他一定是在暗示自己,别想在外面求救和逃跑,他随时能伤害父母和景吾,迹部纱织皱眉想道。
安室透带着迹部纱织在外面逛了没一会,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纱织?”安室透也立刻停下脚步望向她。
迹部纱织停下来捂住了心口的位置,痛得紧紧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为什么才走了一会路,她就开始喘不上气,心脏又开始痛了。
是那些药物的副作用么……
她自己也能感觉到,三年的囚/禁圈/养和药物控制,已经让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但具体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心口痛吗?纱织……”安室透的神情看上去很紧张,语气也有一丝慌乱,手足无措地牵着她。
“……没事。”迹部纱织不想错过好不容易出门的机会,皱眉忍了下来。
安室透心疼地望着她,不安的感觉在心里慢慢扩大。
他带她去了预定的高级餐厅吃饭,又看了一场歌剧,不过比起歌剧,更吸引迹部纱织注意力的,是坐在前排不远处的弟弟迹部景吾。
景吾看上去瘦了好多,不知道他和父母到底怎么样了,她的身份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下落……迹部纱织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拥抱住弟弟。
但显然不行,迹部纱织观察到歌剧院里,有不下十道盯着景吾的视线,全都是穿着一身黑的高大男人,想都不用想,他们全黑的西装下一定有枪。
东都这么大,安室透带她来看的这场歌剧刚好可以碰到景吾……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分明就是他无声的警告——
不要试图离开他,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伤害她的父母和弟弟。
但只要她乖乖地在他身边,他们就会平安无事。
优雅笔直地坐在她身边的安室透正微笑着欣赏歌剧,但他身上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如此。
迹部纱织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感,伴随着心脏的疼痛席卷全身。
身体变得羸弱不堪,即使逃离他身边也没有了保护父母和弟弟的力量……她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只能等到安室透和他背后的组织被彻底扳倒的那一天,她才能真正自由吗?
……真的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迹部纱织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悲观了起来。
或许从好友们都陆续殉职死去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变得悲观羸弱了起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
她甚至卑微地觉得,只要父母和弟弟不要再出事,就已经足够了。
歌剧结束走出剧院的时候,迹部景吾的声音突然在迹部纱织身后响起,“……姐?!”
迹部纱织的身体僵住,牵着她的手的安室透率先微笑着转身望向迹部景吾,“请问,是在喊我的妻子吗?”
迹部纱织僵直着身体转过身望向他。
弟弟迹部景吾面容依然俊美,但和以前华丽张扬的他不同,现在的景吾整个人散发着忧郁憔悴的气息。
看到迹部纱织转过来易容后完全不同的面孔,迹部景吾愣了愣,随后无奈又自嘲地道:“抱歉,你的身形和我已故的姐姐太像了……我一时之间认错了,失礼了。”
“……已故?!”迹部纱织下意识地问了出口,声音艰难晦涩。
听到连声音都那么像迹部纱织后,迹部景吾再次愣住,但还是回答了她:“是的,我的姐姐三年前意外在车祸爆炸中去世了。”
握紧了迹部纱织的手,安室透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对迹部景吾道:“竟然是这样么……真是太遗憾了,节哀顺变。我的妻子身体不是很好,我带她先回去了,就此别过。”
在迹部景吾错愕的视线中,安室透带着迹部纱织离开了,迹部纱织用尽全力忍住回头再看一眼弟弟的冲动,心中对这个男人的恐惧连通心脏处的剧烈疼痛一起发作。
今天见识过那位贝尔摩德神乎其技的易容手法后,她大致能猜得到安室透是如何伪造她的死亡,又是如何过滤掉电视机里她“死亡”的新闻,将她瞒了三年。
一想到有可能有人被易容成了她的模样死在了车祸爆炸中,迹部纱织就浑身发冷,心里被愧疚的情绪席卷,痛苦不堪。
安室透牵着她往回走,愣了愣,没想到纱织竟然还没质问他,她的死亡是怎么回事。
一阵奇异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心里胆战心惊的感觉一扫而过。
————————
晚上迹部纱织吃了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没想到又梦见“另一个自己”了。
对方兴奋地告诉她,“她”成功救下萩原研二了,时间已经来到了三年前,“她”升任了警部,距离松田阵平殉职的11月越来越近。
迹部纱织惊讶地发现她们二人时间的流速不同,她这边才过了个把月,对方竟然已经过了三年了。
没时间多想,她在梦中详细告诉了“她”松田和景光死亡的细节,并且相信着“她”的世界里的松田和景光也一定能像萩原一样活下来。
迹部纱织不知道的是,她在睡梦中流下了眼泪。
安室透抱着她,沉默地看着她柔美的脸上流下的泪痕,小心翼翼地将她又抱紧了一些。
她红唇微动,呢喃着梦话,安室透眸光微动,附耳过去凑近去听她在说什么。
“景……光……”
是诸伏景光。
她在梦中喊出了死去的苏格兰威士忌的本名,不仅如此,还为他在梦中流泪了。
听清她呢喃的名字后,安室透原本温柔的脸色瞬间变得可怕了起来。
他瞬间收紧了怀里的力道,但想起她吃了安眠药才好不容易睡着,又怕压疼她的心脏,最后他还是憋屈地放松了力道,脸色晦暗不明地抱着她,恨恨地咬牙。
“……你该庆幸他已经死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否则,在你心里留下位置的男人……都别想活在这个世上。
黑暗中,金发青年的脸上满是偏执和病态的疯狂。